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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夫子酒量差,喝完就醉倒在饭桌上,许云也迷迷糊糊的,汪浅让秦远帆他们把夫子送回书院,自己和赵知逸陪同许云回到好来客栈。许云连连摆手,“不必,这么点酒还醉不倒我,你们这些小鬼赶快回书院,别以为夫子醉了,就可以逃学了”,汪浅跟赵知逸对视一眼,看来醉得不轻。
二人扶着许云走进客栈,小六就迎过来了,“哎哟这不是许公子吗,怎么醉成这样,我来帮忙扶着,上三楼吧”,便从汪浅二人手里接过许云,朝楼梯走去。汪浅刚迈步跟上,后面就传来秦远帆的声音,“阿浅,知逸,不好了”,赵知逸问道:“何事?”,秦远帆喘了好大一口气,两手撑着膝盖,磕磕绊绊地说:“三娘...三娘,她看到夫子醉成烂泥,说是我们故意把夫子灌醉的,让我们捧着琴在烈日下蹲马步,还用鞭子抽我们,你看我这背上裂开的口子,被汗渍一染别提多疼了,朱珍那胖子刚刚都晕过去了,你们赶紧去救人啊!”
赵知逸拽着汪浅就要往书院跑去,汪浅推开他的手,“知逸,你跟远帆去劝住三娘,我把许云带去,不然空口无凭,三娘也不会信我们的”,赵知逸还想说什么,却立马被秦远帆拉走了,“赶紧吧,知逸,三娘最喜欢你了,你说的她肯定信”。汪浅见二人走远了,便抬步走上楼梯,正撞上下楼的小六。
“唉~伙计,许云住哪一间的?我去照看下他”,
“公子好,许公子住在繁萃阁,正对着汴安街的那间就是”,小六微笑地回答,
“谢谢你啊”,
“公子客气了,这都是小人应该的”,
汪浅笑笑,便走了上去。
推开门,看到许云躺在了床上,睡得很沉。汪浅四下打量,入眼便是桌子上翻开的一本厚厚的册子,足足有三寸厚。再走近,才发现这册子也很大,长九寸,宽六寸,像个笨重的铁盒。触手丝滑,不是纸张,反倒像上好蚕丝制好的,这...这分明是圣旨才用得上的绫锦织品,她老爹书房挂着一份呢。她不禁侧头望向许云,见他丝毫没有要醒来的预兆,放下心来,坐到椅子上,开始细看。
“咦?这不是汴河嘛”,汪浅好奇道,却越看越吃惊,“他这是把汴河搬到了册子上!匈奴沱沱河,蒙古楚玛尔河及南疆当曲,会师于唐古拉山,此为上游,海拔高,水流迅猛,时二石;越沼泽湿地,径太原,洛阳,自西入汴梁,贯西东,此为中游,地平缓,水流湍急,时半石;经宣州,江宁,自海口汇入无望海,此为下游,海域面积庞大,达二百万公顷。里长一万两千六百,支流达三百余,汛闰二九起,四月水势长,六月高,八月息,十月竭,腊月冻。——云修订于嘉靖三十七年四月,汴梁”
汪浅心神震荡,她忘记了书院的同窗,也忘记了上楼的目的,压根顾不上许云的隐私,伸手翻了起来。往前是沼泽湿地,荆棘丛生,寸步难行;唐古拉山,高耸入云,巍峨陡峭;蒙古草原,万马奔腾,一望无际;匈奴戈壁,飞沙扬砺,大漠孤烟;南疆雨林,银装素裹,色彩斑斓。往后看,太原,洛阳,汴梁,宣州,江宁,海口,云贵,福建,兰州,海南,东京,燮都,全国一十二个城市,一应俱全。
页页上都落有许云的签名跟日期记录,从嘉靖二十二年至今,整整十五年。封面有些起皮,没有书名,扉页上却是烫金的五个大字——大宋地理志,落款李琰,“李琰,李是大宋国姓”,汪浅捋捋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哎哟我去,这不是当今圣上宋徽宗的名讳嘛,好大一个瓜哦”。
“所以说,当年的少年丞相,退居庙堂后,去游历天下,只为写一本地理志?那大宋山河志是怎么回事,圣上不是说被他盗走的吗?如果在许云手里,他为何要耗费心力,花十五年的世间,以凡人之躯去丈量这万里河山?所图为何呢?”
汪浅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对方了,习惯性张口找赵知逸求证,却猛然发现自己还在许云的房间。她看到桌子另一边有一个大背囊,蹲下去,用手翻看着,绳,规,矩,她想这些应该都是许云的测量工具,便不再乱动。
她站起身走向床上的许云,伙计还挺细心,给他搭上了被子,可惜这人不领情,把被子踢到了脚边。汪浅觉得好笑,她实在想象不到那个十岁入朝堂,叱诧风云,十五岁承受雷霆之怒,狼狈退场的传奇人物,会是眼前这个睡觉不老实的男人。
汪浅轻轻拉起被子盖到许云身上,坐在床沿上,凑近许云。他的黑眼圈还是很深,恐怕是地理志的功劳。他的眼角有些细纹,透着沧桑。薄唇微张,眼睫轻颤,汪浅看得有些入神,春日的下午昏昏欲睡,她趴在许云身上打起了盹。
赵知逸跟秦远帆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汪浅跟许云相拥入眠的这一幕。赵知逸简直难以置信,他几步上前揽起汪浅,“阿浅!你怎么了?”,声音很大,睡得很香的两人都被惊醒了。汪浅顺着赵知逸的力就站了起来,打了个哈欠,“知逸,远帆,你们也来了啊?我怎么了,哦,我不小心睡着了嘿嘿”,汪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秦远帆冲上前:“睡觉?我们在挨打,你却在这里睡觉?还趴在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身上睡?阿浅,我对你太失望了”,吼着吼着眼圈却红了,转身跑了出去。
“唉?远帆,你去哪啊?我错了行不行?”,汪浅担心地追上去,却早已看不到远帆的身影。她转向赵知逸:“三娘肯定听你的话,被你劝住了对吧?”,赵知逸不搭理她,只哼了一声。汪浅越发疑惑:“既如此,远帆生什么气啊?”,却见赵知逸狠狠地蹬着她,立马闭嘴。她扯扯赵知逸的袖子:“我们赶紧去找远帆吧,可别出什么事”,“亏你还记得远帆呢”,赵知逸鄙夷。
他把汪浅拉到身后,面色阴沉地看着刚刚坐起身的许云,语气不善:“刚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阿浅,你莫不是以为我们都怕了你吧?”
秦远帆嘴里的“来历不明的男人”没理会赵知逸,径直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喝,只听见砰地一声,桌上的茶杯碎成了几半,“谁动册子了?!”,惊得汪浅打了个哆嗦。许云急忙检查地理志,还好只是翻页并没有毁损,他责怪自己一时贪杯,差点酿成大错,他再也没法承受再多一次的打击了。他平复好心情,合上册子,又蹲下去收拾背囊。
赵知逸一向冷静自持,此时却忍无可忍:“许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