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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余人背手挺胸,神态很是倨傲,他们的目光如同饿狼一般,在那些跪在地上的灾民身上不断游走。
每当看到合适的人选,这些人就会上前,将此人从地上拽起来,捏捏胳膊看看他的肌肉结实程度,也有掰开嘴,看对方口中的牙齿以判断年龄的。
至于女子,他们只挑那些长得貌美并且年岁不大的女孩子,在他们的身后,已经跟了长长一串衣着褴褛的人群,显然就是有幸被选中,有资格免费成为这些富人奴婢的灾民,他们头上的草标已经被去除。
其余跪在地上的人们,向这些被选中的‘幸运儿’投以羡慕的眼光。
方逸见状,只觉得一股怒火,腾地便从心中升起!
天灾可恨,但这些借着灾难,欺压自己同胞,趁人之危逼迫灾民成为自己奴婢的富人更可恨!
什么是为富不仁,这就是为富不仁!
那些衣衫破烂的灾民父母们,既万般无奈却又带着一丝欣慰,他们望着自己的儿女,看着自己的儿女跟着陌生人越走越远,眼中满是不舍之情。
方逸只觉得一股热血顿时便涌上自己的心头。
此刻的方逸,脸色铁青,他望着那些跪在地上,黑压压的人群,一动不动。
管家以为吓住了方逸,他眼看方逸器宇轩昂不似常人,身后跟着的陈子龙等人看上去也不好惹,当下他也不想逼迫太甚,于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倒在地上遍体鳞伤的少年后,管家一甩衣袖,转身便走。
“真是晦气!”冷冷的话语顺着寒风传了过来,“你们几个眼睛都擦亮点,别什么老弱病残,歪瓜裂枣都往府中领,你们瞎了眼事小,丢了国公的面子事大!”
眼看这管家已经远去,方逸这才转身看向后面倒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慢慢地挣扎起身,因为痛苦,他的面孔已有些扭曲变形,他连额头上的鲜血也顾不上擦,却急忙低头在地上捡起了某个物品。
方逸定睛看去,那却正是一根枯黄的干草。
少年慢慢地将干草插在自己的头上,而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一动不动的两具尸体,再度默默地跪了下去。
他无力地垂下了头,似已放弃了所有希望。
方逸看着眼前的少年,久久不语。
陈子龙急忙凑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方逸,这才低声说道:“师父,要不徒儿就出钱,把这人买下来吧。”
那少年听了,顿时便一个激灵,急忙便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公子,公子,买下我吧,我很便宜的,只要您肯埋葬了我父母,我愿为您做一辈子牛马!”
他急切地伸出手去,似是想要抱住方逸的腿,但他猛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手猛地一颤,赶紧又快速地收了回去。
他想了想,便开始跪在方逸面前,想要磕头。
少年刚低下头去,便觉得有一双温暖却异常有力的双手,突然就搀住了自己的臂膀。
“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们上可跪天地,下可跪父母,却不要轻易对别人下跪。”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
少年怔怔地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方逸。
方逸毫不嫌弃地扶着少年的臂膀,双手用力将他慢慢搀了起来。
“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你的父母,我会替你安葬的。”
少年顿时便喜出望外,身子一软,他就想下跪感谢,但却被方逸稳稳地扶住了。
“你,不必如此。”方逸看着少年的双眼说道,“人人生而平等,没有谁天生就该跪着。”
两行眼泪,顿时便如同决堤的潮水一般,从少年的眼中汹涌而出,少年视线突然变得模糊,积蓄已久的情感此刻喷薄而出,他肩膀一抽一抽的,顿时便哇的一声,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方逸重重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然后他转过身去。
望着远处那些跪在地上等待贱卖自身的人群,望着那些衣衫褴褛拿着破碗等待施粥的百姓,方逸一动不动。
随即,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再度响起。
“赵宁,立刻把我要安置他们的消息放出去,马上!
告诉他们,七天之内,所有人都会得到妥善的安置,有房住,有衣穿,有粮吃!”
“在此之前,请他们稍安勿躁!千万不要再卖身为奴了!”
“还有,把事情跟他们说清楚,让他们组织出几十个代表过来见我。”方逸吩咐道。
“小人遵命!”赵宁急忙应了下来。
“我也去帮忙!”陈子龙见状,也快步向着那些灾民走去。
冒辟疆眼珠转了转,看着那些衣衫破烂的人群,微微皱了皱眉,随即他一跺脚,也赶紧跟着陈子龙走了过去。
方逸背着双手,望着不远处的灾民们,他的身子挺得笔直,一阵寒风吹来,将他的衣衫吹得飘扬了起来,他却如同一杆标枪般,一动不动。
夏允彝神色复杂地望着方逸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定国则是一脸的激动之色,手持铁棒护卫在方逸身后。
他觉得方逸刚才的话语,真正是说到了自己心坎里面去了。
赵宁和陈子龙等三人匆匆而行,虽然他们人数不多,但却宛若掉入油锅中的水滴一般,三人所到之处,顿时都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什么?已经有人要来拯救自己了?
不是赈济,而是安置?
七日之后,每个人都会有衣衫穿,有粮食吃,还有地方住?
灾民们顿时便是欣喜若狂,惊喜之下,很多人甚至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一些灾民又蹦又跳,也有些灾民突然跪在地上,感谢老天有眼,让自己得到了拯救。
一些灾民欣喜之下,却又突然想起一事。
既然马上就能得到救助,那我等为何还要忍痛卖掉自己的亲生骨肉,让他们跟着陌生人离去呢?
顿时便有几名灾民开始跑了出来,追着那些管家模样的人大声呼唤自己的孩子,很快,那些前来采买奴婢的管家们,身后跟着的灾民几乎都跑得一干二净。
这让管家们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气急之下,有的管家开始命自家仆人上前去抢人,企图把那些自愿卖身为奴的灾民们再给抢回来。
方逸见状,毫不犹豫地就带着李定国冲了过去。
“光天化日之下,你等居然敢强抢良家百姓为奴不成!”方逸一声怒喝,脸上神情极为愤恨。
众管家转过头来,顿时便对这位始作俑者怨恨不已。
“他们是自愿卖给我家为奴的,何谈强抢?”一个管家强辩道。
方逸哼了一声,“卖身为奴?那你可有契约在手?”
众管家们顿时便哑口无言。
原本这些灾民都是哭着喊着要来给这些富人做牛做马的,管家们挑挑拣拣,好不得意,所以对填写契约这事也不怎么着急。
他们原本打算是待到回府之后再签订契约的。
结果没想到方逸在中间横插了一杠子。
手中没有契约,这官司就是打到官府那边,也打不赢。
众管家一时无言以对,只能用怨毒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方逸。
方逸对此却是不屑一顾。
他不再理会这些管家们,只是背着双手,脸色淡然地看着远处近处的这些灾民们,耐心地等待着陈子龙等人将这些灾民的代表给带过来。
陈子龙、冒辟疆都是很有能力的人,方逸相信,他们一定能把这件事给办好,把那些代表成功地给自己带过来。
毕竟这些灾民在城外待了这么久,彼此之间也早已熟悉,再说很多灾民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原本就认识或者甚至都有亲戚关系。
所以方逸只要能够说服这些灾民代表,基本也就等于说服了所有的灾民。
方逸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距离他不远处,以朱管家为首的几名管家,脸上带着嫉恨的神色,正在那边交头接耳,脸色阴沉地商讨着对策。
约莫小半个时辰,原本骚动不止的灾民们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而后,陈子龙等人带着二百多名灾民来到了方逸面前。
由于此事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灾民们一口气推举出了二百多名代表,这些代表要么是德高望重的老人,要么是年轻力壮头脑清醒的年轻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惊喜而又有些怀疑的神色。
赈济之事,自古以来便有之,但安置灾民的事情却不常见。
灾民们满怀希翼地来到方逸面前,热切地看着这位长相俊秀的年轻人,想听一听他会说什么。
目光在众多灾民的脸上一一掠过,方逸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感激,惊喜,怀疑以及畏惧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