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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静,从来不愿与人亲近,世界里只有自己和书籍,还有那个挂在帆布包上沾满污渍,线条脱落的晴天娃娃。
看了太多书了,她都忘了曾经在哪本书里读到过这样一句话: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我们。这个世界的阴暗面比黑夜还黑,只是我们看不见,别以为在白天看着太阳,以为这个世界有多光明。
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莫名其妙的恶意,还有,铺天盖地的阴暗。
这是她小学六年级就读懂了的一句话。
2018年9月2日,林可轻在江城一中开始了她新一段修行之旅。
该给这次的身份设定起个什么名字呢?独行侠?苦行僧?或者还是沿用之前的“江城一怪”?
“我说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以我们家的财力和背景,哪个贵族私立学校去不得,偏偏要来这么个破旧的一中,还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你叫我在小姐妹们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总不能跟她们说我女儿在山旮旯里读书,我还能要脸不?”
百万豪车刚熄了火,黄梦连就转过头在林可轻耳边嚷嚷了起来,声音尖锐又刻薄,就像是椅子划过地板发出难听的哀鸣声,打断了她的遐想,听得她头皮发麻,汗毛直竖。
可是,她却总爱在她耳边嚷嚷。
感情谈不顺要嚷嚷,应酬辛苦也要嚷嚷,她想剪个短发,她都能嚷嚷半天。
就像是一种病,只要她的难过,她的辛苦,她的不满,若不为人所知,就浑身难受。
坏情绪就像是一张恶魔织下的网,一步步将她吞噬掉,脸上再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心底的千疮百孔,满目苍痍。
难听刺耳的声音停了以后,林可轻依旧面无表情,只在心里冷笑一声:她为何硬要选一中?江城就只有一中是封闭式管理学校。
从小到大,她就学着花光所有力气逃离她,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她怎么会轻易错过?
更何况,她有什么背景?生父不详,母亲靠着不光彩的职业发家致富,贵族的圈子就那么小,她可不想再被人指指点点了。
林可轻不搭话,像之前一样,直接忽视她撕心裂肺的独角戏,不紧不慢地解下副驾驶的安全带,绕到后备箱,取出了行李。
黄梦连从后视镜看她这副冷淡的模样,心里直喊晦气,怎么就生了个阴鬼。
林可轻拉起拉杆箱的杆子,拖到驾驶座的窗口停下,垂下眼皮,黄梦连高级墨镜里她的身子全然被扭曲,就像长期以来她们俩的母女关系。她淡然地盯着墨镜里的自己,吐了两个字:“走了。”
“可轻!”
黄女士难得不怕紫外线晒伤她花了大价钱保养的肌肤,在林可轻迈出两个步子之后,打开车门,喊住了她。
林可轻回过头,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的耀眼的午后阳光,细细密密地点亮了她眼睛里的灰,她眯起眼,等着她的靠近。
黄梦连脚下十厘米高的高跟鞋,砸了两下地砖,她用手放在额头上,稍微挡住了稀疏的阳光,笑对林可轻说:“入了学,分了班,记得跟我说班主任是男的还是女的?我下周三去国外出差,男的班主任就给他带红酒香烟,女的话,就给她带香水吧,跟班主任打好关系,以后做什么都方便,知道了吗。”
突然一阵清风扫过,树叶随风摇曳,正好遮住了落在林可轻眼里的光线,她抿起嘴,点了下头,转身大步离去。
这才是黄梦连啊,逢人就炫耀自己的成功与财力,才不会记得跟她女儿说:记得照顾好自己。
下周三,不正好是她小男友的生日吗?
早在一周前,那人就在她QQ上疯狂刷屏留言了,不过用的是小号。
黄梦连挑男人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差。
“江中群英,学成为民,齐家治国平浊宇;城南先生,春风化雨,挖井拓泉引清流。”
镶嵌着“江城第一中学”几个金色有些掉漆的大字两边有两个柱子,柱子上刻着那样两句话。
林可轻一只手拿着张纸,一只手握在拉杆箱的杠子上,抬头,驻足了许久。
当一个人只身闯入另一个陌生环境时,总是会忐忑不安,充满防备,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阳光放肆地落了下来,那六个金色大字闪闪反着光,刺地她眼睛有些酸痛。
林可轻收回了视线,脑子里闪过一个词:一腔孤勇。
电动拉闸伸缩门的校门口人来人往,她只看到了一个人,对面的柱子下那个静止般的女生。
她面色蜡黄,编着两个有些老气的辫子,额前的齐刘海厚重,眼睛无神滞呆,鼻子与嘴巴也丝毫没有给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加分,那身淡黄色的格子连衣裙更是衬得她形容枯槁,如焉落在地的花儿一样。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不知站了多久,直到黄梦连的保时捷消失在路口,那个女生才猛然回过神来。她发现林可轻也在看她,楞了只半秒,就飞快垂下头,胡乱抓着脚下的灰色蛇皮袋,动作有些急促和慌张。
蛇皮袋或许有些重,她调整了好几次才找到合适的一角,抓起蛇皮袋,低着头,眼睛像是瞟了下林可轻脚边的拉杆箱之后,才仓皇而逃。
林可轻从来都不会主动去盯着别人看,所以体会不了偷看被抓包是要做何反应,但是,刚刚那个女生的反应确实有些夸张了。
走了几步之后,林可轻才知道自己为何会注意到那个背影仓促落寞的女生,。
因为她与她很像。
在新学期新气象里,在朝气蓬勃的校门口,只有她俩不会笑,且形单影只。
江城一中坐落在老城区,校园里几乎都是郁郁苍苍的百年大树,从校门口到报到窗口,再到宿舍区,一路都是林荫道。
停下脚步,林可轻习惯性抬手摸摸额头,随后一阵愕然。她一个人拉着偌大的拉杆箱上上下下,竟然连一点汗都没出,也真是奇怪了。
她在宿舍区对面的校道边上停了下来,一面稍作休息,一面盯着手里的宿舍登记表看,3栋503室,三人间,下面是个人信息填写栏位。她撇了下嘴,五楼,有些高了,而且还有两个舍友。
一想到等会又要做老掉牙的自我介绍,还要摆上虚假的笑容去说着客套的话,林可轻的尴尬症又要犯了。
她给自己认为会诱发她尴尬症的事物做了一个排名。一群人围着蛋糕拍手唱生日歌是第一名,其次就到做酸掉牙的自我介绍了。
“你好,同学,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猝不及防的,有个温润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把林可轻震住了,手一松,手里的纸张摇摇坠地。
在白纸碰地的同时,有一片枯黄的树叶跟着摇曳落下,盘旋了两圈,压在白纸上。落地无声,好比她此刻的心跳,几乎微不可闻。
林可欣依然低着头,绷着身子,突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闯入她的视线。
许是因为天气太热,手腕上分泌出了汗,银色的电子表被黏住了,所以伸手拾起地下的纸张时,那电子表没有跟着落下,白皙手腕上的那几条触目惊心的割痕,就这样暴露在了阳光中。
原来,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