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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接到出警任务,秦钟打着哈欠,随手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迷迷糊糊地往出走。
一上警车,就将副驾驶的座椅放倒,闭上眼睛开始补觉。
大半夜的出警,秦钟也是够了。
两兄弟嘛,一天天的有啥可吵的,还报警了。
大晚上的,多睡会觉不香吗?
乡村的山道车难行,有些路段多年未修整,坑坑洼洼的。警车行走在上面,十分颠簸。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秦钟睡觉。
在临原乡派出所将近六年,大半夜出警也是常有的。走得山路多了,也就习惯了颠簸。
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越睡越冷,直接被冻醒了。
秦钟睁开眼睛,看到车窗都大开着,冷风“呼呼”地往车里灌。
“小岳,把窗户关一下,冻死了。”
“小岳。”
“小岳……”
秦钟喊了好几声,小岳都没回应。
头皮一阵发麻,秦钟想着,小岳这家伙不会开着车睡着了吧!
秦钟连忙翻身起来,却是惊出一身冷汗,整个人直接僵住了。
只见驾驶座上空荡荡的,根本没人。只有一件衣服,搭在靠背上。
方向盘自己在转,警车也在继续往前走。
秦钟感觉浑身炸毛了一样,谁在开车?
他转头往车窗外面看去。夜黑得像浓墨一样,周围满是迷雾。
车灯一闪一闪的,穿不透黑夜跟迷雾,只能看到前方一米不到的距离。
道路边时不时会闪过一两个人影,看不清面貌。只看到一个个黑影,头垂得很低,看着十分怪异。
突然,收音机被打开了,发出“嗞嗞嗞……”的响声。
秦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天空飘起了雪花,飘落在车窗上,起了一层白雾。雨刮器也开始左右摇摆,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异声音。
这可是六月天,怎么会下雪呢!
秦钟看向驾驶座,似乎有一个他看不见的人,正驾驶着警车。
谁在那?秦钟想开口问,可嗓子里就像堵了一块石头,发不出一点声音。
太冷了,温度越来越低。秦钟冻得浑身打颤,呼出的气都是白雾。
明明六月份的天气,却冷得像寒冬。
车窗玻璃上,迅速铺上了一层冰霜。
不知道哪里的腐臭味道,慢慢充斥着整个车厢。
秦钟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这种感觉很强烈!他不敢直接转头看,于是抬头看向后视镜。
只见后视镜中,车后座上僵坐着一个老太太。穿着一件手工缝制的老式深蓝色旧布棉袄,头上裹着深灰色的头巾。
头上,肩上,胸口的衣服上,都落着一层雪。
老太太脸色惨白,面如死灰,嘴角挂着诡异的笑。一双只有黑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秦钟。
秦钟是将副驾驶的座椅靠背完全放倒的,而老太太就坐在秦钟正后方的座位上。
如果老太太一直都在车上,那刚才躺倒睡觉的秦钟,岂不是相当于躺在老太太怀里?
秦钟的大脑快炸裂了!他转头看向车门,伸手去拉。他想直接跳下车,可车门却怎么都拉不开。
等再转过头时,发现老太太已经坐在旁边的驾驶座了。
秦钟慢慢看向老太太,老太太也转头看向秦钟。
四目相对时,老太太很僵硬地咧开嘴。一个半米长,血红的舌头从嘴里掉出来。
“啊——”秦钟吓得大叫一声,猛地坐起身。
“秦队,你怎么了?”耳边响起小岳关切的问声。
秦钟转头看着正在开车的小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摸了一把,额头上都是汗。
原来是一场梦啊!
“做噩梦了,吓死老子了!”秦钟抖了抖身上的外套,一身汗。
车窗外的夜色,依然黑的彻底。
太热了!秦钟将外套脱了,准备扔在后座上。怕夜间有点凉,走的时候特意穿了个外套。
往后座瞟了一眼,秦钟看到车后座上有雪,正好在梦中老太太坐的位置,就像从老太太肩头掉下来的一样。
“怎么了,秦队?”岳北历看到秦钟一直看着后座,脸色不太对。
“车后座哪来的雪?”秦钟转头看向小岳,后背一阵阵发凉。
岳北历转头往后座看了一眼:“哪有雪啊!秦队,你吓我玩呢,这六月天的。”
秦钟再转头看去时,车后座只扔着小岳的一个双肩包,一个帽子 。
兴许是刚刚被梦里的场景吓到了,才看花眼了。
“小岳,你路边停一下,我下车抽根烟。”
秦钟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跟打火机,然后将衣服扔到后座上。
知道小岳不抽烟,秦钟也没给他让。
下车后,一股凉风吹过,秦钟瞬间觉得清醒了很多。
半个月亮挂在天上,大地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白。
与此同时,接警室里,响起了“叮铃铃”的电话铃声。
守在电话旁的接线员白均,熟练地拿起电话听筒。
“您好,这里是110接警中心。”
“警察,我家不见了,没了。”
报警人听着十分焦急,对着电话大声喊着,急得直跺脚。
“您好,请您先稳定情绪。您是找不到家门了吗?”
“不是,不是!是整个村子都没了,不见了。房子,人,全部都没了……”
……
秦钟正蹲在路边的地埂上抽烟呢,他的面前是一片金黄的小麦。野风从身后吹过来,麦田如波打浪。
“秦队,出警了!”一旁警车上坐着的小岳将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对着秦钟喊道。
秦钟猛地吸了一口,站起身,将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踩灭。
接着,解开裤子,对着风跟稻田,狠狠地尿了一泡。
抖了抖后,提上裤子。
从车头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小岳从兜里掏出一个面包递给秦钟,随后又拿出一盒牛奶。
小岳叫岳北历,刚满二十岁。
毕业后就分派到临原乡派出所。来了差不多有一年,大多时候跟着秦钟出任务。
岳北历也是临原乡出来的农村娃。不过长得白白净净的,跟个城里娃一样。
高高瘦瘦的,单眼皮,戴个黑边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
平常,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在农村这种地方,还坚持每天都洗一次澡。
性格也很温和。不管跟谁说话,都带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不像秦钟,虽然只比岳北历大八岁,还没到三十呢。经常胡子拉碴,有点不修边幅。
为了早晨能多睡会懒觉,不吃早饭,连脸都不洗。
一出被窝,衣服一穿。用嘴在水龙头上接一口水,漱漱口。边走,边用手将乱糟糟的头发往后一捋,帽子一戴。
连厕所,都留着在所里上。
岳北历知道秦钟不吃早饭。如果在所里,就给他带些包子豆浆之类的。如果出任务,就带些面包牛奶。
见小岳调转车头,秦钟疑惑地问道:“怎么调头了?”
“不去那个了。报警人打电话说,两兄弟又和好了。”小岳一边开车,一边回答秦钟:“有新任务。”
秦钟撕开外面的塑料包装,咬了一口面包后,转头问岳北历。
“这次是啥?”
岳北历一边开车,一边笑着回答道:“秦队,我说出来你肯定不信。”
秦钟看着警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一路颠簸,尘土弥漫:“我在临原乡派出所六年了,啥奇葩事都听过。”
“有个男的打电话报警,说找不到家了。”岳北历打了打方向盘,拐过弯道。
“肯定又是喝多了。”不用想秦钟都能知道。
喝多了不给家里人打电话,打110报警,真的是够了!
“不,秦队。”岳北历转头看了秦钟一眼,神秘地说道:“这哥们很肯定地说,他们村,整个村子都消失不见了。”
这个理由倒是新奇,秦钟还是第一次听到。
不过,肯定又是喝多了,走错路了。
上个月,还有人打电话报警,说自己在自家房子门口,大半夜的自己老婆不让进家门。
哭着闹着,要跳河自杀。
没办法,虽然当时凌晨一点多,但警还是得出。
结果去了后才发现,房子是别人家房子,老婆也是别人家老婆。报警人喝多了,找错家门,认错老婆了。
乡镇派出所里,没啥大案,都是些邻里之间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矛盾,小纠纷。
“哪个村的?”秦钟将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随后拿起放在腿上的牛奶。
“涅佤村的。”
涅佤村,秦钟来临原乡派出所六年,总共去过一次。
去年,有个老太太打电话报警,说自己的棺材被人偷了。
电话那头,他儿子还在劝她说,报假警是犯法的。
可老太太坚持称自己的棺材就是被偷了,说得声泪俱下的。
那个时候,小岳还没来呢。
秦钟记得,大概过了一个多星期后,小岳才来临原乡派出所报道的。
当时,是秦钟跟老王开车来到报警人的家中的。
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屋檐下,放着一口黑色的漆木棺材,还用塑料布包着,草席盖着顶。
见老太太年纪大了,秦钟便耐心解释,棺材就在院子里呢。
报假警,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可老太太一个劲地说,那棺材里躺着一个人。 她不肯走,不肯把棺材还给自己。
秦钟跟老王取下草席,掀开塑料布,打开棺材。
棺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只当老太太是年纪大,糊涂了。秦钟叮嘱老太太家人,好好劝解,多照看着点,然后就离开了。
后来得知,老太太在报警后的第三天夜里就死了。
好像是上吊死的,就用那口棺材埋的。
也是在同一天夜里,老王在派出所后面的一棵树上,上吊死了。
这件事,对秦钟的打击很大。
老王是秦钟的师傅,来临原乡派出所,一直是老王带着秦钟的。
也是自老王上吊自杀后,秦钟开始变得不修边幅了。
想一想,刚好是这个时候。
六月末,小麦将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