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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停顿了一会,在红叶的搀扶下,在一块被河水冲刷平整干净的大石块上坐下,俯下身去,伸出双手捧了一抔水,洗了洗脸,然后脱去丝履,露出洁白的脚丫,拨动小脚击打着缓缓的流水,溅起阵阵浪花。少女休息了好一会,才向黑衣人和红叶说起这本宫廷奇书的传奇故事:
原来在两百年前,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东都洛阳四面受敌,隋炀帝为了避难驾临扬州,因此关中空虚,中原无主,人心汹汹,为此太宗曾数次劝说高祖起兵太原,化家为国,成就帝业。可是高祖内惧名节,外忧巨盗,对于起义之事十分谨慎,何时举义更是久久不能决定。
太宗心中着急,与近臣刘文静、裴寂等人秘密商议。刘文静认为高祖心中犹豫是因为不知道天命所归,决定请一个奇人术士给高祖相个面,卜上一卦,让高祖明白天命和人心早已归于我太原李家,举大义就是顺天顺民之举。
于是太宗一边悄悄地招兵买马,一边让刘文静偷偷地寻访天下的奇人异士。
刘文静从太原出发,一路向南,在临汾渡过奔腾的黄河,进入广袤的关中平原,也许是刘文静千里访贤和拯救黎民的决心和意志感动了上天,他终于来到了终南山的脚下,殊不知这终南山上有一个虚云观,观内住着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袁天罡和李淳风师徒俩,师徒俩在这终南山隐居将近十年的时光。
这袁天罡原来是一个相面的术士,年轻时经常在江湖上行走,走南串北,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亲眼经历了北周和北齐的战乱,以及隋初平定江南的战争,对人民生活的摧残,从此看透了世事,隐居在终南山一心研究天象历数。他一生就只收了李淳风这一个弟子,李淳风当时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常年累月跟着师父,耳濡目染,他又特别的虚心好学,聪明睿智,因此小小年纪就得到了师父的真传,便能洞悉万物,预知未来了。平日里师徒俩闲云野鹤,品茗作对。
那天,袁天罡摆了一个文王先天卦,知道今天有贵客降临,赶紧吩咐了李淳风在山脚下等候,李淳风也暗自推算了一卦,知道贵客不仅会来到终南山,还会受到一些惊吓。果然刘文静在山脚下遇到一只白毛吊睛的老虎,吓的他魂飞魄散,晕了过去,好在李淳风及时赶到,从猛虎口中救了他,将他带回到虚云观中。
刘文静苏醒过来后,首先向师徒俩道了谢,说明了来意。袁天罡推辞自己年老不便下山相助,但见刘文静一路上翻山涉水,一片至诚,再加上太原唐王一向仁义,爱民如子,最后勉强同意让弟子李淳风下山,相助唐王平定战乱,解救天下百姓。
再说刘文静和李淳风一起返回太原,前往唐王府拜见高祖。高祖见李淳风一身仙风道骨,举止谈吐不凡,对他格外器重,对他的话也是言听计从。
李淳风给高祖相了面,卜了卦,告诉他说:“恭喜唐王!不出百日内您即将大贵,并且一生中必有贵子相助!”
高祖听了很是惊讶,但他不露声色道:“借异士吉言,老夫已忝为王爵,位极人臣,富贵已极,不敢再奢求虚名!”
李淳风笑道:“素闻唐王高义,如今天下纷争,生灵涂炭,唐王何不顺应天意民心,拯救万民于水火!”
刘文静在一旁也劝道:“既然天象人心已昭示,还请唐王不必犹豫,如今关中空虚,代王年幼而不能守,万民盼明主如久旱盼甘霖!还请唐王决断!”
高祖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叫出太宗等三子与李淳风相见,李淳风给隐太子建成、太宗和息王元吉一一相了面,独独指了太宗赞道:“贵公子龙凤之姿,文韬武略,将来必然能济世安民,助唐王成就帝业。希望唐王不要轻慢了他!”
高祖听信了李淳风的卦象和爻辞,也下定了为天下倡议的决心,终于在太宗的辅助下,用了七年时间扫除了余孽,平定了天下,建立了我大唐近三百年的基业。
少女刚说完,身边的侍女和黑衣人同时叹了一声,感叹道:“原来我朝是这样建立起来的,没有李术士的那一席话,就没有了我唐家的万里江山。”
少女停了一会,也感慨万千道:“是啊,如何没有李淳风,不但没有了我大唐世代相传的锦绣江山,也没了父皇,我又不知会生于何家?”
少女用手轻轻掰了一根纤细的芦苇,继续说道:后来太宗即位,励精图治,虚心求治,就有著名的贞观之治,太宗在文治的同时,派卫国公李靖、英国公李勣,侯君集等将领,向北平定了东突厥、西突厥;向西平定了土谷浑,和西域各国;向东向南让高丽,新罗,百趾,安南等国臣服于我大唐,我大唐的疆域古今少有,东西长一万八千里,南北也有一万四千里,真是万国来朝,天下一家啊!
少女说着说着,语调高亢激扬,彷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向往的时代。黑衣人和红叶在一旁也听呆了,红叶惊讶地问道:“公主,那个李淳风也死了近两百年了,你怎么知道他这么多的故事?”
少女谈谈地回道:“这些前朝的故事,宫中都是有实录记载的。”
红衣少女继续说道:“李淳风在辅佐太宗平定天下后,就一直在宫内的太史局为官,他在执掌天文、地理、制历、修史的太史局中如鱼得水、兢兢业业、克己奉公,本以为可以这样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徐至在暗处也是听的津津有味,只见那少女继续说道:可是贞观十一年七八月间,天气反常,竟然下了两个月的连绵大雨,泾河、渭河、洛水暴涨,大水冲入东都洛阳行宫,毁坏宫廷民舍千余间,溺死兵民六千余人,前朝的一些余孽借着天变,死灰复燃,鼓动百姓暴动。
太宗听了东都的奏报,十分震怒,一边严责地方修缮皇宫、赈济灾民,一边命令百官上书言事,极言过失。各位大臣也是应召陈言,多切时弊。
而此时太史局中各位官员的观点论断,更是被太宗寄予了厚望。太宗希望这些官员能够从天文历数的角度证明:此次天降暴雨只是警示朝庭的政策有些偏失,而不是像民间所传的那样大唐即将面临大的灾难。
这些太史局的官员当然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在朝会上都极力说明,这次天灾只是一次普遍的自然现象,历朝历代都会发生,甚至连尧舜时也会有这样的异象,希望太宗轻徭役,薄赋税,少战争,多与民休息,自然就会天象顺和,风调雨顺了。
李淳风在太史局的一片阿谀奉承中没有迷失自己,他每天都在瞧着天,问着卦,希望上天能够怜悯苍生,早点结束这场大灾难,他并没有顺从各位大人的意见,因为他从内心感到了上天的震怒,这也预示了刚刚建立的大唐即将面临新的变局,这也是他不希望看到。
于是他向太宗请了一个月的长假,独自一人冒雨回到了终南山,决定将此事向师父求教,听听他老人家的见解,也解解自己心中的困惑。
袁天罡正在终南山虚云观中静心打坐,见弟子李淳风突然冒雨回来,也是吃了一惊。李淳风不顾自己风尘仆仆,连忙向师父说明了来意。
袁天罡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徒儿,为师明白你对天下苍生的一片苦心,但为师也曾跟你说过,要洞悉上天的旨意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上天蕴含了一种不可抗拒的神秘力量,这是人间万物所不能改变的,这就是天道无穷、人力有限的道理。”
李淳风说道:“弟子明白师父说的就是‘人算不如天算’的道理,既然世间万物顺天道而生,逆天道而亡,难道芸芸众生就不能窥视一点点上天的意图吗?”
袁天罡摇了摇头说道:“徒儿!人是不可能事先知道上天的安排的,否则所有的人都会按照事先知道的,趋吉避凶,还需要勤奋刻苦,积极上进干什么呢?如果没有成功和失败,幸福和痛苦,那还有人间百态吗?”
李淳风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师父!徒儿也明白上天奖勤罚惰,惩恶扬善的本性,但是此次弟子也不是为了谋取个人的私利,而是为拯救千千万万的百姓免于天灾人祸,难道上天就没有一丝好生之德吗?”
袁天罡见李淳风虽然深入官场,但善良正义的本性丝毫没有改变,笑道:“傻徒儿,为师看你还是跳不出人间的一个情义啊,你这样是悟不出天道的,其实上天既有好生之德,也杀罚之心,只是针对不同人、不同时局罢了!”
李淳风叹道:“天道无常,人间有义,还请师父怜悯弟子的一片苦心!”
袁天罡见李淳风苦苦哀求,也动了恻隐之心,毕竟两人有十多年的师徒之谊,朝夕相伴之情,最后他对李淳风说道:
“徒儿,为师在一本古书上见过远古三代时,禹王为了治水,曾经在禹山祭拜过上天,得到了上天的旨意,从而改变了他父王鲧的治水方略,改堵为疏,才治好了九州数百年的水患,拯救了天下亿万百姓的性命,说不定此古法可行。”
李淳风兴奋道:“谢谢师父指点迷津,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弟子都愿意一试!”
第二天,师徒俩顶着磅礴大雨,按照古法在终南山金顶的一块空地上,搭建起一座三丈高的祭台,又在高台上摆好了牺牲祭品,四周插满了五色的旗帜。师徒俩事先沐浴斋戒了三天,登上高台,向天跪倒祭拜,焚香祈祷九天九夜,表示诚心;再问天卜卦,希望能得到上天的垂示。
师徒两人在风雨中苦苦坚持了六天,身心疲惫,再加上衣服湿透,李淳风竟然发起高热,生起病来,浑身冷颤,渐渐支持不住,但是他心中念着万千百姓,仍然咬牙苦苦坚持。
到了第七天雨势稍稍小了一些,师徒俩正暗自庆幸,可是四周又刮起了阵阵狂风,竟然吹的地面飞沙走石,吹得李淳风睁不开双眼,站立不稳,不小心从高台上摔落下来,折断了左腿。
李淳风咬住牙,忍着剧痛,拖着不便的断腿,再次登上高台,苦苦坚持到第八天。
这八天也很奇怪,随着一声长啸,从山林间跳出一只猛虎。那猛虎张开血盆大口,摆了摆尾巴,猛地向李淳风扑了过来。李淳风心中一惊,浑身冒汗,昏死了过去,等他醒来,见自己仍然屹立在高台之上,那只老虎如过眼烟云一样,早也不知去向了。
李淳风惊愕地环视四周,仿佛就在梦中一样,只见自己的师父走了过来,关心地问道:“徒儿,这里太奇怪太危险了,我们好好地上山来,引来了邪风怪雨不说,还引来了一只猛虎,险些送了性命,还不知道明天会是怎样的大灾大难等着我们?这天意不可妄加揣测,我们还是下山去吧?”
黑衣人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公主!这些事情也太邪门了,怎么世间的灾难全都发生在李淳风一个人身上呢?他师父和他同台祭拜,反而相安无事?”
少女笑着没有说话,在一边的侍女红叶答道:“公主!周将军!我也觉得很奇怪,或许是他师父在试探李淳风的诚心吧,故意变化出来的幻觉也有可能啊!”
少女笑着对侍女说道:“红叶!这次算你猜对了!拜仙求道之人往往贵在坚持信念,这个李淳风面对困难和危险,临危不惧,算是经得住师父的考验了!”
侍女见少女说了很长时间,一定累了,让她歇息了一会,再说下面的故事。那少女“嗯”了一声,弯下腰去,用手轻轻拨动了几声琴弦,又站起身来,采了一支带叶的芦苇,用它追赶起一只只发着亮光的萤火虫来。
黑衣人连忙劝阻道:“公主喜欢萤火虫,不必劳累了自己,还是让老奴替殿下效劳吧!”
那少女笑道;“周叔叔,让秀云尽情地玩一会吧!秀云在宫里待久了,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明亮的月色了,您看这儿的萤火虫真多,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也数不清!”
黑衣人见公主突然改口叫自己叔叔,似乎在哀求自己,急忙跪倒在地,回道:“属下不敢约束公主,还请殿下恕罪!”
少女见黑衣人很是不安,咯咯地笑出声来:“周叔叔,快快请起,这里是宫外,我们就不要拘于君臣之礼了!红叶快取一个香囊来,我们将这些萤火虫装在丝囊里,效仿古人,囊萤印雪,晚上用它来读书!”
红叶连忙应了一声;“诺”,就跑去和少女一起追赶起萤火虫来。
徐至见那少女放下矜持,不再高高在上,让人亲近许多,心中暗暗笑道:“那姑娘虽然是个公主,平时文文静静的,但私下也改不了天真浪漫的天性,就和沅芷是一样的。”
徐至凝望那少女婀娜的身影,突然又想起了周沅芷来,不知道她在蔡州如何了,此时此刻是不是还在思念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