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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本月的第三次。
阿宝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心里已经翻不出半点波澜。
她六岁被带回上爻,至今已有十年。众位长老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断定她不具备修行的资质,之所以留她在山上也只是看她是村子唯一的幸存者,小小年纪便举目无亲、形单影只,觉得可怜而已。
从她留下的第一天起,做的就是在厨房帮厨、在后山砍柴挑水、空闲时干些洒扫之类的杂活,连在旁边悄悄偷看其他弟子练功都要被驱赶着离开。整个蓬莱山上爻门,有她没她都没什么两样。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被盯上了,从原本的无人问津一夜之间成为众矢之的,原因还颇为荒唐。
这天底下有人的地方就会形成小团体、小帮派,即便是如上爻这样的仙门翘楚也不能免俗。
上爻除原掌门长生君与如今的代掌门拂清真人外有四大长老,其中辈分最末的梵香长老座下皆为女性弟子。十几岁的姑娘最是个性张扬、喜欢争奇斗艳,其中最甚者便是梵香长老最为溺爱的弟子云妍。
云妍人如其名,生得姿容俏丽,艳若桃李、娇如春华,教人看了一眼便心生爱怜,又出身于当今江湖中四大世家之首的云氏,在众多名门望族中地位也最是尊贵显赫,因此在派中颇有人缘。平日里被人捧在手心里惯了,养成了十分骄傲自负的性格,最不喜的便是听到有人说自己什么地方不如别人。
数月前,拂清真人座下首席弟子褚昭然结束了在天玄派为期三年的访学后回到上爻,众弟子夹道欢迎,为其设宴接风洗尘。
众所周知,这褚昭然乃是云妍心上人,比云妍年长五岁,如今二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宴上便有人趁此机会旁敲侧击,询问褚昭然觉得派里哪位女弟子生得最为好看。
起初褚昭然并未回答,众人便在旁你一言、我一语,言辞皆指向一旁的云妍,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料褚昭然从头至尾对此并不甚在意,末了竟还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在角落里默默擦桌子的阿宝,然后飘然离去。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下整个上爻算是炸开了锅,有关褚昭然、云妍、阿宝三人之间关系的谣言甚嚣尘上,一夜之间传遍了整座蓬莱仙山,搞得人尽皆知。
经此一事,阿宝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云妍及其拥护者组成的小团体的眼中钉。
阿宝如今年方二八,正是青春大好、如花一般的年纪,只不过她从小无人照顾,吃不好、睡不好又总是干些脏活累活,导致身形比其他同龄人瘦小许多,整个人面黄肌瘦的,气色很差。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个十三四岁、还未长开的孩子。
但她的五官生得极好,玲珑秀气,加之生来口不能言,在派里又无甚好友,习惯独来独往,久而久之身上便有了一种出尘之气。若是能得机会好好调养,假以时日,定能长成个遗世独立的妙人。
阿宝也姓云,但此云非彼云。她的家乡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山村,若不是因十年前发生的举世震惊的屠村事件,怕是到现在还有不少人不知道这个地方。即便如此,云妍对此也还是感到十分不悦。
“你有什么资格姓云?”每次找阿宝麻烦的时候,她都会满脸轻蔑地这样质问。
阿宝口不能言,也并不想与她冲突,从前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她都是淡淡地看着云妍,不做任何反应,等对方自己觉得无趣了然后离开。
但经过上次洗尘宴一事后,云妍偏偏认准了阿宝勾引褚昭然,对阿宝的憎恶又多了几分。因此再来发难的时候,即便阿宝不欲与她纠缠,她还是不依不饶,声称非要给她点儿颜色看看,并与其他交好的弟子一同将厨房掀了个天翻地覆,导致阿宝不能按时准备好饭菜,遭到了长老的斥责。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云妍便会带人来厨房,如法炮制。
阿宝不明白她这样做有何意义,自己不能按时完成饭菜,最多是被罚去后山砍柴、去打扫庭院,这本就是她分内的活,倒也没什么关系,可因此误了饭时,大家一起饿肚子,于她们又有什么好处?
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
阿宝放下手中的柴筐,开始收拾这一地狼藉,只希望不会耽误太久。和她一起负责杂活的顾阿翁到山下的阵子上去采买货物,过一日才回来。现在再被长老罚去做其他事的话,自己真的是快要忙不过来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祸不单行,随着一阵扑鼻而来的檀香气息,门口传来的脚步声让她心里一沉。
整个上爻最喜用檀香的便是除长生君与拂清真人以外资历最高、并监管戒律堂的有道长老,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香。他轻易不踏足后厨,可一旦来了,定然是没什么好事。
“云阿宝。”有道长老前脚刚迈进厨房,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阿宝放下手中的活,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低垂着头,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等待发落。
不料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有道长老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我已经与梵香长老谈过了,云妍是她座下弟子,此事交由她来处理最为合适。”
阿宝愣了愣,不太明白有道长老这番话的意思。紧接着一张纸自她头顶轻飘飘地落下,掉在地上,阿宝迟疑着将其拾起,展开后入眼的是密密麻麻的小楷。她略略读了读,发现那竟是一封控诉云妍及其同伴欺凌行为的信,字里行间满是委屈与怨愤,末尾的署名是“云阿宝”。
阿宝皱了皱眉,直觉告诉她,这事儿不简单。
“阿宝,你虽然不随其他弟子一同修炼,但在名份上也是上爻弟子。”有道真人的声音自头上响起,“既然类似之事早有发生,为何不早来向掌门或者长老禀报?”
阿宝未有回应,“名份上的弟子”几个字听起来有些扎耳。半晌后,她隐约听到有道真人叹了口气。
“罢了。今日的午饭你无需再准备,且去后山伐些竹子吧。”言毕,有道真人一甩长袖,负手离去。
待有道真人的脚步声已经远到听不见后,阿宝才抬起头来。她不愿与长老们对视,因为他们看她的眼光里,总是有着深深的怜悯和同情,但继续深挖的话,那些情绪背后却隐藏着轻视。这样的眼神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她又仔细审视了一番手中这封陌生的信件,用手指细细地在信纸表面摩挲了几个来回,又将其捧到鼻子前闻了闻。纸张细腻顺滑,上面带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大概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