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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雪痕面前站着一个老头,特意留长的灰发遮盖不住他发亮的脑袋,朴素的穿着上到处都有着补丁,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淳朴的人类农户老头,但邵雪痕很确定,这个老头就是一个魔族,而且实力强大,有多强大他测不出来,但肯定比他强大就对了,应该能一只手碾死他。
这么老了还要出来打仗,邵雪痕忽然有些同情对面那个老头,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因为犯了什么事才被丢上来的。在人类当中,像他这个年纪都早就颐养天年了,躺在躺椅上沐浴阳光,手上端着一支细长烟枪,有没有事逗逗孩子,吹嘘当年不管有的没的,只要听起来足够唬人就行,过着惬意的老年生活。
“你杀了二皇子。”老头抱起快被雪淹没的,刚刚被邵雪痕一剑穿透躯干的尊贵魔族,“二皇子是最有天赋皇子,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谋略,正因如此,他是最受宠的皇子,即使他不是魔后所生,他几乎是内定的下一任魔君,只要不出什么差错。我们都盼着他成长,期盼着他带领我们消灭你们,可你杀了他。”
老头抹去二皇子脸上的雪,“身为皇子哪怕是战死,也要保持应有的风范。”
我靠!那个被自己一剑捅穿的家伙竟然是个皇子,还是最有潜力的那个!那这个老头铁定是这个皇子的护卫了,早就听说魔族阵营当中出现几名魔君,这个老头估计就是一个。邵雪痕心说,这下完犊子了,今天肯定得栽这了。他忽然就埋怨起“渊华”为什么要搞出那么华丽的登场,它可是一把剑啊,怎么那么虚荣,但在这之前他还是很喜欢那华丽一幕的,谁不希望自己登场的时候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我想你应该需要我的帮助了。”有人轻轻地在他身边说话,声音幽幽的传他耳朵。
邵雪痕被吓得身体一震,扭头一看,原来是冰羽那家伙,果然如他所说,他们很快就再次见面了,这让他心里出现了一些猜想,看向冰羽的目光变得狐疑。
冰羽似乎洞穿了他内心的想法,“我不屑于玩手段。”
“那之前我那段演讲呢?你怎么说?”邵雪痕嘴角扬起,“别告诉我你没有从中作梗。”
“但如果我不那么做,你估计会尴尬到找地缝钻进去。”
确实如此,那帮软弱的家伙颤抖得连武器都拿不稳,这绝对不是一番演讲就能解决的,他们只是会叫得凶。
“我有一个疑问,他看不见你吗?”邵雪痕手指着老头。
“我不想让他看见。”
不想让他看见?意思就是冰羽想让他看见他就能看见,不想让他看见他就看不见,邵雪痕面部抽搐,原来天神还可以这么任性。
“你还没回答我呢,是否需要我的帮助?”冰羽再一次询问。
邵雪痕看了看冰羽,又瞥了瞥老头,老头正在给死去的皇子换上干净的衣服,他心说天下乌鸦一般黑,皇室果然无论如何都讲究,即使是死了也得死出个仪式感。随后,他黑色的瞳孔转了转,似乎是在考虑什么。如果他选择接受冰羽的帮助,那就意味着他同意去杀死苍溟,这很可能会死,但是如果不接受,他现在就要死。早死晚死都得死,就连乞丐都对生活抱有希望,苟活着,他为什么不行?不过,他有一个疑问。
“如果我失败了,苍溟会怎么做?”
“把你囚禁,用火焰灼烧你的灵魂,用魔神之鞭抽打你,你会痛不欲生,但他不会让你轻易地死去,他会狠狠地折磨你,用一切他能想到的法子,他要宣泄十万年的愤怒。”冰羽说这话时眼神狠毒,声音压低但却充满杀意,就好像他才是苍溟,他演的很传神,所有的表情和眼神都很到位,但他似乎把眼前这个少年给吓到了。
我的天,要是失败了还得受到那种生不如死的酷刑!那么强大的存在肯定有无数种让他领教什么叫连死都是一种奢望的方法,这种危险至极的任务竟然还想交给他完成?他仔细想了想,冰羽说他是神胎,有五位神王的力量,他又觉得自己可以了,但又觉得有什么不对,五位神王都弄不死的苍溟,他凭什么去杀?就凭着他有五位神王的力量吗?别开玩笑了,如果真的可以,早在十万年前苍溟就死掉了,还何必把这项任务交给他呢?他连神王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那种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他都不知道有没有,究竟是不是真的。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有些孤独,就好像他被这个世界排挤开,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黑暗,四处无声,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学宫里他也总是独来独往,很少与人交谈,他觉得自己是能忍受得了孤独的,但他错了,他不是喜欢孤独,而是因为他身旁一直有人陪伴,哪怕一语不发气氛枯燥,但她依旧会陪着他,只要是他需要的时候。但现在那个人也不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知道她也在战场上,希望她不要死了才好,不然就没人给他收尸了,他已经做好了选择。
他身边站着的都带有极强的目的性,一个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死他给自家的皇子报仇,一个迫不及待的想要他接受一个跟找死差不多的任务。他忽然很想就这么死了,沉默的死去,孤独的死去,但这个世界总是那么的不如意,不如意得让人抓狂,连死亡的方式都不能自己做主,这可真是莫大的悲哀。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他想过个平凡点的日子,然后平凡的死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有时候痛快点的死也是件好事。有人来找你了。”冰羽轻轻一笑,然后消失了,好似他根本没来过似的,就好像是梦一般。是啊是啊,一切都是梦就好了,至少死了他就可以从梦里醒来了。
又是那个诡异的笑容,邵雪痕不由得毛骨悚然起来,这个笑容怎么看都像是鳄鱼的眼泪。
老头已经为二皇子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雍容华贵,即使是死去了依然有着皇室驾临的气势,即使他看起来已经毫无半点生机,洋洋洒洒的雪似乎都畏惧他,离他远远的。他被老头搀扶着,衣襟随风飘摇,头上的玉冠珠帘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但不知怎的听起来就像是催命曲。他看起来栩栩如生了。
“我的事已经完成了。”老头一脸肃穆,看起来像是在参加对魔皇的朝拜,“现在该轮到我们了。人类后生,你能杀死二皇子那是你的本事,情有可原……”
听这话的意思他是要放了我?邵雪痕心中燃起一团火,但下一秒这团火就在狂风暴雨中被无情的浇灭。
“但我是二皇子的护卫,他的死我难逃其咎,对此,只有杀了你为二皇子报仇。”
什么嘛,说来说去还是要杀我,那还讲什么废话。身为一个魔君做事还这么不果断。邵雪痕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心说我命休矣!
“想杀我,你可以试试。”他嘴唇翻动,依旧说出一番嘴硬的话。即使是死,也得死出应有的气度,他可不能被那个魔族的二皇子比下去。人类和魔族真不愧是生死仇敌,连谁死的气度都要比上一比。
“气度不凡,人族精英,又一个天才要陨落了。”老头抬起的手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紫色波纹,粘稠深邃得就像噬人的沼泽,他又说出一句略带惋惜的话,“如果你是魔族就好了……”
邵雪痕拎起‘渊华’,身受重创的他此刻连举起一把剑都那么的吃力,近乎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实际上他现在能站立着靠的都是自己的意志,说话时都是咬着牙生怕一口气泄出就爬不起来了,以他从骨子里流露出的骄傲绝不容许他的身姿低下,更何况对方是魔。
“告诉我,你的名字。”老头说。
“邵雪痕。十八年后,我会再次踏上这屠魔的战场,届时我的剑会再次染上你们的血。”
“十八年后。”老头笑了笑,“你相信来生吗?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来生?也许有吧,也许没有。”邵雪痕心说我连神那种更虚无缥缈的东西都见过了,还会不相信来生?
“那就是莫须有了。”老头露出一阵思索神情,然后突然变了脸,就像是翻书一样快,眼神冷峻得就像冰原上泼洒下的如水的清冷月光,“希望十八年后,你会是魔族。”
老头掷出手中的光球,光球蕴含的能量急剧裂变,似乎空间都被它扭曲,一圈圈若隐若现的波纹。
邵雪痕原以为自己会死,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感到惊谔,被突然出现的人影撞飞后他明白了冰羽说的那句话,确实,她来了,但她会死的。依稀间,那个人与他脑海中的另一个人重合了,都是为了救他啊。他飞在半空中的时候莫名地笑了,原来他也不孤独嘛,至少有人愿意用生命来保护他,但是这个二百五竟然敢把他推开!
那颗光球贯穿她的身体,只是一瞬间她的身体变得残破不堪,就像是散架的玩具,在她倒地之前她冲着邵雪痕笑了一笑,意思是让他赶紧跑。是啊是啊,在她的眼里他还是那个整天只会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她师姐的小孩子,每天需要她照顾着,但他妈的他在学宫里风头尽出,他明明比她要强了。真是可笑,他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救了,还是一个比自己弱的女生,她有什么资格?她以为她是谁?她连接下自己一剑都吃力。真是一个二货!
邵雪痕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爬到林韵竹身边,他颤抖的双手摁住她胸口巨大的豁口,但滚烫的鲜血仍旧如泉涌般溢出,就是他把整个身子贴上去也无济于事。他清楚的看到她的瞳孔开始涣散,漂亮的淡棕色逐渐淡化,灵动的瞳如今已失去往日的神采,似乎是不想他伤心,两片雪花覆盖上了她的瞳。
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对他说,就这么没了。
“真傻啊。你死了又能够改变什么?我依然会被魔君追上然后被他杀掉。”他用手摸了摸她的脸,已经开始变得僵硬了,“能够玩命的,只有我啊。”他的眼睛变得冰冷,咬着牙说话的语气像是要磨碎什么东西,“亡命徒……苍溟又算什么?杀了就是了。”
他是一个看似冷静,其实内心疯狂至极的人啊,他倒是不介意随时化身为踏过漫漫鲜血覆盖为路上的修罗!
邵雪痕忽然捂住脑袋,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渊华’被他丢在地上,里面像是有虫子在啃食他的脑子,令他剧痛万分。眼前变成了一片黑幕,无数的金光浮现,金光中似乎站着一个人,他居高临下地对他说,“现在愿意了吗?”
“干掉他!”邵雪痕红着眼,嘶声低吼。这一刻,雪花飘落得尤为美丽。
“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冰羽的声音如洪钟般嗡鸣,像是流淌着远古的时间。
“我帮你杀了苍溟。”
“收到,你早就该做出这个选择了,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做亡命徒,什么叫做神的力量。”
邵雪痕的头痛消失了,当他睁开黑色的瞳时涣散出冰蓝,似乎融合着世间所有的冰。他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变化,山气云岚、万物臣服。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直观的探查过这个世界,一切变得新鲜起来,就连百里外一只雪鹰振翅的声音都听到清清楚楚。
他没感觉到有何种变化,甚至感觉不到任何所谓神的力量,但围绕着他的魔族都远离了他,脸上带着惊惧,就好像这个范围是属于他的,属于神的,卑劣的低等生物进入只有死,里面有的只有神的威严!
这是世界上至高无上的力量,谁拥有便足以改变世界,但他抓住了,抓住这份力量就好像掌握世界。现在轮到他来给老头进行判决,双方的角色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换,他审视的目光就好像是法庭上一锤定音的法官审视犯人的目光,拿捏着他的生与死。
“知道吗?”他开口了,“我其实很讨厌杀戮,但是偏偏有人总是要往我的剑上撞。”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就好像是山峦压顶,头顶上乌云密布,其中闪烁着金色雷电,就像是太古时代遨游云层的金色巨龙,随时准备降下灭世的天罚。
老头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变化,他好像被排挤了,来自世界法则的排挤,他都快被挤爆了,身体表面出现一丝丝血线。而这都源于远处那名少年,他的体内似乎有着无上的力量,在此刻爆发,足以压死魔君,仅仅是因为那个少女的死。
排挤的感觉愈发的强烈,老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那是神的力量,神的意志,神的威严。那个少年是天神?!
这是老头脑子里最后的想法,因为邵雪痕操控着雷电已经悄然降下,带着来自神的愤怒,带着心碎的悲伤。
“当神愤怒,诸天臣服,逆者皆亡!”这是邵雪痕说的,或者是冰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