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泡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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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脚常常没有知觉,就像插了几个冰棍在走路,有时候冻得有些疼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脚趾这东西。

    糜知秋很怕冷,常常里三层外三层,整张脸都埋在围巾里。他打量了下路过的人畏惧寒风瑟缩的样子,又侧头看看夏炘然卫衣外面套了个大衣,挺拔得仿佛大雪后就是春天。

    “你是因为名字热所以穿这么少还能站得直吗?”

    夏炘然没能理解站得直是什么标准,“所以你是什么,站得圆?”

    他好笑地拍拍糜知秋松软的羽绒服。

    糜知秋也低头拍自己的衣服,听到空气被挤压出来的声音。

    “确实是鼓鼓的。”

    他小时候有一次在冬天装了一瓶冷风,小心地藏在柜子里,期待夏天再打开。后来完全忘了这件事,直到过了好多年,才在大扫除时又发现了那个瓶子。

    于是在另一个冬天,那瓶陈旧的风才重获自由。

    空无一人的教室就像一个储藏了冷风的盒子,熙熙攘攘的人进来,把那些寒冷都挤出去。所以冬天的课,糜知秋总是忍不住迟到,希望同学多攒一些温暖的二氧化碳。

    有时候和夏炘然一起上公修课,夏炘然就会描述他坐在那里就让人想靠过去,蓬松得像老母鸡。

    糜知秋除了夸奖他用词得当,只能把包挡在中间,让他离远点。

    仿佛是小学时候考试,不让同桌抄卷子的伎俩。

    两个人都紧紧地挨着包,总有靠得更近的错觉,夏炘然鼓励他再画一个三八线,糜知秋问他。

    “这位大学生,你出门带铅笔?”

    并没有。

    大学的教室里常常只充斥着光和老师的声音,房间盛不下那么多呼吸,相互拥挤着,围在钟边上催促秒针跑动。

    好像再慢一些,就会被睡神追上。

    不苟言笑的天气抿了风,趴在窗户外观察那些缠起来的毛茸茸的困倦。

    糜知秋在公修课总是跑神得厉害,连玩手机都玩不专心,稍微发一会呆,就会不小心眼皮耷拉下来,每次睡醒后还认真地看向夏炘然,“我这次只睡了五分钟吧。”

    夏炘然看着他脸上压出来的红印,伸出手点了点这个证据,违心地承认,“嗯,最多六分钟。”

    可能就是夏炘然助纣为虐的谎话说太顺了,有时候糜知秋干脆睡到下课人走光了,都没能醒来,被夏炘然在旁边玩半天头发,才迷迷糊糊松动起来,头摁在桌上,抱着腿说脚麻了。

    夏炘然安慰他,“只睡了五分钟不会麻的,坚强点。”

    糜知秋的自知之明告诉自己,这个人在嘲讽他从上课起睡到了现在,默默换话题,“为什么教室睡起来比床还暖和。”

    夏炘然笑着否决,“不可能,我老怀疑你的被子会压死你。”

    考试周的教室人反而不多,因为糜知秋只剩下一门开卷,所以基本上就是来翻翻书,顺便刺激一下还有门重要考试的夏炘然。

    一整个冬天都没治好的嗜睡症自然也照常爆发,他很快就抱着外套,倚在窗户上睡得昏天黑地。

    笔和纸认真地互相摩擦,接近傍晚时刻,教室已经变得有些昏暗,夏炘然只打开了另一侧的灯,整理最后一页的复习资料。

    糜知秋的手机就是这时突然闯进了这份静谧中,在桌上震动了起来,夏炘然本来想叫醒糜知秋,但瞟了一眼,发现是大黑打来的,猜到要说晚上一起吃饭的事,就帮他掐断了来电。

    他走出教室,站在糜知秋靠着睡的那面窗户前,拿自己的手机打给大黑。

    对面接的速度很快,“院草!糜糜和你在一块儿吧。”

    夏炘然隔着玻璃,在糜知秋脑门上点了两下。

    偏心,只准大黑这么喊。

    “是的。”他把教室号告诉大黑,刚准备问他们现在在哪。

    “好嘞。”那边声音很嘈杂,大黑说完就风风火火地挂了,根本没给人理解的机会。

    夏炘然有些好笑地摁灭手机屏幕。

    电子产品的灯光一暗下,好像太阳又跟着下落了一些,显得教室多了一份橙调。

    他突发奇想地在玻璃上呼了一口气,让那带着暖气的呼吸化成了一片水雾,把玻璃窗变成了天然画布。

    夏炘然伸手,错位地给糜知秋画上了猪鼻子,结果因为糜知秋坐在里面动了一下功亏一篑。

    他似乎得到了奇妙的乐趣,又呼了一口气,叠上了一层新的“画布”,这次则是配上了猫胡子。

    每一个学生都期盼赶紧考完试,希望那个即将到来的假期飞奔而来,只有夏炘然希望学期末的考试周越长越好,最好拉成一场马拉松的长度。

    好像所有安静的自习时间都变成了倒计时,他和那些临时抱佛脚的学生一起许愿时针走得慢一些,就像看着夕阳的人,总嘱咐太阳缓缓离开。

    他给了自己一场未来可期的等待,可是开始前他就感到心脏涨涨的,好像火锅里翻腾的气泡,滚烫地往外逃窜。

    但那些发酵的东西不是后悔,只是阳光下的一片陈皮。

    糜知秋垂下的睫毛,因为夕阳,在他的脸上拉下蝴蝶翅膀般的阴影。

    夏炘然伸出手,看到指尖是手掌最薄的地方,透过光会变成深浅不一的暖橙色。

    他在糜知秋睫毛的位置抹了抹,好像想看清每一根睫毛的纹路,又感到没有来头的心虚,欲盖弥彰地把玻璃擦了个干净,只留下摩擦的手印。

    虽然隔着玻璃,却好像还是不小心碰到了糜知秋的睫毛,手心痒痒的。

    夏炘然捏了捏拳,有些好笑自己的行为。

    然后弯下腰轻轻地亲了一下糜知秋的眼睛。

    嘴唇上的温度是冰凉的,因为这块玻璃接受了他的恶作剧,他的触碰,最后代替那个睡着的男孩子接受了这个羽毛般的吻。

    大黑就是在这时转过了走廊。

    看到夏炘然时他有些错愕,不自觉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在犹豫要不要转身当没看见。

    但下一秒夏炘然就发现了他。

    好像被发现秘密的人不是自己,他转过脸来看向走廊尽头的人,眼睛里汩汩的都是笑意,潋滟斑驳。

    然后举起手指,轻轻搭在嘴唇上,比了一个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