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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进入回南天,前几日只是潮湿闷热,今天雨水终于憋不住,近傍晚的时候倾盆而下,整座城市被淋了个透。
廖知时跟女生走出篮球馆,见大雨滂沱,两人冲到体育馆大门口等出租车。保安亭外面能站人,雨水被拦在了屋檐外,女生从随身包里拿出纸巾,贴心地替廖知时擦拭身上的雨水。
纸巾擦到了脖子,廖知时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他含笑偏头,错开了女生的手,然后他就看见了陈兮。
体育馆不远处是一个公交站台,陈兮杵在站台附近,她歪着脑袋,脖子夹着伞柄,胳膊上挂着一个塑料袋,两只手上下翻飞。
她对面是一个女人,看起来二三十岁,女人没有撑伞,她淋着雨跟陈兮比划。过了一会儿,女人点点头,做了一个表示感谢的动作,然后就跑到了公交站台底下。
陈兮慢慢朝体育馆的方向走来,女生挽着廖知时的胳膊说俏皮话,廖知时看着陈兮走近,陈兮要经过他们,自然也看见了站在保安亭外面的大活人。
廖知时笑着说:“你好啊,来找方岳?”
“嗯,”陈兮跟他客套,“你们是要走了?”
“是啊,但是走不成,”廖知时瞟了眼陈兮撑着的雨伞,说道,“没雨伞。”
“……我只有这一把伞。”陈兮好老实。
陈兮微笑:“那我进去了,拜拜。”
“拜拜。”廖知时跟着她的行走路线转头,看着她往篮球馆的方向走。
陈兮没在场馆门口看到方岳,她把雨伞收了,朝外面抖了抖伞上的雨水,然后走进场馆内。没走多远她就听见了咚咚的拍球声音,篮球馆的大门敞开一半,陈兮脑袋探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方岳。
场地内好多男生,不得不说方岳是当中最醒目的一个,明明大家个子都挺高,方岳穿得也很普通,他就一件白色短袖T恤,但他混在其中,就是能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陈兮怕惊扰到别人,所以没有很大声,“方岳。”
之前的电话里,陈兮说她大概要十三四分钟才能到,所以方岳刚才又被人硬拉下场进了一个球,他没想到陈兮来这么快,说好在场馆门口等,陈兮还找了进来。
天气闷热,男生打球出汗多,有人是光着膀子的。方岳见陈兮出现在门口,他下意识移了一步,挡在一人身前,头也没回地说了句:“你去把衣服穿上。”然后他就朝着陈兮走了过去。
光膀子的人比方岳他们大一岁,是名体育生,身形健硕,他打球大部分时候都会脱上衣,外号大壮。
大壮听到方岳这莫名其妙的话有点懵圈,他问一旁的潘大洲:“阿岳刚是在跟我说话?”
潘大洲上下瞟他,“我们这儿也就你没穿衣服啊,不是跟你说还能跟谁说,你快去把衣服穿上。”
大壮像看傻叉一样,“你们俩没毛病吧。”今天这么闷热。
潘大洲才像看傻叉一样,“哎哟,你没看见来了女生吗?”
“我看见了啊,但刚廖知时也带了女孩儿来,怎么之前没人让我穿衣服?”
潘大洲一脸尽在掌握,老气横秋的样子,“他最近是个宝宝,可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是一个宝宝。”男人嘛,脑子不太正常的时候跟宝宝没两样,比如脾气不能自控,比如心思难测。
大壮却以为潘大洲在说门口的陈兮是宝宝,陈兮身高一米六出头,有点肉肉脸,很清纯漂亮。他眼珠在陈兮和方岳之间来回穿梭,最后狡黠地嘿嘿笑:“懂了!”
潘大洲说他:“懂了你还不去穿衣服。不是我说你啊大壮,男人出门在外,还是要检点一点的好,别这里露那里露的。”
大壮踹了潘大洲一脚,“我去你的!”
方岳个子高,胸膛宽阔,他往陈兮面前一站,陈兮视线就被他挡住了,所以陈兮根本没看到前面有位光膀子男生在穿衣服。
“不打了,你等我会儿,我收拾下东西。”他转身边走边说,“外面雨很大?”
陈兮买了几本习题册,书店的塑料袋上挂着水珠,她把雨伞搁在门口,然后才拎着塑料袋,跟随方岳走进场馆,回答他的问题,“是有点大。”
陈兮说:“我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不过还好我带了伞以防万一。”
方岳来打球时带着一件外套,一直塞包里没有穿,现在打完球一身汗,更加穿不着。他把零碎东西塞进运动包,陈兮看见他包里的外套,提醒他:“你外套还是穿起来吧,外面有风,你身上又都是汗,万一感冒呢。”
去年换季的时候,方家集体都感冒了,方茉记忆犹新,所以今天陈兮要出门去书店,方茉看见她只穿一件短袖T恤,就让她再加一件薄外套,还说:“你要时刻记得,一人感冒全家遭殃。”
陈兮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她出门的时候就多加了一件外套。
方岳是真的很热,但他没说什么,“嗯”了声就把外套从包里扯了出来,抖开穿到了身上。
方岳东西不多,收拾好要走的时候,陈兮朝潘大洲喊:“大洲,你要不要一块儿走?”
潘大洲还没说话,方岳先开口:“你不是只带了一把伞?”那把伞还搁在门口。
潘大洲心说他挤一挤也不是不行啊,他为兄弟两肋插刀,兄弟却刀插他两肋,潘大洲哼哼,“我再打会儿球,二位先请!”
到了场馆门口,雨水噼里啪啦,溅在地上像烟花绽放。
个子高的人举伞,陈兮很自觉地把雨伞给方岳。伞不大,两个人勉强够撑。方岳把伞举过头顶,伞面倾向陈兮,两人手臂间留着清晰的缝隙,方岳尽量不碰着她。
陈兮抬头看了看伞,又看了眼方岳被雨水打湿的半边外套。她贴近方岳身体,手也抓住了方岳的衣袖,就跟以前坐公交车时,她抓着他的书包肩带似的。
方岳手臂僵硬,他们前面有一对路人也共撑一把伞,举伞的人一直搂着另一人,这样才能更有效挡雨。
陈兮忽然开口:“方茉之前给我发消息,说她有个快递在门卫那里,让我们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上去。”
“嗯,什么快递?”方岳说“嗯”的时候声音似乎带喘,就好像他之前一直是憋着气,说话的时候他鼻子才通。
雨势大,很多细枝末节都被掩盖了。
两人走到小区门卫处,翻找一通后,发现方茉不止一个快递,她有两个比较大的泡沫箱,幸好方岳在这里,否则陈兮真不好拿。
两人把快递搬回家,方老板这时间也在,见状问他们:“你们买什么东西了?”
陈兮把雨伞放进大门外面的伞架上,回答道:“不是我们买的,是方茉的快递。”
“方茉,”方老板喊,“你怎么又买东西了,这回买了什么,这么大两个泡沫箱?”
“我的我的,我的快递!”方茉嗒嗒跑来。
方老板又问一遍:“你又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方茉翻出小刀拆快递,边拆边说,“我就收到了顺丰的短信,说我有冷藏的东西放门卫那里了,让我自己去拿。”
“不是你买的啊,别是诈|骗吧。”方老板最近有看新闻,难免警惕性高。
方茉心很大:“我又没掏钱,骗我什么?”
陈兮和方岳都上楼了,方茉在楼下客厅拆开泡沫箱,一箱是车厘子,一箱里面装着各种包装精致的甜品,箱内还有一张淡紫色的卡片。
方老板倒不是故意偷看,方茉打开卡片的时候一无所知,根本没有避着人,所以方老板就看到了卡片上的某一行字——
方茉,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方老板顿时跳脚:“你早恋——”
这一声破了音的嘶吼效果喜人,陈兮换好衣服要下楼,方岳拿着换洗衣服正准备进浴室冲澡,陈兮被这一吓,第一级台阶不小心踩空了,方岳眼疾手快提住她的后脖领,他也就没忙着去洗澡,两人一道下楼去了客厅。
方茉翻白眼:“谁早恋了谁早恋了,你没看见这卡片上写的是让我做他女朋友吗,这是追求者,不是我男朋友!”
方老板松口气,但很快又警惕起来,他没料到现在的高中男生竟然这么明目张胆,追女孩居然敢追到家里来。
方老板语重心长:“茉茉,你还有几个月可就要高考了啊。”
“……爸,你这夸张的修辞,就好像我刚从我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你们就说我满两岁了一样,岁数是这么算的吗?我下学期才高三好么!”
方老板耳提面命:“你也知道你下学期就高三了啊,你可不能随便找男朋友,这样太影响你学业了!”
方茉灵魂发问:“爸,原来你这么看好我的学业啊?”
……方老板不能昧着良心说话,他顿觉这思路不对,所以他看向陈兮求助。
陈兮旁听半天,接收到方老板的眼神后,她茫然了几秒,然后说:“大学的男生更成熟更优秀,要不方茉你再耐心等等?”
方岳鹰视似的看向陈兮。
方老板连连点头:“对对对,等你到了大学,什么样的好男生没有啊,到时候随便你找!”
方茉高瞻远瞩地叹气:“我觉得我是考不上大学的,还不如趁现在高中男生多,先筛选筛选。”
方老板恨铁不成钢:“你可不能这么想不开啊!”
老父亲开始长篇大论,方茉车厘子也没洗,就分给陈兮一块儿吃,陈兮吃得嘴巴红红,边吃边听方老板诲人不倦。
方老板说:“你们不懂,我是男人,也是过来人,我太了解那些青春期男孩儿的心思了。”
方茉和陈兮都长得漂亮,也都岌岌可危,十七八岁的小男生各个是豺狼虎豹。
方老板现在就对家里两个女孩儿忧心忡忡,他最不担心的反而是方岳,怎么说呢,方岳其实有点古板。
方茉从小长得漂亮,小学时就有小男生追她,小女孩有虚荣心,方茉在家像傲娇孔雀一样自豪,家里人也都配合逗她,说方茉好漂亮呀,有男孩子喜欢呀。
方岳却不以为然,完全不配合她。
方茉以为他瞧不上自己,当时差点就要跟他掐。
方老板回忆往昔,说道:“那个时候方岳就说了,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样的事,听听,方岳多懂事!”
方老板说到这里就来了劲,他屁股在沙发上一扭,口若悬河道:“不是我说,你们以后找男朋友,就该按照方岳这个标准来,他智商高学习好,人又稳重——”
方岳手上拿着换洗衣服,还没回楼上浴室,就听方老板接着说:“就那个,知书达理,循规蹈矩,说的就是他这样的,这样的好男孩是绝对不会早恋的,知道吗?”方老板难得有点文化,硬是憋出了两个成语。
陈兮和方茉都点点头,也不知是敷衍还是认同。
方岳别过脸,大步回了楼上。
这天起,方老板终于意识到女儿长大了,他开始担心方茉的早恋问题。方茉早晨都会卷个头发去学校,以前方老板从不说她,现在方老板开始絮絮叨叨,说女孩子爱漂亮就是一种危险信号,她们嘴上答应的再老实,心里其实就是想谈恋爱,行动远比语言更诚实。
方茉确实爱漂亮,她私下跟陈兮吐槽,没想到她老爸也是个俗人,竟然认为女生爱美就是为了男人,她就不能纯粹是自恋吗?
近段时间方茉脸上的一颗青春痘退成了一粒棕色的斑,方茉照镜子,细数脸上和脖子上明显的几粒黑痣和斑,她决定要消除她美丽面孔上的瑕疵,趁着五一节有三天假期,她让陈兮陪她去医院点痣。
陈兮和方岳的整个三四月份一直都在昏天暗地忙着数竞赛事,现在告一段落,她终于能喘口气,所以一听方茉要求,她就答应了下来。
五一这天,陈兮陪方茉去了皮肤病医院。方茉喜欢做什么事都能有个伴,比如她买睡袍,就想给陈兮也买一件,比如她怕疼,也想陈兮陪她一块儿点痣。
“我也点啊?”陈兮意外。
方茉点头,握住她的一只手说:“你陪我一块儿点吧,不然我不敢,我问过我们班里的女生,有一个说点痣一点都不疼,有一个说疼死了,我现在心好慌。”
陈兮摸摸自己脸,方茉这才发现陈兮皮肤好的离谱,毛孔细腻,连颗痣都找不到。
方茉睁大眼睛费半天劲,终于伸出手指点住她下巴:“你这里有颗痣,去吧,跟我一块儿点了吧!”陈兮舍命陪君子,点痣而已,又不用见血。
谁知道想什么来什么,陈兮点痣时出了意外,她下巴一疼,医生夹来一块止血棉花按了按她的出血点,按了几下,血还在往外渗。
医生又换了一块止血棉,陈兮问:“还在流血吗?”
医生有点尴尬:“你皮肤太薄了,我碰到了血管,你这血还没止住。”
陈兮说:“我凝血功能有一点差,止血是慢一点。”
医生一听有点放心,“那你血小板是不是不好?”
“血小板没问题,就凝血功能差一点。”陈兮学校里有过抽血体检,她身体健康,只有凝血功能的数据稍稍低一点。
医生更加放心了,她换了仪器,将针头对着出血点滋滋两下帮陈兮止住血,想了想,又找来医用纱布,贴在陈兮下巴上,怕她回家路上再出血。
陈兮从点痣的房间出来时,接到了方岳的电话。
“你在哪?”方岳问。
陈兮说:“我在皮肤病医院。”
方岳想起前些天方茉嚷嚷着要点痣,他问:“陪方茉去点痣?”
“嗯。”
“她点完了吗?”
“刚点完。”
“那你在医院等着,我过来接你去我舅舅那,我舅舅找你帮忙。”方岳道。
方舅舅没有陈兮的手机号,所以他直接找的方岳,顺便让方岳有时间的话可以带陈兮过来,因为陈兮没去过他那里,他怕陈兮找不到路。
方茉拎着配好的药过来,一共两种药,一种消毒喷剂,一种涂抹祛疤,医生叮嘱一个礼拜不能碰水,方茉点完痣才知道这事,现在她有点后悔,如果她三天没洗脸,三天后她的脸还能不能见人。
陈兮说方岳要过来带她去舅舅家,方茉毫无兴致跟他们一起,她挥挥手说:“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等他吧。”
“哦。”
“你的药先拿着,一天要用好几次,也不知道你要去多久,下午先用着。”方茉想得周到。
陈兮把药放进小挎包,站在医院门口等方岳。
方岳是坐公车来的,医院离他家不远,公车二十分钟左右,他下车的时候,陈兮已经坐在公交站台椅子上,她下巴上贴着的白色纱布四四方方,很大一块。
方岳皱眉:“你怎么了,受伤了?”
陈兮解释:“没有,我也点痣了,但是医生说我皮肤薄,她碰到了血管,我这里出了点血,怕血止不住,她给我贴了纱布。”
“……你怎么也跟着点痣?”
说来话长,陈兮道:“顺便的,下巴上那粒黑痣是比较明显,点了也好。”
方老板最近不辞辛劳每天念经,念得最多就是女孩突然爱漂亮是一种危险信号。
“……别跟着方茉乱学,”方岳说着顿了顿,他嘴角绷紧,又加了一句,“也不是说你不能早恋。”
陈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