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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魔猎人轻轻夹着马腹,在尤尔加和克里斯汀娜的热情招待下,大病初愈的杰洛特带着希瑞菈上路了,前往凯尔·莫罕。母马小心地跨过一堆砖块,穿过破破烂烂的拱廊,马蹄铁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希里害怕地看着周围,废墟的杂草被风吹过,山楂丛和荨麻发出声响,月光照在庞大的废墟上,希瑞菈还看到成堆得头骨,那黑黝黝的眼眶让她不由得抓紧了狩魔猎人的外套。
“我害怕。”她轻声说道。
“这没什么好怕的。”狩魔猎人用臂弯圈着她,“世界上比这更安全的地方几乎没有,这里是凯尔·莫罕,狼学派狩魔猎人的要塞。这座城堡曾经也是辉煌雄壮,不过那是以前了。”
希瑞菈低着头,没有说话,名叫“萝卜”的母马扭过头看着小女孩,好像在安慰她。“你比一只老鼠重不了多少。”希瑞菈从母马的眼神中看出了它想表达的意思,虽然希瑞菈不需要这方面的安慰。
狩魔猎人带着小女孩慢慢步入黑暗之中,沿着一条点缀着圆柱和拱廊的,黑暗的看不见尽头的隧道前行。萝卜安稳地走着,即使没有光线,它也走得十分安稳。
在隧道的尽头,希瑞菈模糊地看到一道笔直的竖线闪烁着红光,随着他们的脚步,显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宽,然后变成了一道门,门后耳朵支架上放着火把,一道黑影站在那。
“谁?!”希瑞菈听到一个凶狠的声音,“杰洛特?”
“对,艾斯卡尔,是我。”
“进来吧。”
狩魔猎人动作轻盈地下了马,然后把像座雕像的希瑞菈抱了下来,让她站在地上,然后把一个小包袱塞进她的怀里。如果不是包袱实在太小,希瑞菈简直想把自己装起来。
“跟艾斯卡尔在这等我。”狩魔猎人摸了摸她的头,“我送萝卜去马厩。”
“到光亮处来,小鬼。”艾斯卡尔粗犷的声音响起,“别藏在暗处。”
希瑞菈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差点压制不住尖叫,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影可能不是人类,虽然他有两条腿,穿着人类的衣服,身上还有烟味和汗味,但是不是人类,人类不可能有这样的脸。
“你在那等什么,小鬼。”艾斯卡尔举着火把问道。
希瑞菈吓得一动不动,她听到萝卜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一个柔软的,吱吱叫的东西爬过她的脚背。
“快过来,别待在暗处,不然老鼠会啃掉你的靴子。”
希瑞菈抱着包袱往前挪动,老鼠尖叫着跑开,艾斯卡尔弯下腰,从她手里接过包袱,掀开她的兜帽。
“看在瘟疫的份上。”他小声说道,“是个女孩,真是雪中送炭。”
她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人,这个人在微笑,这是个人类,或者说,有张人类的脸,只是一道从嘴角延伸到耳边,贯穿了整张脸的半圆形伤疤毁掉了他的脸。
“既来之则安之,欢迎来到凯尔·莫罕”艾斯卡尔摇头晃脑,“你叫什么名字?”
“希瑞。”杰洛特从黑暗中冒了出来,艾斯卡尔转过身看着他,两人默默对视,然后突然拥抱在一起,互相拍着肩膀,然后很快分开。
“你还活着,白狼。”
“没错。你也是。”
“这很好。”艾斯卡尔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快进来吧,我要关上内城门,免得冷风吹进来。”
他们沿着走廊向前走,虽然这里也有老鼠但是少了很多,它们沿着墙脚跑来跑去,发出尖叫,希瑞菈快步跟上两个大人。
“今年都有谁在这过冬?除了维瑟米尔。”
“兰伯特和柯恩。”
他们小心地走下一段陡峭湿滑的楼梯,下面能看到火光,还有聊天的声音,希瑞菈还闻到了烟味。
大厅很宽敞,有一个硕大的壁炉,炉膛内燃烧着大火,照亮了整个大厅。大厅中央有张沉重的长桌,桌边至少能坐三十人,不过这里只有三个人类,不,三个狩魔猎人。
“你好啊,白狼,我们一直在等你。”一个头发和胡须都是灰白色的狩魔猎人说道。
“你好,维瑟米尔。你们好,伙计们。回家的感觉真好。”
“你带谁来了?”
杰洛特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推着希瑞菈的肩头。
她笨拙地往前走了几步,弯着腰,缩着身子,低着头。“我害怕。”她心里想着,当杰洛特找到她的时候,带他走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害怕了,她以为恐惧都过去了...可是现在不在家,在一个又黑又破的城堡里,到处是老鼠,还有看着她的,凶狠的,闪闪发亮的眼神。
“白狼,这孩子是谁?”
“她是我的...”杰洛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希瑞菈感觉温暖的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突然间,一切的恐惧都消失了,大厅变得明亮起来,炉火变得温暖,那些凶狠的眼神也变成了关心,关怀和好奇。
“她是我们的命运。”杰洛特双手握紧她的肩膀说道。
马里波的特莉丝?梅利葛德收到了信件,因此她收拾行礼,骑上马前往赴约。
她朝冻僵的手哈了口气,她动了动手指,念出一小段咒语,她骑的马马上做出了反应,它转过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女术士。
“你得习惯魔法。”特莉丝认真地对着骟马说道,“或者被我卖给农夫拉犁。”
骟马竖起耳朵,打了个响鼻,表示自己收到了警告,顺从地走下满是树丛的山坡,女术士低下身子,免得被结霜的树枝刮到,“我觉得你是在报复。”
魔法的效果很快就显现出来了,特莉丝不用缩着脖子对抗寒风,手掌也不会感觉到冰冷,咒语甚至压制了她的饥饿。她开始观察四周。
她离开了常走的路,只能凭借灰白色的山壁和被白雪所覆盖的山顶辨认方向,她已经很接近山脉了,凯尔·莫罕附近以蛮荒和崎岖闻名,就算她熟悉这片土地,知道路线,她也不敢走错,不然可能拐进一道山壑或一道峡谷就会失去方向。
特莉丝到达了森林的尽头,宽广的山谷横亘在她的面前,散乱的巨大碎石遍布整个山坡。“白石之河”葛温里屈在山谷中流淌,湍急的水流冲刷起了白沫,还有圆木和树枝顺着河水漂流而下。这里是白石之河的上游河段,不算太深,只是条小溪,涉水过河不是件难事。
骟马踩进河水,冰冷刺骨的河水让它加快了脚步,想要快速抵达对岸。女术士抬起头,感受周围的空气。风越来越强,也越来越冷,这意味着风暴的到来,她不想再在洞穴里或者岩架下过夜,如果有必要的话,她还可以顶着暴风雪赶路,可以用心灵感应确定路线,也可以用魔法保暖,但是如果有必要,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够不这么做。
不过好事就是凯尔·莫罕已经很近了。特莉丝催着马踏上平坦的碎石河滩,穿过冰川和溪流冲刷下的大石块,然后步入岩壁之间的一条狭窄的,两侧岩壁近乎垂直的的山道,寒风只在高处吹过,四周变得温暖起来。
山壁渐渐变宽,越过沟壑后转入山谷之中,这里是一片洼地,森林生长在一片参差不齐的圆石之中。特莉丝径直策马进入森林,骟马踩断了一根又一根枯枝,它十分不情愿,直到特莉丝扯着它毛茸茸的耳朵,嫌弃它不中用,骟马才愧疚地往前走。
走了没多久,地势变得开阔起来,特莉丝沿着山谷底部的小溪前进她仔细看着周围,终于找到了她的目标,一根被几块巨石撑起的树干,这是代表“小道”的标志,也就是环绕凯尔·莫罕的,设有重重障碍的通道。狩魔猎人经常在这里练习奔跑和控制呼吸的技巧,年轻的狩魔猎人给这里取名叫做“杀手路。”
她抱着马脖子下了马,因为她听到轻盈而飞快地脚步声。特莉丝拉着缰绳,等着狩魔猎人踩上树干。
也确实有狩魔猎人踩上树干,没有放慢速度也没有用双臂维持平衡,奔跑的动作灵巧而优雅,没有碰掉一根树枝。特莉丝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因为从体格上判断,这个猎魔人顶多十二岁。
她放松了缰绳,慢慢往前走,她知道凯尔·莫罕的方向,但是她想多看看小狩魔猎人,凯尔·莫罕在近四分之一个世纪都没有训练过学徒了。
特莉丝并不是十分着急,“杀手路”蜿蜒而狭窄,小狩魔猎人为了熟悉路线,会比抄近路的她花费更多的时间,“小道”会在另外一个地方穿过山谷,那叫“冲沟”的地方,经过“冲沟”之后,“小道”会转回森林。如果那个时候她还没有遇上男孩,那或许就见不到了。
虽然特莉丝曾经多次造访凯尔·莫罕,但是狩魔猎人们只会给她展示部分。
特莉丝沿着溪流前进了几分钟,她就看见了“冲沟”,两块长满苔藓的巨石形成的沟壑,等了一会,小狩魔猎人的身影就出现巨石上。男孩没有放慢速度,向前越出,然后特莉丝就听到了石块松动的声音,沉闷的坠落声和一声尖叫。
她立马往前冲,脱掉了碍事的毛皮外套,拉着树枝飞快地向上爬,直到松针让她脚底打滑,跪倒在碎石之中。那个男孩看到她,立马吓得跳了起来,迅速地握住背后的小剑。特莉丝也没有起身,她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孩子。
因为这不是个男孩。糟糕的理发手艺形成的参差不齐银灰色刘海下,一双碧绿色如同翡翠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别怕。”女术士轻轻说道。
女孩的眼睛瞪得更大,她跳了起来,重心转移到左脚,弯下腰揉搓着膝盖。她穿着那种缝合,甚至能说是粘合在一起的连身皮衣,做工简直能让所有裁缝绝望,几乎就是把毛皮用几根粗粗的线缝起来的那种。女孩的身上只有几件比较合身的东西,及膝的长靴,腰带还有那把缝衣针一样的小剑。
“别害怕。”特莉丝轻轻说着,但是没有起身,“我听到你摔下来的声音,所以跑了过来。”
“我滑倒了。”女孩闷闷地说道。
“摔伤了吗?”
“没有,你呢?”
特莉丝大笑起来,试图起身,但是脚踝的刺痛让她再次跪倒,她小心地伸直了双腿,“小家伙,来帮我站起来。”
“我不小。”
“随便你。你是谁?”
“狩魔猎人。”
“那就过来扶我吧,狩魔猎人。”
女孩带着怀疑靠近了女术士,“别害怕,我不是强盗也不是什么外人。我是特莉丝·梅利葛德,我要去凯尔·莫罕。别瞪我,如果我不认识路怎么可能走这么远。”
女孩伸出手,特莉丝扶着她站了起来,女术士没有感觉到狩魔猎人那种微弱的麻刺感,很明显这个女孩还没有经过突变,没有经过青草试炼,甚至连前置服药也没有。
“让我瞧瞧你的膝盖,小家伙。”
“我不小。”
“那你总有名字吧”
“希瑞。”
“很高兴认识你,再靠近点,希瑞。”
“我没事。”
“裤子撕烂,皮开肉绽,这可不叫没事。别怕...”特莉丝把手覆盖在伤口上,念动咒语。
“我不怕....啊啊啊啊。”
女术士带着恶趣味大笑起来,女孩弯下腰看着自己的膝盖,“一点都不疼,伤口也不见了,这是...魔法吗?”
“猜的没错。”
“你是...你是个女巫?”
“我更喜欢被称为女术士。你可以叫我‘特莉丝’,我的马在山坡下等着呢,来吧,希瑞,我们一起去凯尔·莫罕。”
“我得跑过去,不能因为肌肉酸痛就停下来,杰洛特说...”
“杰洛特也在城堡里?”
希瑞菈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碧绿的双眼瞪着女术士。
“放心,我不打听,我知道城堡里都有谁,不过你确实不该告诉陌生人。我的马就在那,我来帮你....”
希瑞菈灵巧地跃上马背,抄起缰绳让骟马安静下来。
“往前坐一点。”特莉丝也骑上马,“小心的剑,别戳到我的眼睛。”
她们策马穿过了山谷,她们已经能够看到背靠陡峭石壁的凯尔·莫罕城堡,那拆了一半的梯形城墙,外堡以及城门,还有那破旧的城堡主楼。骟马走过护城河上仅存的木板,特莉丝对于河沟里的骸骨视而不见,她早就见过很多次了。
“我不喜欢这样。”希瑞菈突然说道,“这样不对,死人应该埋起来,不是吗?”
“说得对,”女术士表示赞同,“但是狩魔猎人把这当做...警示。”
“警示什么?”
“凯尔·莫罕遭受到的攻击,”特莉丝轻磕马腹,“这里经过一场血战,那是几乎所有狩魔猎人都死去了,只有不再城堡的人逃过一劫。”
“谁攻击了他们?为什么?”
“我不知道。”特莉丝不打算说出真相,“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希瑞,去问其他狩魔猎人吧。”
“我问过了,他们不告诉我。”
我也不会告诉你,特莉丝心想,这个孩子还没有经过突变,有些事还不能告诉她。她还不需要了解那场屠杀。像她这样的孩子,不需要担心未来某一天,会听到多年前袭击凯尔·莫罕的疯子们的毒言恶语。变种人、怪物、怪胎,受到诸神责罚、与自然相悖的造物。不,小希瑞,我不怪猎魔人对你隐瞒。就连我也不会告诉你,而我保持沉默的理由更加充分。因为我是个巫师,没有巫师的帮助,那些疯子永远别想攻下这座城堡。那篇荒谬却广为流传,煽动狂热者、驱使他们做出恶毒行径的讽刺文章《怪胎》,似乎也是某位巫师的杰作。但是小希瑞,我并不认同所谓的集体责任。我不认为自己该为那件事赎罪,毕竟它比我出生还早了五十年。这些打算作为永恒警示的骷髅最终也将彻底碎裂、腐朽,被不时刮过山坡的风吹得无影无踪。
“他们不想躺在这。”希瑞菈的声音变得沙哑,“他们才不想充当警示,也不希望自己骨灰被风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