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约见

绚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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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乖乖待在府上等着大理寺的调查结果了。”他听着父亲再度长叹一声,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从中听到了深切的苍凉意味:“怀瑾,我知道你放不下小郡主,可是,如今我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尚且难保,又谈何将她带离呢?”

    “父亲!”听着那明显是要自己放弃桃夭的口吻,他的心就好像是被人给死死地攥紧了,痛得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父亲!上一次在长安你就这么跟我说过,可是后来我一直暗暗努力,不是还是迎来了新的机会么?为什么这一次就不可以?!”

    不,他决不放弃夭儿!绝对不要!

    “此一时彼一时,且不说小郡主大概再没有时间等你,就连韦后和安乐公主也不可能再给你同样的机会了。”父亲半阖了眼,语气更沉了:“怀瑾,你其实也清楚,吐蕃的和亲人选这两天一定会定下来的。而那对母女挑在这个时候给将军府使绊子,无疑也是在给我们下最后通牒。陛下既然能宠爱她们到这般无法无天的地步,那下一次,就算是连个合适的由头都没有,她们要置我们于死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我们,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我不怕死!我宁可死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夭儿被送去吐蕃!那里的日子是什么样的,父亲你该比我更明白才对!”吐蕃再怎么样给夭儿尊荣和优待,那也绝对比不上大唐。更何况故土和异乡的区别岂止是天上地下?夭儿孤零零的一个,没有父兄护持,没有家族倚靠,远赴千里之外,黄沙漫天的蛮夷之地,她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一思及此处心就忍不住一缩。

    “是,我明白。可你不怕死,你有没有想过高家的族人呢?”父亲以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冷静语调缓缓述说着,可其中的内容却恍若千斤重锤一样地敲在他的心上,让他本就痛到极点的心更受折磨:“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跟随我们的军士?如果我们不顺从,打定主意要反抗,他们会怎么做?怀瑾,我知道你很喜欢夭儿,我也视她如亲生女儿,但凡有一丁点儿的希望,我都不舍得让她受苦!可是,怀瑾啊,我们只能到此为止了。”

    那些军士……他们会做什么……

    几乎听不见父亲后半截话都说了什么,他仿佛失了神智一般,满脑子回旋的都是这个问题。

    将军府是那些人的精神支柱,自己和父亲作为主将,一言一行都包含了太多的意义。若是他们执意要拂逆圣意,那么那些人就必定会满腔热血地拥护和遵从,这样一来,就算不反也得反了,而谋逆的大罪,是要诛九族的。再者,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可以狠得下心来置所有人的生死于不顾,在如今这个外敌环伺的局势下引起内乱又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呢?突厥和吐蕃势必会趁乱反攻,而后便又将燃起新一轮的战火,届时百姓遭殃,生灵涂炭,大唐的锦绣基业毁于一旦,那他就成了千古罪人。这跟他当初誓要入伍、保家卫国的初衷都是相悖的,为了一己的儿女私情,他当真要做到那个份上么?

    “怀瑾,放手吧。天意弄人,很多时候,你都违逆不得的。只能说,你跟小郡主今生注定是有缘无份了。”

    所以,真的要放手了么……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高仙芝双眼惶然地望着皇城所在的方向,黑如曜石的眼眸深处是无尽的绝望和悲恸。

    夭儿,夭儿,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公子,镇国公主府上来口信了。”门外,极其突兀地传来了轻轻的叩击之声,是每日一定会按时过来给他送食物的高管家:“是一位姓林的女史亲自来传话的,说是公主府上有要事,请您近日方便的时候务必过去一趟。至于相关事宜,他们会妥善安排好,让您不要有后顾之忧。”

    镇国公主府……高仙芝的眼眸明暗不定,竟是叫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何心思。

    好在高管家隔着门,本也看不见,只是听着屋内毫无动静就又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声:“公子,您看……”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太平公主闲闲地抿了一口上好的云雾茶,看着对座明显是憔悴了不少的男子,忍不住地就叹了口气:“我知道如今将军府的状况也不好,放心吧,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不在府中的。”韦氏和李裹儿再手眼通天,那也不过是这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势力。她在神都的布局可不是一朝一夕了,真要跟她斗,那些人可都还嫩着点呢。

    “那就多谢公主殿下了。”一袭黑色的锦衣将高仙芝颀长的身子沉得越发英气挺拔,饶是他这几天夙夜未眠,形容狼狈,也只是透出了一点落拓之气,非但没显出颓唐的意味,反倒颇有了几分魏晋子弟的不羁。不得不说,高家人的这一副皮相委实太好,也难怪安乐公主会至今都放不下高舍鸡。

    “殿下,我想见一见她,不知道……合不合适。”因着禁闭的关系,他和桃夭的联络已断了好些天了。不知道她的近况如何,也不知道她在听闻那样的传言之后会是何等绝望的心情,高仙芝光是想想,都觉得万分难熬。既然他已冒险来到了镇国公主府,那见她一面以确认就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个人,哪怕只是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如果不是为了她,我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联系你了,哪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呢。”太平公主抬手示意秋原把人往后堂带,自己却是安坐在花厅里没有动弹:“去吧,把话都说清楚了,不要给彼此留下遗憾就好。”她是过来人了,比这些小年轻更懂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

    若是当年,她跟薛绍之间也能更坦诚一些,或许最后的结局就不会那样惨烈。只可惜,逝去的人和光阴就如同是奔流不往复的江水,过了终究是过了,再后悔也挽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