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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离去之后,就听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千十郎悄悄看了看汎秀的表情,“依照监物殿当时的语气,还以为城中会有什么大的祸乱,谁知却是……”
汎秀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忽而一声长叹。
“多谢千十郎先生了。”往前欠身一礼,“若是我所料不错,再过上几月时间,尾张就会平静下来,届时玉越屋也可以重新返回清州。”
“如此……那就拜托大人多照护了。”千十郎鞠身,并没有显示出重返故乡的喜悦,反而是颇为萧瑟。
抑住神思,在店中逛了逛,随手挑了一件胁差,就准备出门。玉越屋却说什么也不肯收下钱,汎秀亦未多做推辞。
……………………
柴田下社城,身份不明的侍卫,还有信上的称谓……
事情的脉络已经理清。平手政秀收到的书信,所写的无非是久秀与信行那批人来往的书信。对于长子的背叛,无可奈何,于是唯有一死。
然而,书信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呢?
若只是普通的交谈,不可能令人大惊失色。若是商讨要事,又不可能让第三者代为传递。
那么,综合的判断下来,这封书信应该是言辞暧mei不清,故意使用了许多双关的字眼。而当时的平手政秀,正是心力交瘁,最为委顿的时刻,难免会一时轻信。
不过这种事情,就不是柴田胜家这种人做的出来的,反倒像是林佐渡的手笔。
最直接的办法,无非是直接质问平手久秀或者柴田胜家,然而……
犹豫之下,信步又回到了志贺城。
久秀去了田间,视察庄屋的收上来的粮食,而增田长盛代管了冲村四十町的土地,也不在城中。
几日未见,服部小平太的伤势已接近痊愈,见了汎秀,立即表示随时可以归队,他的弟弟小藤太也提出希望加入织田家的愿望。
“那么下次出阵的时候,你们就一起算在我的兵役中就行了。”汎秀随口答道,依然皱眉不展。
“殿下有什么烦心事吗?”小藤太突然问道。
汎秀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
小平太连忙起身将弟弟拉到身后:“怎可在殿下面前如此无状呢?”
“无妨。”汎秀摆摆手,坐到他们兄弟对面。
“小平太啊……”突然信口问道,“如果使用计谋的时候,需要用一封信件来误导他人,应该如何?”
服部兄弟对视一眼,不知如何回答。
汎秀苦笑了一下,视线移向一旁。本来就是随口一说,也没有指望有回答。
却不曾想,小藤太犹豫了一瞬,出声结果话头。
“若是要用书信,那首先就要模仿对方的笔迹,而从前尾张恰好有一位禅师,暗地里却是模仿笔迹的高手……”
汎秀目光一振,抬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这位大师,法号一斋,并无什么名气,但他还有一个称呼,被叫做根阿弥……”
汎秀点了点头,颔首沉思了一会儿。
“这些信息,应该是忍者所熟知的,小藤太为何如此熟悉?”
“是这样的。”小平太躬身,神色复杂地看了弟弟一眼,“臣下的伯父,曾是在伊贺学习忍术,而后归来。因这位伯父无子,就收继小藤太为养子,教授了许多忍者的技艺。两年前伯父亡去,方才返回家中。”
难怪小平太身强体壮,弟弟却瘦弱矮小,原来是从小作为忍者培养的缘故啊……
“那小藤太学了几年的忍术?”
“七年。”
现在小平太只有十六七岁,而小藤太看上去更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莫非忍者的培养,都是从三四岁开始的?
小平太仰起头,看着汎秀,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在想些什么?
汎秀心思一转,骤然领会。
“小平太可以放心,他日我出头之后,你们兄弟都是光明正大的武士,绝不会被当做不见天日的忍者来使用。”
“谢殿下!”小平太伏身施礼。
“今天恰好买回一柄胁差,虽不是什么名品,却也颇为实用,就送给小藤太使用吧!”偶然从玉越屋带回来的东西,也突然有了使用的价值。
“多谢……”小平太仿佛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会说谢这个字。
小藤太虽然起初有些不以为然,此时却也不禁动容,也跟着拜了一拜。
接下来,该进入正题了。
“那么,根阿弥一斋此人,现在何处呢?”汎秀状似无意地问起。
小藤太面露难色。
“根阿弥先生……似乎在两三年就失去了踪迹,尾张之内,无人能找到他啊。”
“会不会是去了别国?”
小藤太摇了摇头。
“若是去了别国,当不至于毫无音讯。”
汎秀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抚掌笑:“反正我又不用去伪造什么信件,也用不着刻意去找他啊。”
“真的吗?”小藤太抬头看着汎秀,将信将疑,侧面却伸过一只手,将他的按倒在地。
“小藤太自幼不曾学习武士礼仪,请殿下见谅!”
汎秀面色如常,点了点头,忽而又起身。
服部兄弟也一起站了起来。
“说起来,还有事情要去清州办呢。你们就暂且留在城里吧,小平太尚未痊愈,先去休息。小藤太,帮我备马!”
说完起身,回到房里,匆匆情理一番,换了身衣服,而后出门。
小藤太已经牵着马等在门口。
“小藤太啊……”
汎秀接过马鞭,凝视着小藤太。
“方才你的兄长说话的时候,你好像是不以为然呢。莫非你想作为忍者出仕,而不愿作武士吗?”
“殿下!”小藤太低着头躬身,“小人从小就只学过忍术,只擅长藏匿、追踪这类的本事,若是作为武士上阵,只会成为兄长的累赘啊!”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六角的山中,松平的服部,这都是以忍者身份成为武士的啊,难道你就不能是下一个吗?”
说完,拍拍他的肩膀,不理会对方诧异的目光,翻身上马。
要寻找此人的踪迹,最有效率的方法,唯有求助织田信长。
这几日来,屡次拜访清州,传递消息,似乎完全忘却了曾经的敌意。
或许只能解释为,在更大的“敌人”面前,原先的“敌人”也会成为朋友吧。
…………
“根阿弥一斋?”
信长面上阴晴不定。
“这个人……原本是游历京都的学者,年老之后,在尾张隐居过一段时间,后来患了中风,又有一只眼睛失明,以至于流落市井,状如行丐,被我捡了回来,安排在谷仓,担任记录的工作……”信长展现出少有的耐心,居然连说了十几句话而没有骂人。
“莫非,是清州城的一山?”汎秀愕然,以前也见过那人几面,听说这个自称“一山”,吃斋念佛的老人虽然离不开拐杖,但却记忆超群,谷仓的账目向来都是过目不忘,却不料还有这么大的来头。
信长起身,对着门外吼了一句。
“我要核对谷仓的账目,去吧一山给我抬进来!”
于是一阵喧闹。
未几,老人被两个亲侍夹在中间抬了进来,放在地板上。
信长冷冷地盯着这个老人。
“根阿弥!别的旧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故意隐瞒紧要的事情,是有可能惹怒我的!”
老人拄着拐杖,艰难地支起身子,算是施礼。
“在下绝无半分隐瞒。”
见他病体残弱,不住地喘气,汎秀不禁心生不忍。
于是向信长说一句:“先让老先生坐下来吧。”
信长皱着眉,点了点头。
汎秀上前扶着老人靠墙坐下。
根阿弥竭力笑了笑,传过来一个友善的眼神。
“老朽数年前的确替武藏大人(织田信行)写过几封信件,然而俱已如实禀报。”
“那么,其中可有写给平手家的信件?”
“的确是有一封……”
“为何从前不见你说过?”信长厉声斥下,汎秀更是提紧了心。
“当日老朽说到‘还有几封是别的大人所要求的,但写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结果殿下就已经不耐烦唤我出去……”
“多余的话无须再提!”信长脸上满是恼意,“赶快说出是谁的指使!”
“是。三年前春节的时分,林美作(林通具)大人,吩咐我模仿柴田大人的笔迹,写一封送给平手大人的书信,不过并不是给监物殿,而是久秀大人……”
终于清楚了!
是林美作的计谋!
汎秀只觉耳边轰然一声巨响,浑身的血脉都冲到脑子里去,几欲晕眩,想要起身,却仰倒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