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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平手汎秀的念头,权力体系开始运转。
有关菅达长的分析工作主要由本多正信负责。
三好长俊被要求仔细回忆在四国,特别是在胜瑞城里的所有相关见闻,一丝一毫也不能漏掉。经过大半个时辰的处理之后,他提供了十几个道听途说的二手消息,看似都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或者鸡毛蒜皮的杂务,但都要事无巨细地记载。
同时安宅信康以及六家投靠过来的淡路豪族,则按照要求来到军营中的一处僻静之所,总结各自对菅达长这个人的了解。显然这七个人作为邻居能说的话题太多了,目前没有专业人员整理,一切交由本多正信凭个人判断力来筛选。
再者,随时携带的重要文书需要核查一遍,关于毛利的直接或间接记载全部被翻出,然后按照既定格式标上必要的备注,誊抄下来作为比对。其中或是织田家内部书信中无意提及,或是外交文书被信长转发,也有平手家忍者的劳动成果。
诸如此类种种,显然都要消耗文吏的人力资源。幸好平手汎秀有一个超过四十人的佑笔(文字秘书)团队。
以前大多数家臣并不理解这个班子的存在必要性。四十多个人,都快赶上信长身旁的规模了。直到平手汎秀搞出了“印字签花税”,“竞拍会”,“带刀状”等数个新政之后,这个数字就一点也不嫌大了,甚至还逐渐觉得不够。
可是这个团队也很难再大肆扩充了。既要识文断字,又要政治背景可靠,满足条件的人在本时代可真不太容易找。这些年平手汎秀通过集中抚育士卒遗孤,选拔了二三百可用之人,但其中大部分都走上了父辈们的舞刀弄枪之道,成为谱代军中组头、队头之类的基层军官。愿意啃着书本,并且能读出来个名堂的人,只有五分之一不到。
一般大名会从和尚庙里登用奉行,不过平手汎秀并不太愿意把宗教力量引入到如此中枢的地方,就连跟虎哉宗乙他也只是保持合作关系。
文官体系的建设,是一个困扰了人类数千年的大问题,急不得。所以暂时只能让这四十几个“读书人”能者多劳了。
最终经过了一夜的奋战,许多原来不怎么起眼的小片段逐渐拼合起来。本多正信以此做出判断,菅达长此人,的确极有可能已经倒向毛利。其接头人估计是毛利家中负责南线的小早川隆景——那可是个有名的调略专家!
至于他们的全盘动机,大概是想要在不与织田家撕破盟约的情况下,抢夺淡路岛的控制权。
可想而知,一旦平手汎秀作战失利,被迫退回和泉,届时筱原长房也必然元气受损,需要休养。毛利军便会趁此机会,从海路染指淡路,支持菅达长做旗头,来取得遥控淡路水军的效果。而且到时候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
汎秀更加理解四国那边用兵如此谨慎的原因了。原来除了当面之敌,左右各处还有这么多心怀叵测的围观者。
平手倒还好,战败丧师也不过是损失一些发言力,信长和义昭显然仍会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筱原长房要是一旦遇挫,会被内外无数野心勃勃之辈吃干抹净。
所以明明淡路被围,明明他的部队远多于平手军,就是迟迟下不定决心。
比起织田家的扩张方式,毛利这种扶植代理人的战术显然更容易受到当地人欢迎,但统治也相对不稳定。而织田的最大优势则是掌握了京都,与朝廷和幕府关系密切,有大义名分在手。
双方虽然明面上是盟友,却只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罢了,私底下的明争暗斗可一点都不少。
比如丹羽长秀奉命攻略但马时,吉川元春、武田高信就以扫清尼子余党的名义跑到分一杯羹。结果是织田家占据了生野银山,但毛利家却获得了但马国四分之三的土地(虽然掌控力不高)。
现在平手汎秀也感受到这种难言的滋味了。
根据各项情报汇总,毛利家的战略布置大致呈现在眼前。
目前毛利家大致分为三个战线,毛利元就与嫡孙辉元,在北九州对抗大友家和大内残党,目标是富饶的博多町;吉川元春带领山阳国众在因幡、但马镇压百折不挠屡败屡战的尼子残党(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山中鹿介);小早川隆景带着山阴国众,负责与浦上、三好周旋。
这三个方向的战略思路完全不一致,一个是强夺,一个是围剿,一个是智取。
小早川隆景就是“智取”的执行者。表面上他要以本部人马及备中、备后二国之众,应对两个方向的强敌,似乎会很吃力。
但其实浦上正与浅井作战,三好则在和平手对峙,而小早川隆景这家伙,不仅没想着帮忙,还时刻准备抢人头摘果子!
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左思右想,越来越觉得这个猜测靠谱。
平手汎秀当然不能让毛利家如愿。但他也绝不能公然撕破脸面。后面的政治风险是很高的,只能因势利导,想个取巧的办法。
这次汎秀本人尚未发言,本多正信就主动献策了,他跪伏下拜,进言道:“菅达长鼠目寸光,小早川鞭长莫及,二者相聚百里,必然不能互通。可以各个击破。”
接着他上前详细解释说:可暗中教人制一批毛利的军旗,同时派船只故意来回开动,营造毛利家援军前来的假想。菅达长与小早川之间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深情厚谊,见状一定会怀疑是否被毛利家放弃。其心动摇,后面的文章便好做了。
这种事情,毛利元就可是有前科的,前些年以优厚条件招降山阴猛将本城常光,旋即又将其暗杀,收回其领地。再往前看,吉川、小早川两家的上代家督都传言是被利用后又遭杀害,死因可疑。
在原本的历史中,三村元亲、武田高信也是类似的遭遇。如此先厚禄笼络,后诡计打压的做法,可以说是招牌一般的存在。
平手汎秀听了这条计策,先点点头,而后又立即提问:“倘若敌方有三五名高明斥候,便可轻易发觉毛利并未出兵,如之奈何?”
然后本多正信胸有成竹地回答说:“请您以在下为使者,前往备后小早川处请援,对方推拖不过,定会派些老弱残兵虚与委蛇,到时候真假混杂,就不易分辨了。顺便也可试探,究竟菅达长是否内通毛利。”
汎秀略做思索,慨然应允。
事情成与不成先不说,另一方面,当年本多正信作为使者见了一次松永久秀,回来之后便有日新月异的进步,再去跟小早川隆景打打交道,想来是又能有一些成长的。
……
送走本多正信的时候,平手汎秀并不怎么开心。因为就算此计得遂,也不过是把原本就视若囊中物的淡路握得更紧一点罢了,只是止损,远非收益。而毛利家除了对菅达长加以调略之外,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投入,压根不会有任何风险。
与此同时,另一个亲信重臣河田长亲,也在连夜忙碌。他奉命领着目付、军监们,前往到了各家杂牌军的营帐处,整训部队,强调军纪,核实人数。
当然大家都知道,他姿态做得再足,那也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毕竟开过小差的人实在太多了,较起真来怎么收场?没有相应的组织构建、军饷体系、荣誉教育,单纯靠严刑峻法是没什么大用的。
做这些事的真实目的,其实就是要告诉全军上下:马上可能有仗要打,都给我消停一点!如果真有人脑子不清醒顶风作案还被抓现行的,也不介意杀两只鸡给猴子看看。
就算是纪伊众,平手汎秀没权管辖,但可以趁机会讨价还价呀。毕竟什么铃木、土桥他们收钱的时候不都吹嘘自家儿郎既善战又不惹事吗?
后勤方面也全力开动,沿着岸和田城——淡轮港——州本城的补给线,一批木材和民夫被调动到前方,准备再建一座兵站,把补给线往前扩展。
一片喧闹之中,人人都知道将会有事发生了,大部分将士以为是要强攻志知城或庄田城。压抑了一个多月的佐佐成政、平手秀益等人十分兴奋,摩肩擦踵跃跃欲试,请战之意溢于言表。
然而他们是注定要失望了。这次动员军队,只是为了制造声势,配合本多正信的攻心之计使用。到时候若有必要也许会适当动武,但行动的主旋律仍是计策为主,提供不了多少斩将夺旗的立功机会。
倒是解决掉淡路的问题之后,预先安排了一场重大的军事行动。
不过也同样不是什么大规模的正面作战,而是不甚光彩的特务作业。
平手汎秀盯上的是赞岐国西部地区。按照三好长俊送过来的情报,那里的豪族都听从命令带兵去了胜瑞城,但对于耽误农忙是有很大怨言的,故而士气低落,战心动摇,俨然是个易燃的火药桶。
如果现在有一支部队出现在西赞岐,做出涂毒百姓,破坏生产的姿态,那些离家的将士会怎么想呢?岂不就相当于是引爆?
到时候筱原长房无论如何必须动身离开胜瑞城,否则无法向豪族们交待。
如此敌人将会被调动起来,登陆的平手军反倒可以以逸待劳。三好一门众们说好的阵前倒戈也就有了操作空间。
这便是筱原长房布置中的最大漏洞。
当然,这个漏洞也许是故意留下的。
赞岐豪族们的怨言不一定是真的,三好一门众的倒戈也不一定是真的,整个事情都很可能只是一个诱敌深入的诡计。
但平手汎秀仍然有一条至今未被发觉的压箱底手段,保证不会亏本。
所以他派人登陆赞岐的思路是很坚决的,唯一所虑的是将领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