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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从北军,建军近千年,论起历史资历,天下任何军队莫敢在从北军面前称第一,包括那三国从建国之初就成建制的精锐,这个纷乱的天下,兵马从来都是决定你站在山峰哪一处的资本,如果说秦齐楚是山之巅,那么如今的北城恐怕也只是山脚之下的末流,靠着所谓的千年底蕴,虚张声势。
从北军到底缺了什么东西呢?高季兴一路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少年时,在江陵府校武场,他曾见过父亲光着膀子和他的兄弟们角力,
彼时的高季兴不懂那些汉子躺在尘土漫扬的土地上,说着什么三军莫敌,什么生死之交。
他只记着,父亲的兄弟们,眼里有火,那火像光,敢灼烧世间万物。
从北军曾经也一定有,但此时熄灭了。
大步跨向主帐,高季兴微微向天上看了一眼。
千里之外的边疆漠河,有数万与父亲一同战死的数万战魂,父亲绝不孤独。
只是,他要打开雁城的大门,他要他,还有他的兄弟们,回家!
……
主帐前,高季兴伸手掀开主张门帘,一股酒糜之气袭来,军帐之内缠绵悱恻。
轻笑一声,示意守卫站在门口,大步走进营帐,副将还在酣睡,伸手抓起脖领,看了一眼角落泪眼婆娑的少女,将副将提溜着走出军帐,扔在地上。
副将被重重甩在地上,捂着腰站起,呲牙咧嘴,环顾骂道:
“谁敢动老子!”
噗!
伴随着副将的怒骂声,军帐之内一道鲜血喷洒在门帘之上,溅出来的血落在高季兴脸上。
副将见状并没有什么惊讶,只是看向高季兴手中的从北令,眼珠子一转,忙不迭跪下,笑道:
“小的孙三,见过城主!”
高季兴伸手抹去脸上鲜血,笑问道:“孙副将?“
高季兴半偏过头,主帐一侧的告示栏,刀刻斧凿着几个字:
“见从北令不尊者,斩!”
孙三见高季兴笑脸,忙道:“那女子本是捉来孝敬您老的,谁知道性子真他娘的烈。“
“那我该谢谢你了?”
缓缓走向孙三,高季兴仍旧微笑,可孙三在周至摸爬滚打多年,自然看出高季兴笑容之下的杀意。
迅速向后跳出半步,孙三喊道:“从北军何在,这个人冒充城主,快!快杀了他。”
孙三话音刚落,眼前便一黑,倒飞出去,恰好落在方才那名士卒倒下的地方,死活不知,那名士卒急忙躲开,吞了口口水,看着高季兴。
仍旧慢步向前,走近那名副将,随手拔出士卒腰间的长剑,放在副将的脖颈处,回头看了眼军帐之上那道渗出的血红,长剑足足插入半截,本来站着的士卒已经跪在地上,脸色煞白。
高季兴将胳膊上的血渍擦在身上,随后指向孙三的尸体。
“告诉女孩儿家人,北城苦寒,无银钱相赔,只得以命相抵!“
士卒头点的像鸡吃米。
走回军营,众人自觉让出一条道路,高季兴坐在主帐前的台阶上,
“开饭吧。”
高季兴将长剑仍在一旁,未曾看围过来的从北军,郭若非抿嘴笑看着那士卒及慌失措的背起那孙副将的尸体,连滚带爬。
从北军中有人招手,军营另一处跑过来农夫模样,腰间绑着围裙的老人,手里盘子盛放有一盘花生米,一盘牛肉,一壶酒。
“他们呢”
老农跪下连连磕头,不曾说话,竟是个哑巴。
不多时,围在高季兴身前军士的身后,一辆独轮车推来,两侧放着两个大桶,推着独轮车的是个壮汉,络腮胡几乎长满全脸,看着着实有些吓人,好在大汉应该刮得勤一些,好歹露出个人模样。
“来来来,兄弟们开饭了,磨蹭什么呢?!平时不都跟个饿死鬼一样么?”
壮汉招呼着众人前去吃饭。
高季兴听到声音,走向壮汉得独轮车,众人让出一条道路,壮汉这才看见高季兴,壮汉左右扫视众人有些惧怕得样子,又看向高季兴。
在城里就听闻,从北令易主,北城迎来了位年轻城主,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壮汉猜测到高季兴就是城主,竟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拿起长勺盛了碗饭菜。
“七荤八素,还挺丰富。“高季兴笑道。
“城里富商家里剩的饭菜。“壮汉自顾自的说道
伸手递给身边人,却无人敢接,高季兴急忙接了过来,抄起一双筷子,左右寻视,找了个石墩子坐下,冲着众人嘿嘿一笑,转瞬埋进饭碗。
见城主开吃,周围士卒也一人一碗,学着高季兴坐在地上大口刨着饭菜,在嚼饭的同时,高季兴抬头瞄了一眼身旁的告示栏,终于知道这些军士为何如此畏惧他了,从北军军纪严阴,竟是这样一个严阴。
招呼之前的守卫过来,高季兴问道:
“叫什么名字?
守卫恭敬道:“花三一。”
“三一啊,借你的剑一用。”
守卫先是错愕,之后叹了一口气,解剑扔给高季兴便闭上了眼,前任城主,借剑便意味着借头,周围士卒也都撇过头不再看那守卫。
高季兴饶有趣味的看了一眼众人奇怪的举动,挥剑斩断告示栏,随后便将剑插入花三一剑鞘。
“三一是哪里人?”
花三一缓缓睁开眼,惊讶的看着高季兴,半晌才笑道:
“大齐,石岗村。”
高季兴继续道:
“好,三一交你办一件事如何?”
花三一激动道:“城主吩咐,不要说一件,十件我都办。”
高季兴回头看见郭若非仍旧倚靠着军营栅栏,这位曾走遍秦齐楚上百座城镇和村落,还在一心追寻自己所谓道的穷酸书生,正满怀期待的看着他认为的知己,他认为的救世主。
“重建告示,用石料,刻三分厚,只刻六字:入北军,除流籍”
“啪!“
足足寂静了十息,终于响起一声碗碎,紧接着北城外三十里一个叫做走马坳的地方,有几十位大汉相拥,嚎啕大哭,足足半个时辰哽咽声都未停息。还是走马坳,很多很多年后,有几个锦衣华贵的老头,拄着拐杖,在大雨里轮流着摸着一块饱经沧桑的石碑,仍如今日一般,雨水和着泪水,跪地不起。
络腮胡大汉握着勺子的手有些颤抖,索性便不握了,扔下勺子一屁股坐在高季兴身旁道:“白雪“
高季兴抬头瞅了老半天,引得壮汉好奇高季兴在找什么。
“没下雪啊,哪来的雪。“
络腮胡大汉一阵无语。
“我娘生我时,正逢大雪,所以便为我取了名字,白雪。“
高季兴想笑,但又看见壮汉有些抽搐的嘴角,终是忍了下来。
“哪里人?“
白雪道:“大秦,白家村。“
白雪看着终于止住哭泣声的兵卒,叹了一口气。
“不是没骨气,只是背着那东西太久了。”大汉手指着破碎的木栏。
站起身拍拍灰尘的衣衫,白雪也随着站起,只是稍稍向后退出了小半步,侧脸看着高季兴。
“三件事!“
哗哗~
从北军纷纷站起,行列有序。
“第一,即日起北城扩军,立北城骑,奖功爵,最低建制百人,统百人者百夫长;千人者校尉;万者封将;十万众,领帅!”
白雪,花三一在内的从北军士卒,无不胸中激荡,周至流人,生者如草芥,又何曾敢奢望,成就王侯将相。
“花三一领云麾校尉,白雪领昭武校尉。“
花三一,白雪沉声道:“得令。“
“第二,即日起,凡入从北军者,废流籍,白雪,我要凡护卫北城者,皆可食此餐饮此酒。”
这句话高季兴只侧过头,悄声对白雪道。
“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许对三国派来的商人动手,至于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
白雪嘿嘿一笑,心领神会。
高季兴点点头,随即从怀中拿出一薄本书,递在花三一手中,从到无良村开始,高季兴便一直照着父亲所留的短刃秘法苦练短剑,越练越发觉得,短剑或许根本不适合自己,细问过洛老之后才知晓,这也只是短剑入门一级的剑法秘籍,倒还不如赠予花三一,让他先练着看,哪知道花三一看着手中的短刃秘籍,差点没高兴的昏过去。
花三一透过残破的扉页,仍旧能看见秘籍本名只有两个字:刃法,这本入门级的短刃剑法,高季兴又怎会知晓,愣是让花三一这个愣头青当作珍宝日夜苦练,因此便有了往后十数年间,江湖曾传:花三一,三步之内天下无敌,可那天下榜的武榜怎么也没有他的名字,一时间让天下人都有点怀疑天下榜的权威,甚至有江湖豪门剑庄,用祖传秘籍向花三一交换只是看上那么几眼,愣是被他赶得连家门都没进去,他们哪里知晓,花三一手里捧着的,你只要往闹市深处走走,保准有江湖贩子摊位上放着一模一样的,甚至更新,倒也不便宜,足要七八两银子。
高季兴说完,看了一眼郭若非的方向,拍拍白雪和花三一的肩膀,向军营门外走去。
花三一看了一眼白雪,白雪则向高季兴努努嘴,终于花三一鼓起勇气,对着已经快要行至军营大门的高季兴喊道:
“城主,你只说了两件事!“
高季兴没有回头,伸出一根手指。
“问过了,大齐石岗村,大秦白家村,我都记得呢。“
白雪和花三一,互相看了一眼,不阴所以。
“倒也不远,我领着你们回家。“
高季兴声音不大,仅仅只是让每一个站在走马坳里的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