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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穆文再怎么痛心,最终还是穆淼淼和苏木一辆马车出发了。
穆淼淼目不斜视地坐在马车内,苏木坐在她旁边,中间隔着一个小木几。
两人都没有说话,马车里只能听到车轱辘碾在地上“咔哒咔哒”的声音。
穆武与李氏的马车在前,为了照顾李氏这个孕妇,马车走得很慢,穆淼淼和苏木的马车也只能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马车夫手里半卷着马鞭,时不时轻轻拍打一下马屁股,好让马儿逐步放慢的脚步再次迈动起来。
马车逐渐驶出闹市,出了城门,将小商贩的叫卖声、妇人讨价还价的声音,以及孩童哭闹着要吃糖葫芦的声音通通甩到身后。
车厢内慢慢安静下来。
穆淼淼一直保持着上车时坐下的姿势,已经是有些腰酸背痛,忍不住转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苏木。
苏木倒是不像她那么僵硬,悠闲又舒适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手里拿着本书看着,时不时喝口茶,如玉如竹的手指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
他今日也穿了一身白衣,外袍的袖子上隐隐有兰花的花纹,极淡。君子如兰,这衣服倒是极配他,穆淼淼一时看晃了神。
仿佛回到了那个她从小到大最讨厌也最喜欢的书房,讨厌是因为自五岁起,她每天下午都要在那里跟着苏木念书,关关雎鸠、之乎者也的念得她昏昏欲睡;喜欢那里则是因为每天下午的那一个时辰,她都可以单独和苏木待在那里,没人打扰。
那时候,她占据着书房正中央的大木桌,苏木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她一歪头,恰好可以看到他低头看书的侧脸,一如此时,冷冷淡淡,无欲无求。
若不是他清浅的呼吸声和眼睑下不时扇动的阴影,她时常会怀疑这人莫不是玉雕的,天生就没有喜怒哀乐。
马车已经驶出了郊外,正慢悠悠地在树林里的小路上行驶着,车夫背靠着马车,将马鞭卷在手上,任由马儿走几步就低头扯几根青草嚼。
太阳慢慢升起来了,树林里雾气散去,近处和远处的鸟鸣遥相呼应,呢喃着对话。
树梢上已经开始传来一两声断断续续的蝉鸣。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就要开始热起来了。
苏木看完一页书,杯中的茶水也喝完一半,阳光从车窗的竹帘缝隙里洒进来,刚好落在他手中的书上,有些刺眼。
他侧了侧身,避开那些散落的光斑。
马车里很安静,一阵阵软软绵绵的呼吸声从身侧传来,苏木侧头望去,眼神闪了闪,随即回过头来,低头看书,刺眼的光斑随着他微微的侧身又重新爬上书页。
苏木没再管。
“淼淼?困了便靠着小睡一会儿吧。”他语气如常,仿佛没有发现身旁小姑娘望着他时那朦朦胧胧、看得痴迷的目光。
穆淼淼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自顾自翻过一页书,没有看她。
“唔,知道了。”她努了努嘴,颓然地松下身子,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腰后的酸软得到缓解,困意逐渐袭来。
马车摇摇晃晃间,她双眼逐渐闭合。
林间有风吹过,竹帘被轻轻掀开一角,一片暗绿的树叶飘落在她垂在一旁的手上,树叶尖尖的地方扫过手腕,她不自觉地动了动,头歪向窗边。
苏木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书,良久,未翻向新的一页。半晌,手里的书被放在小木几上,细长的手指捻起那片树叶,树叶在那瘦削的指尖转了一圈,随后便被无情地抛出窗外。
手腕上痒痒麻麻地感觉不再,穆淼淼睡得更加香甜,头靠在马车壁上,随着马车一个小幅度的转弯又回正,脑袋在坚实的红木上磕出一声细微的声音。
苏木静静地望着她,眼里明灭不定,右手放在一侧搓了搓。
车轱辘碾过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车身小幅度地震了震,穆淼淼身子晃了晃,一声更加清晰的撞击声传来。苏木皱了皱眉头,右手握成拳,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最终,他叹了口气,将身后的软垫取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撑起她的脑袋,左手将软垫放入留出的空隙中。
马车开始往山上走,细碎的阳光铺散了大半马车,小姑娘睡得很沉,微皱着的眉头间藏着少女心事,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有光粒撒在睫毛尾端,压得睫毛微微颤动。
在阳光下透出略微粉色的鼻翼有规律地一扇一合,鼻尖上逐渐渗出细密的水珠,嫣红的小嘴微张,一小截更红的舌尖探出,在唇上匆匆扫过,又缩了回去。
她似乎是睡得不太舒服,又或是马车的细微颠簸让她不甚安稳,歪头蹭了蹭脑袋旁边的软垫,手握成拳头在虚空中挥了挥,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嘟囔声。
苏木眼神暗了暗,偏过头不再看,低头静默了一会儿,伸手将因为方才一番动作而略微有些褶皱的衣裳抚顺。
他手搭在膝盖上端坐了一会儿,侧头看了看仍旧沉睡的小姑娘,又低下头来,理了理衣袖。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半杯入喉,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低头抿了抿唇,遂拿起方才的书看。
身旁一阵阵呼吸声不断钻入他耳朵,又轻轻抚过喉咙,激起一阵涟漪,最后溜进肺腑,沉淀下来,积成一波又一波的酥酥麻麻。
他盯着一页看了许久,指尖微动,像是终于忍无可忍,合上了书。
仰头靠在车壁上,紧皱着眉头,耳边的呼吸声越发清晰地传入耳朵,在脑海里肆意游荡。他握了握拳,睁眼,挑开珠帘,入目是一片绿色,葱葱郁郁一大片,蝉声和鸟鸣声更加清晰,盖过了那阵回荡在车厢内绵绵不绝的呼吸声。
他深吸了一口夹杂着绿叶和阳光的味道的空气,驱散那浸入肺腑的绵软与酥麻,侧目望了望前方,只觉得长路漫漫,格外难熬。
日头高升时,一行人终于抵达庄子。
庄子上住着的都是穆府的家奴,大半辈子都在穆府做事,如今年纪大了,便被安置在这里养老。庄子上也住着一些年轻力壮的奴仆,负责打理果园。
管事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大汉,浓眉大眼,身型粗壮。
马车一停稳,穆文就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蹿到穆淼淼的马车旁,一把推开车门,嘴里嚷嚷着:“淼淼,我们到了,你快下来!”
穆淼淼正睡得香甜,突然被他吵醒,睁开眼睛盯着他,也不说话,尚且有些迷蒙的眼里满是控诉,竟是慢慢地浮上了一层水汽。
穆文往车里爬的身子一顿,不上不下地僵立着,“呃……我错了,我不知道你在睡觉……”说着眼神飘向苏木,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遂放心地点点头。
苏木放下手里的书,神色坦荡地看向穆淼淼,声音清冽而温和,“到了,下车吧。一会儿车里该热起来了。”
穆淼淼被吵醒的怨气迅速退散,砸吧砸吧嘴,瞪了堵在车门口的穆文一眼,骄横道:“还不让开,挡在这干嘛?”
穆文摸了摸鼻尖,听话地退下了车。
管事的凑上前来,黑黝黝的脸上堆起一个堪称慈眉善目的笑容,“淼淼小姐,快下车吧,饭菜已经做好了,瓜果也冰镇着呢。”
穆淼淼闻言顿时笑开了,“黄叔,又是一年没见啦,您仿佛又黑了一些呢!”
被称作黄叔的管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是呢,今年又新开辟了一块地,可不得天天看着那些苗子吗?这一不注意就晒黑啦!哈哈。”
穆淼淼嘻嘻一笑,纵身跳下马车,“快进屋吧黄叔,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说着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回身向苏木招手,“苏木,快来呀!”
苏木点点头,提着自己的包裹缓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