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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南岸乌衣巷内,有一位老人从宅院里走了出来,身旁伴着一位四十岁左右左右装扮精致的妇人,身后跟着四个黑衣家丁。
看着河岸对面的光景,老人边走边边说道:“城中盛日之景,一年胜一年,着实百看不厌呐。”
一旁的妇人看到了老人浑浊的眼中映射的光辉,笑着说道:“没有老爷日日夜夜的操劳,哪有江宁城的今天啊。”
对于妇人的恭维,老人充耳不闻,慢步走上了朱雀大桥,将秦淮河以及沿岸街道上的风景尽收眼底,老人叹了口气,轻轻说道:“借着这盛世下的繁华,底下有多少的暗流涌动,不为人所知啊。”
老人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城中尽看人间烟火,城外方知民间疾苦。这盛世景象,华而不实啊。润州赵大人前日派人问我城中三教九流最近安分与否。
而摩尼教最近甚是活跃,恐怕淮安花石纲被劫与之脱不了干系,不过圣上不追究,润州衙门倒也不愿出太多力,倒是杭州的几位大人对此关怀备至,想要追查到底,奇了怪哉。”
与老人生活了十多年的妇人知道老人在思虑什么紧要之事,只是看着对岸的风景,不去打扰自言自语的老人。
在桥上站了小半个时辰,老人眼中一亮,万千愁绪一息解开,随后笑了几声,精神抖擞的向河对岸走去。
在朱雀大桥对岸远端的和兴街,徐子凌三人正齐肩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徐子凌在左,叶青竹在中间,叶青荷在右。
一路上,听着姐妹二人对着沿岸的风景或街边物件指指点点,对于女儿家的心思一窍不通的徐子凌,一时也插不上话。
心思细腻的青竹发现了徐子凌的境况,偶而询问他一些可有可无的问题,缓解了他的尴尬。而叶青荷则至始至终没有和徐子凌说过一句话,有时视线交集,她都会睁大眼睛,瞪他一眼。
对此徐子凌也只有无可奈何,当时的情况下,他也只是为了自卫。不过他也知道他那一脚的分量对于一个姑娘来说实在太大,被记恨在心也是情由所原。
再往前走得几十步,只见一红色楼阁下围了许多人。原来是翠玉楼一红牌在抛花球,据说那女子还是翠玉楼十大行首之一,因而引得慕名而来的人堵了大门。
不过并不是谁接到花球谁就能与美人一度春风,若非有名望、地位、才学的人,接到花球后,往往会被迎到楼中,予以重金,让其假装与美人一夜缠绵,实则独自一人在房中待到天明。这也是业内的潜规则。
正走着,徐子凌忽然听到叶青荷说道:“喂,姓徐的,怎么不去抢那花球啊?”
徐子凌淡淡道:“不去。要去你去。”
也不管徐子凌,叶青荷狡黠一笑,松开了挽着妹妹的手,向那漾着红绿光芒的楼下跑去。
叶青竹对徐子凌无奈一笑,却也不便跟着过去,毕竟那楼下围着的都是男子。
而楼下众人见竟有一女子凑了上来,在旁边转来转去,一时间对着她议论纷纷。
“你是哪家女子,怎的不知廉耻,跑来这地方作甚?”
“见你模样想必是尚未出阁,怎可独自出来闲逛,家中长辈是怎地回事,也不严加管教。”
“速速离去,毋在此处丢人现眼。”
“……”
听着众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叶青荷满不在乎,抬起脑袋,大声说道:“管你们屁事!我帮我哥哥抢不行吗?”说着指了指徐子凌。
旁边一身着白袍,文人打扮的男子闻言,轻喝道:“真是有辱斯文,此等风流韵事,哪有妹妹替哥哥争取的道理。”
叶青荷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只是抬头看着楼上拿着花球的艳丽女子,一脸激动。旁边男子见她爱搭不理的模样,气得直跺脚。
徐子凌也看见了叶青荷的动作,觉得她不怀好意,准备走上前去询问一下情况。
也在这时,人群中一阵惊呼,那楼上女子把花球扔了下来,径直落到人群中央。
由于人多手杂,谁也不愿看到花球被别人抢去,导致花球在人群中被抛来抛去。
此情此景下,就算是书生也是失了风度,挽起袖子伸手去抢,每每有人刚要触及花球,便被旁边的人一掌拍飞,又陷入下一回合的争夺。
一书生屡次被人打飞了近在咫尺的花球,一时间气急败坏,抬腿一脚将花球踢得飞了足有三丈之高。
众人看着天上的花球一时愣了片刻,随即便有人破口大骂那书生不懂规矩,楼上的女子也是看得清楚,有些恼怒那书生的行为。
抢花球向来是只允许用手的,这书生意气行事顿时惹了众怒,被众人推攘到了外围。
人群外围的叶青荷也是时刻盯着花球,见那花球飞上空中,心中一喜,又见徐子凌走过来,顿时起身一跃,踩向他的肩膀。
徐子凌不曾料到她突然出招,只觉肩膀一沉,让那叶青荷左脚踩了上去,他怕她使诈,肩膀用力一抖,想把她抖下身去。
突然听叶青荷嘻笑一声:“谢咯。”随即使劲一蹬。
徐子凌登时踉跄后退了几步,却见叶青荷身影飞了出去。
正盯着半空中花球的众人,忽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凌空而上,顺势抓住了花球,落到二楼露台上,正好是那女子身旁。
众人一片哗然,大声嚷嚷着要求重抛花球。那艳丽女子看见一位姑娘抢了花球,也有些生气,那姑娘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女子的怒气散去了许多,却还是有些不高兴。
接着楼上人都进了屋内,一半老徐娘开门走了出来,不理众人的不满,宣布本次活动结束,最后说了一句“有请徐子凌徐公子入内。”
“哪有女子夺取花球的道理,这翠玉楼莫不是不想开了。”
“真是岂有此理,害我等白白等了半天。”
“话说那徐子凌是何人,方才那姑娘的兄长?”
“我看正是,让自家妹妹出来抛头露面,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听着这些书生人云亦云,徐子凌有些头疼,怕那叶青荷坏了自己的名声,赶忙走进楼去。
进得楼中,听到叶青荷正说道:“燕儿姐,我哥哥可好了,对待美丽的女子可温柔了,而且他非常有钱,每位与他一度春宵的女子都少不了千两以上的赏钱呢。”
“够了!”忍无可忍的徐子凌轻声喝到。
叶青荷觉得说得差不多了,留下一句“燕儿姐好好招待我哥哥哦”就跑了出去。
徐子凌转身正准备跟上,却听道身后传来糯糯的声音:“徐公子且留步。”
徐子凌闻声回头,正是先前楼上的女子,此时正面露红光,风情万种的看着他,显然是被叶青荷说得颇为意动。
无奈之下,一脸尴尬的徐子凌只得将他与叶青荷的关系给她解释了一番。得知真相的女子面色变了几下,却还是说道:“无妨,即便公子没有钱,奴家也是自愿与侍候公子。”
徐子凌一脸黑线:“不是钱的问题。”
女子瞬间满脸凄凉之色,眼角流出泪了光,哀声说道:“那便是嫌弃奴家这残花败柳之身。倒也是,以奴家的身份,只是在侮辱公子罢了。”
徐子凌虽然知晓不少江湖事,却不懂这风尘中的逢场作戏,见着女子凄然的脸色,以为这女子当真是在伤心流泪,一时不知该怎样出言安抚,只是呆在原地。
过得一小会儿。
女子看着少年脸上不似作假的慌张模样,顿时破涕为笑:“傻弟弟,怎地如此呆笨,弄得姐姐也舍不得骗你了,直接与你说了罢,方才那姑娘给了我五百两银票,让我想办法破了你的童身。”
闻言,徐子凌如梦方醒,愣了半晌,向女子抱了抱拳:“谢姐姐如实相告,那我便先告辞了。”
女子笑着点点头:“去吧。”
徐子凌转身离去。
出了翠玉楼,徐子凌往四周望去,见着正在一间糕点铺子吃着糕点的姐妹二人,径直跑了过去。
“峨嵋派怎会有你这样的弟子?”
听着背后的熟悉声音,叶青荷略微诧异了一番,继续挑选着五花八门的糕点,边挑边哼道:“我可没说过我是峨嵋派弟子。”
“那你在哪里学的峨眉功法?”
叶青荷没答话,却见叶青竹转过身来,伸手递给徐子凌一块糕点,轻笑着说道:“姐姐是峨嵋派比较特殊的弟子,在山门之外不准自称峨嵋弟子。”
接过糕点放到口中,徐子凌有些不解,边吃边问道:“为何?”
叶青竹见他两口就吃了整块糕点,于是又转身拿了块递给他,听他询问,便解释道:“就是姐姐性子太跳脱了,峨眉掌门师太怕她侮辱了峨眉名声,让她在山门外不得自称为峨嵋派弟子。”
吃着糕点的叶青荷听妹妹把自己的秘密就这样说了,转身掐了她一下:“姓徐的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你怎么什么都给他说。”
叶青竹轻呼一声,拿开了姐姐放在腰间的手,说道:“徐公子又不是什么坏人,不会乱说的。”
徐子凌点头道:“怪不得,我师傅也曾与我说过,峨眉派既修道也修佛,讲求‘释道相融,定慧双修’,非常注重心性的修养,怎么会收你姐这班随性而为的弟子,原来如此。”
叶青荷听出了徐子凌话语中的嘲讽,却是没有生气,似乎习以为常。
……
三人吃了些糕点,又沿着秦淮河往南街逛去。
徐子凌正看着四周风景,突然一年迈的声音传来:“徐公子也来看这中秋夜景啊。”
徐子凌闻言看去,微微一愣,竟然是见过一次的江宁知府王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