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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这是什么?”
天刚蒙蒙亮,芫兮就已经醒了,起身一番梳洗后,来到绣房整理往日的花样。昨日去了山谷之后,久久不能忘怀,于是想要绣一幅月夜流光图珍藏起来。谁知刚打开抽屉,就看见一个红漆描金梅纹木盒,连忙跑到厨房拿给母亲瞧瞧。
芫母回头一望,又连忙将手里的汤勺在锅里搅了搅,才笑着说道:“昨日大清早,有个小丫头送过来的,说是故人送给你的生辰礼物,你没在我就替你收下了。是不是哪位好友送过来的?”
“不应该啊,我的生辰除了几个亲近的人知晓,别人并不知道啊!”芫兮皱着眉头思索着,仔细打量起这个木匣来。
“兮儿,等会再看吧,准备吃饭了。”
“哦!”芫兮拿着木盒往绣房走去,谁会送机关盒?难道是。。。。。。她连忙走进绣房,拿出一根银针往左侧的锁眼里一点,又往下方的锁眼一点,木盒随即换了一个形状;又拿银针往中间的梅心一点,木盒的盖子随即被打开。
只见木盒内叠着一张淡粉色的罗帕,放在手掌里软如云烟,一缕若有若无的桃花香萦绕在指尖,帕子透过初生的曙光,上面层层雾气渐渐晕开,桃花瓣从空中一点点零落,最后化在了错乱的丝线中,凝成一个柔软的“兮”字。
如此精妙绝伦的绣法,除了师傅还会有谁。芫兮抹了抹眼角的湿润,将罗帕放进怀里,连忙跑出绣房来到院中,拉着母亲的手着急地问道:“娘,昨日那个小丫头有没有说什么?是不是我们街上的?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怎么了?”芫母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拉着芫兮坐在凳子上,“刚叫你吃饭没反应,现在这么着急忙慌的?”
“娘,你快告诉我!”
看着芫兮神情有些焦急,芫母仔细想了想,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个小丫头放下就走了,除了说是你的生辰之礼,什么也没说啊,看样子也很陌生,怎么了?”
芫兮眼神有些失落,既然师傅记得她的生辰,那为什么都不回来呢?“那个木盒是师傅送来的,娘,你说他会去哪儿呢?”
芫母拿起一双筷子交给她,叹了一口气,随后严肃地说道:“兮儿,既然你师傅能托人送礼,至少说明是安全的,他选择不回来,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如今与穆诚已有婚约,做事要有分寸,知道吗?好了,先吃饭吧!”
“是,我只是有点担心。”芫兮终归有些不安,拿着勺子一口没有吃进去。
“怎么,还是不放心?”芫母见她眼神黯淡,侧过身语重心长地说道:“兮儿,娘知道你思虑重又心软,见不得别人受委屈。但是你要明白,有时候关心也是一种负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数,也只有自己才能化解,旁人是帮不上忙的。你如今也大了,不可全凭感情行事,凡事得三思而后行。”
芫兮沉默了一会,方抬起头微微一笑,“娘,女儿不过是想珍惜那份美好罢了,放心吧,您说的我都记下了。”
早饭已毕,芫兮想起描花样用的颜料所剩无几,于是和母亲说了要前往西街的宝墨斋看看。她换了一件秋色芙蓉散花裙,螺髻上斜斜插着一支白玉簪,手上提着装颜料用的墨匣子,穿过街角的巷子,来到城中正街上。
正值早市,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大大小小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突然,后方传来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只见前后两列官兵手执长矛,驱赶着四处逃散的人群,中间依次行驶着三辆金黄色的宫车,明晃晃的嵌金宝盖四周,垂落着七彩琉璃宝珠,辘辘的车轮声碾过地面,如同一场声势浩大的乐礼。
芫兮连忙退到街边,用手护住怀里的墨匣,这时,听到身边有人说起。
“这是谁啊,这么大排场?”
“你不知道吗?这是林罗国的耶王子。听说要与咱们九公主结亲呢!”
“啊,真的?”
“当然,圣旨都下了,宫内连贺三天呢!我表兄在宫内当差,再清楚不过了。”
“哦,怪不得最近洛阳城热闹了许多!”
她听了往前方望去,那为首的车舆四驾并驱,暗蓝色金丝刻纹绸帘将外界与之隔绝,庄重而神秘。芫兮可没有看热闹的心思,一场政治联姻没什么值得歌颂的,况且除了凝香,对林罗国的人没什么好感,她可不曾忘记那场黑夜的厮杀。
她准备跨过人群,从另一条小巷穿过去,却瞧见压尾的那辆马车里,有着两个熟悉的身影,轿帘撩起又被放下,只一眼,正瞧见凝香眉开眼笑地和穆诚说着什么!是了,她怎么忘了,他们都是要入宫的。
芫兮想了想,提着墨匣往人群后退去,穿过后巷去了西街。陆陆续续将颜料挑选备齐,就往回走,刚走到巷口就瞧见紫衣候在哪里,
她连忙走上前去。
“紫衣,你怎么来了?”
“芫兮姑娘,公子让我给你说件事。”紫衣见了芫兮,连忙拱手说道。
“什么事这么急,去织坊坐会儿吧!”
“不麻烦了,我等会儿还有其它的事需要做。”
芫兮见他有些郑重其事,将手中的墨盒放在石阶上,问道:“怎么了?”
只见紫衣面色焦急,言语却有些踌躇,芫兮皱着眉头,一脸疑惑。
“芫兮姑娘,公子想要你起身去阜城,三天后动身,还有最近有什么关于他的流言,让你千万不要相信,只管相信他就是了。”
“阜城,好好的去哪里干什么?还有什么流言?”
“我也不是很清楚,公子是这样吩咐的,到时候我和付羽来接你。”
“可是这样仓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穆诚他怎么了?”
芫兮觉得哪里不对,穆诚怎么会突然让她离开洛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啊,公子可能想要回阜城了,大约忙完这阵子就会回去,毕竟那边是公子的第二个家,想着路途遥远让我们先行而已。”
紫衣说得有些心虚,公子交待地不清不楚,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先说服这位未来夫人同意了才是要紧!
芫兮见他神色紧张不想多说,自己也不好刨根究底地问,于是笑着说道:“这么大的事,我还得与母亲商量一下,稍后再给你回复。”
“好咧,那姑娘准备准备,后日紫衣再来。”
紫衣笑着答应着,一身如释重负,向芫兮告了辞,骑马而去。
芫兮将石阶上的墨盒提起,低着头慢慢走进织坊,连母亲唤她都没有听见。
“兮儿!”芫母拉着她的衣袖,大声地唤道。
芫兮木然地望了母亲一眼,随即回过神来,微笑着将墨盒放到案桌上:“娘,女儿回来了!”
“怎么去逛了一趟街,回来就魔障了!”
“哪有?女儿在想等会的绣品用什么阵法呢!”她还没有想好怎么给母亲说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毕竟这么多年从未离开过,织坊是母亲和自己的心血,还有这里的一点一滴,她还未想明白,穆诚为何要让自己离开这里?
午后的天空阴晴不定,一会儿乌云压境,一会儿烈日夺空,闷得人有些发慌。芫兮将手中画好的绣样铺到绣架上晾干,然后坐到窗前整理绣线,边理边想着怎么给母亲说。
虽说自己很舍不得这里,但是穆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织坊也没什么东西,带些细软就好。还得去竹楼一趟,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师傅那儿还有很多珍贵的绣品,也得给他留个信,万一回来也好知晓。还有凝香那,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去,是否也要待庆典之后,应该也要道个别才是,这么一一想着,才发觉还有很多未尽之事。
这时,一声惊雷划破长空,屋外狂风乍起,吹得木门嘎吱作响。芫兮将绣线一一团好放入绣盒内,起身将房门关紧,随后拿出绢布和油墨开始写信,师傅一封,凝香一封,落笔处,从未觉得水墨如此厚重,重的难诉离别。
芫母手里拿着新进的布料来到绣房,轻轻敲了敲门,在门外说道:“兮儿,朱夫人新送来了衣料,让照着前儿的花样再做一件,你出来看看。”
芫兮听了连忙放下笔,用宣纸将信盖住,然后打开房门,让母亲进了屋。
“娘,这些还是退回去吧,兮儿做不了了。”
“怎么了?累了?”
“不是。”芫兮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母亲认真说道:“娘,我想去阜城。”
“阜城?那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突然?”芫母吃惊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不解。
“阜城是穆诚当初驻守的地方,挨着林罗国边境,听说那里风景极美,与中原大不相同。。。。。”芫兮试图将那里描绘地美好些,或许母亲听了也有些向往。
“穆诚和我们一起去吗?”
芫兮愣了一下,然后回道:“他不和我们一起,让紫衣和付羽护送我们先走。”
芫母脸色渐渐不好,接着问道:“这是穆诚的意思?有说为什么吗?”
“这倒没有,娘,女儿也想去看看,可以吗?”
“什么时候去?”
“三天之后。”
“三天?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这么多年,怎么能说丢下就丢下,太不像话了。”
看着母亲满脸怒气,芫兮有些为难,轻声说道:“娘,你别生气,穆诚肯定有难处。”
“兮儿,娘只是替你担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陌生的地方,你不觉得有些冲动吗?”
“娘,我相信穆诚,他让我去一定有他的理由。”
“那理由是什么呢?”
芫兮沉默了,她不知道也说不出来。
“兮儿,你去吧,这里有你爹,有街坊邻居,还有织坊,娘在这里住惯了,也离不开了!”
“娘不去那兮儿也不去了!”
芫母看着自己女儿泛红的眼眶,心里阵阵酸楚,用布满皱纹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温和地说道:“兮儿,娘年纪大了,经不起长途爬涉的折腾,只盼你幸福开心,平安顺遂,想去就去吧!不用担心娘,娘会自己照顾自己,以后要是回来了,至少还有娘在这里等你!”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纱裙上,浸湿了朵朵红色的丝绒花,芫兮扑倒在母亲怀里,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正是:不闻慈母伤怀意,但见白发愁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