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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凌再次见到方腊时,几乎不敢将他与一个月前的那个和蔼的“庄稼汉”相提并论。
那是在义军夺取杭州后的第二天傍晚,徐子凌同方百花一起来到顾安的府衙,在议事大厅中看到了他。
他的面容近乎没有变化,只是衣服换成了显眼的紫袍,被人群簇拥在大厅中央,老持沉重的神情,生杀予夺的气概,浑身散发出来的威严光彩,与之前判若两人,让徐子凌有些望而生畏。
方百花带着徐子凌过去打招呼的时候,方腊正在与祖士远、娄敏中几人商谈登基事宜,见到徐子凌,他微微侧目过来,轻轻点了点头:“是小凌啊。”
神情极尽平和、亲善,但徐子凌还是感觉到了他隐藏在表情下的冷漠。这并非情感上的冷漠,而是上位者对待下属的一种冷漠,意在让人保持距离,看清自己的身份。这也是帝王对待臣子所该具有的特质,不亲不宠的制衡之道。
大厅中的人都是义军,也可以说是方腊集团的核心,在方百花的带领下,徐子凌与众人一一打了个招呼,浅浅的认识了一下,其中包括有过一面之缘的郑彪,但让徐子凌意外的是没有在众人中看到郑彪的师傅包道乙。
后来便是关于建立永乐朝、各官吏分封的激烈讨论了,徐子凌不想参与进去,给方百花说了句不要给他官职后,就离开了议事厅,回五闲楼去了。
想要起义的果实能得到沉淀,自然是越早建立完整的政权越好,但方腊手下多是膀大腰圆的武夫,治国之事要是让他们来,恐怕还没碰上宋朝的官军,自家就先乱了。
娄敏中、祖士远的才能或有不足,但也算得上方腊集团里的顶级文士了,当下便被方腊钦定为左、右丞相的人选。
至于其余文武要职的分配,方腊不愿在这场会议上就草草做下决定,准备私下与方百花、方貌等亲族商议后再行分配。但议定三日后举行登基仪式,他须得在三日内决定下来,好让登基与分封同步进行。
之后便是举行庆功的宴会了。方腊早先便差人在府衙后院中临时搭了个台子,整理出一大块儿空地放上桌椅,摆上了宴席。
待众人就位后,方腊觉得只饮酒吃肉太过干涩无趣,不妨学学那些自诩风流的文人,便让摩尼教众去城中有名的各大青楼找些妓.女过来唱歌跳舞、佐酒助兴。
杭州中的青楼不在少数,平日里各大街道都是灯红酒绿、人影绰约的热闹模样,但在这两日,生怕被义军盯上,无论大小青楼均是不约而同的关闭起大门来。
但方腊的话对摩尼教众来说就是圣旨,他们才不管青楼门开不开,直接强行冲了进去,让老鸨将楼中女子都叫到厅中,看到颇有姿色的女子,便让人送往府衙去。
有些才貌过人的清倌儿往日受尽了城中贵公子的追捧,哪里愿意屈身去侍奉这些造反的贼人,躲在闺房里怎么也不愿出去。然而当摩尼教众提着老鸨的头颅破门而入时,她们再是心高气傲,也只得惊恐着点头。
有了妓.女的加入,府衙后院的宴会登时变得越发热闹起来。台上满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进行表演,歌舞琴曲一应俱全,台下众人饮酒吃肉,时不时指着台上某位女子谈笑几句。
也有不少女子被勒令下台佐酒,在人群穿来穿去,遇到娄敏中、祖士远这些遵规守矩的文人还好,可以安稳陪酒了事,一旦遇到郑彪、杜微等肆意放荡的糙汉,免不了被调戏、揩油一通,有不堪折辱的,当场便落下泪来。
正当府衙后院内歌舞升平、喧声鼎沸,众人玩得尽兴时,忽然有一人急匆匆的跑到了方腊身边,小声进行着汇报。
方腊听得几句,脸色一沉,猛地一掌拍在面前的木桌上,“嘭”的一声巨响,整张木作化作了木屑,桌上碗碟饭菜随之散落在地上。
场中众人均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顿时安静了下来,愣愣的看向方腊。
只见方腊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传信的摩尼教众说道:“把事情说与大家听!”
得到方腊的首肯,那名教众转过身,向众人大声道:“方才传来消息,徐特使在太平街上与包天师发生了争执,徐特使斩断了包天师的一只手臂,包天师被送到了附近的医馆中,现在生死未卜。”
听罢,众人脸色各异,沉默不语。
方腊也是一脸的阴沉。他万万没想到,最让他担心的事这么快就发生了。诸如方百花、方貌、方杰,都是有本事的人,他“任人唯亲”、许以重任并不怕引起众人不满。徐子凌与方百花的关系使得他也算与方腊有了些亲戚关系。
如今这个特殊时刻,大家都是跟着他方腊拼命的人,一旦内部闹了矛盾,无论前因后果,他都不会站在族亲这边,因为那样必然会寒了像石宝、司行方这些外来将领的心,对全军的士气是个极大的打击。
人群中的方杰心急如焚的找着方百花,却是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只得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徐特使向来是有分寸的人,必然不会无缘出手,还请圣公明察!”
“这事不管是你还是百花,都不要管,”方腊冷声道,随后看向后方,“石宝,王寅,司行方,你们亲自去把徐子凌绑来,让他在此处给大家一个解释。”
石宝三人顿时起身抱了抱拳,领命而去。
见方杰呆呆还站着,旁边的吕师囊急忙将他按到了座位上:“你别着急,先去找方圣女。在圣公面前,只有她能说上话。”
方杰如梦方醒,冲吕师囊点了点头,随即弯着腰往院外悄悄走去。方腊注意到了他的离开,但没有理会。
众人被这事一打岔,酒兴少了许多,只想等着石宝三人将徐子凌抓来,看他如何分说。
在方腊的示意下,台上的女子们又开始了歌舞表演,琴音和歌声徐徐传来,使紧张的气氛缓和了几分。
……
且先回到傍晚时分的五闲楼。
茗夏正准备叫月儿吃饭,却见她跑过来说,一个多月了,她吃腻了五闲楼的饭菜,想去街上买些其他吃的。
这时店小二已经把饭菜放到了桌上,茗夏不想浪费食物,只得让月儿一个人去买,为了安全,特意嘱咐她不许离开太平街。
月儿高兴的跑到街上,在各个卖食品的小摊间流连。到太平街东段时,正当她吃得满意了,准备打包一些蜜饯、糕点带回去给茗夏时,一名身着白色道袍的老人走到了她身后。
她以为道人要买东西,还特意往旁边挪了挪,却听道人笑着问道:“小女娃,贫道这儿也有好吃的,你要不要买啊?”
月儿回头看了看道人,轻轻摇了摇头:“道长,我不……呃……唔……”
她张口说话时,道人曲指弹了一粒白色药丸到她口中,她感到惊慌,想要将它吐出来,却被道人一把掐住了下颌,只得放任药丸在口中融化。
小摊的主人是一名老妇人,看到道人的举动,正要大声喊叫,却听道人吼道:“住口!你要是敢喊一声,我就杀了你全家。我可是圣公的人,杀几个贱民没有回去追究的。”
老妇人顿时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怔怔的看着道人将那小姑娘抗在肩上,向街道一边走去。
吃了药丸后,月儿只觉口中干燥,浑身发烫、发软,想要喊叫却发不出声音来,被道人抗在肩上时,莫名的感觉夹杂着恐惧涌上心头,五感变得微弱,头脑变得昏沉,似乎随时会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隐约听见了一道冰冷而熟悉的声音:“放下她!留……”
包道乙看着面前拿着红色长剑的男子,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放下肩上的少女。
“放下她!留你全尸!”男子冷声重复道。
包道乙沉声道:“我为了圣公的起义大事舍生忘死,上次已经给了你莫大的面子,如今你还敢得寸进尺,真当我怕你……”
话音未落,一道红芒已到了身前,包道乙心里一狠,索性直接将肩上少女向那红芒砸去。
男子果然投鼠忌器,收剑的同时还要伸手去抱那少女,避免她脑袋直接砸到地上。
包道乙自然不会放过出手的大好机会,当即祭出法剑,宛如灵蛇吐信一般刺向男子胸口。
但他显然小觑了男子的身法,法剑在接近男子的瞬间,男子已经腾跃起来,法剑刺过去时,只在他腹部划了数寸长的血痕。
待他召回法剑,再次出击时,男子已经放下少女,持剑杀了过来,他边退边叫道:“你不能杀我!圣公不会放过你的!”
全盛之时,包道乙即使打不过眼前男子,但也自信能全身而退,但他昨日攻城时受了伤,此时面对起了杀心的男子,他心中慌乱不已。
“就是方腊在此处,”男子的剑随着声音挥了过来,“我也要杀了你。”
包道乙举剑去挡,却被一剑直接劈飞了法剑,急忙顺势向后翻滚,同时念咒召回法剑,让其从背后刺向男子。
见男子直直向自己走来,似乎没有发现法剑的动作,包道乙兴奋不已,假装害怕的向后急退。
然而当法剑就要刺到男子脊椎时,却见男子突然侧身躲过了过去,与此同时,男子手中那柄红剑以无比迅疾的速度向他激射而来。
包道乙这才惊恐的想起男子的剑也是一把法剑,侧身躲闪时,晚了半步,被那红剑穿臂而过,将他整只右臂切了下来。
“徐特使且慢!”
旁边忽然响起一道急切的声音,却是附近的摩尼教众被两人的打斗吸引了过来,急忙赶来制止。
徐子凌充耳不闻,径直向包道乙走去,想要一拳结果了他。
生死一线间,断臂的包道乙灵机一动,再度召回了法剑,却不是刺向走来的男子,而是刺向躺在男子后方的少女。
果然,男子登时脸色一变,转身向少女飞跃而去,在法剑刺到她脖颈前一拳将它轰飞。
再回头时,赶来的摩尼教众已经将包道乙围了起来,防止男子赶尽杀绝。
男子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少女,发现她气息急促紊乱,运气查探她的身体状况后,急忙抱起少女迅速向五闲楼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