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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傍晚,傅令元也没有回来酒店,不过递了消息,让她可以先回市里,阮舒心里这才舒坦了些——来靖沣之前说好的只呆两天,明天还有场新闻发布会需要亲自出席。他若是不放她,她自己也是要提的。
两天的时间很短,所经历的事情却很多。当车子行驶在市区的霓虹灯彩之中时,阮舒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抵达绿水豪庭已约莫晚上十点,打开门的瞬间,首先听到的是来自科科的欢快的滚轮轴的声音。
阮舒朝它发出动静的方向轻飘飘瞥了一眼,径直走进卧室,没有搭理它。
第二天早上,她乘电梯的时候收到了来自林璞的微信:“姐,你今天该回来上班了吧?”
阮舒没有回复,将手机塞回包里,待她开门进去自己的办公室,站在大班桌前的林璞听闻动静转过身来,对她露出和窗外的阳光一样的笑容:“姐,原来你已经到了。”
“叫我阮总。”阮舒不咸不淡地再度纠正,在皮质转椅上坐下,摆在面前的是林璞为她准备的早餐。
中、西两种选择。
阮舒也不跟他客气,从两份里各挑了一点东西混搭。
见状,林璞马上将其余东西拎离桌面,动作利落不拖泥带水,微微躬身的模样,有点像电视剧里伺候太后用膳的太监。
张未末照例端来新煮出的咖啡。
“要不以后煮咖啡的事情也交给我,反正我都是要帮阮总买早餐的。”林璞建议,看着阮舒的目光俨然饱含期待。
阮舒只觉得好笑——不就煮个咖啡,被他的神色和语气唬得如同在和张未末争什么总经理之位似的。
“这种事情你们两个自己商量着分配。”她甩话。
林璞闻言看了一眼张未末,不知为何,表情有点讪讪。
张未末未曾对这些琐事有什么意见,一开口便进入正题,向阮舒报告今天的工作安排。
林璞没有离开,就站在一旁。
阮舒的眼角余光能够不动声色地扫见他。扫见他似乎听得很认真,手里拿着笔,在笔记本在记录。
阮舒听完日程,稍微调整了一下时间,将事情排得再紧凑了些。
张未末应承,最后似无意地询问:“阮总这回顺道去工厂考察了?”
阮舒闻言心头稍顿。
原本她确实打算转去洪宽村的工厂看看,所以让张未末帮忙扫描文件,结果因为傅令元的事,她还是未能抽出空。
抿抿唇,她淡淡道:“下次再去。”
张未末没再多言,离开办公室去做事。
阮舒睇向依旧站在那儿的林璞:“还有事?”
林璞再度叫回她“姐”。
“我这两天表现还不错,不信你问问张助理。所以下午去新闻发布会现场,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满满一副期待的小眼神。
阮舒发现他还挺喜欢卖萌的,而且这萌卖起来,与他的气质并不违和。
“给我一个带上你的理由。”
林璞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蓝沁小姐是我的女神。”
滞了滞,他眯眼笑,很快补充纠正:“当然,二姐你是我的第一女神,蓝沁小姐是我的第二女神。”
临时抱佛脚的谄媚。阮舒挑了挑眼尾:“我很荣幸。”
“那下午我可以再给你们当司机么?”林璞向她确认,语气携一丝小心翼翼。
阮舒已低头看文件,温温淡淡道:“下午的事,下午再说。”
并未直接拒绝,那就是有希望。而依照她的做事风格来讲,其实已经等于同意。兀自判断着,林璞笑开:“谢谢姐。”
离开办公室前,他不忘提醒:“对了,姐,三姐还被关着禁闭,今天是第三天,庆嫂生怕三姐出事,每天在门口盯着动静,等二姐你回家给三姐解禁。”
随后,办公室的门被他带上,然而不出一秒,又被叩了一下打开,林璞探了半颗脑袋进来:“还有,姐,你的新手镯很漂亮。”
阮舒微怔,抬眸,盯着已重新关上的门,眼底掠过沉凝。
顷刻,她收回视线,落在左手手腕上的白玉髓上,轻轻摸了摸,把它摘下来,塞进包里。
一场会议开到中午午休,阮舒大步回到办公室,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但将文件夹甩桌上,不轻不重地“啪”一声,稍稍泄露了她此时的真实情绪。
紧随其后的李茂关好办公室的门,行至大班桌前站定,并不敢落座。
阮舒也没有坐下,一手按在转椅上,立于窗前。
李茂瞥一眼她的背影,斟酌好措辞,开了口:“林总这些天因为私事都在请假,他比以前放松了手,因此我如今对销售部B组团队的情况还算比较了解。”
“之前发现被抢单子,林总仗着咱们马上要和三鑫集团合作,并未加弥补。虽然阮总你当时在会议上已经警告过,但是林总依旧我行我素。原先的老客户,现在几乎都和我们断绝了关系。”
“我们A组团队这边的业务,在林氏成为三鑫集团的子公司之后,许多人冲着想和三鑫集团沾边,揽来了挺多以前不屑与我们合作的客户。”
“所以,光从账面上看,销售数据的确比以前有所提升,不过分析过后会发现,其实并不如以前稳固。”
阮舒没有吭气,只是手指在转椅背上轻轻捏了捏。
李茂顿了两秒,提出自己的疑虑:“值得注意的是:挖咱们老客户的那几家小公司,原本都名不见经传,几天前却统统被一家叫华兴的公司给收购了。阮总,你会不会也觉得有点问题?”
阮舒转过身来,蹙眉:“什么来头?怎么没听说过?”
李茂自然是事先调查过才会跟她提的,闻言回道:“华兴以前是做外贸的,前阵子经营不善,几欲破产,被其他人接手了。那人貌似是个大金主,钱一投,人一换,公司又重新起来了,还收购了几家小公司,把业务范围全面拓展。”
“名义上的老板仍旧是华兴的原老板,背后真正掌权的那位挺低调神秘的,我目前所知道的只有,对方不久前刚从国外回来的海城。再多的,等我想办法找找其他途径继续了解。”
阮舒坐回转椅里,若有所思。
李茂似有所感触,嘀咕了句:“希望只是巧合,不是故意针对我们林氏。”
阮舒稍抬眉梢:“怎么?听起来你好像有点心累?”
“怎样都轮不到我这个员工心累。”李茂笑了笑,“只是怕再闹出什么风波,阮总你又得……”
话至一半,他及时收住。
听出他出于私人的关心,阮舒未接话,转口道:“既然林总最近些时候家务事繁忙顾不及太多公事,你好好把握机会,趁机将整个销售部拿下。”
她往椅背后一靠:“每回开会A、B团队意见不合,真挺烦的。你这个部门主管权力不完整,也不觉得位置不牢么?”
“只要跟紧阮总,就无需担心位置牢固不牢固。”李茂显然故意讨巧。
阮舒莞尔。
李茂抬腕看了看表,邀请:“午饭时间,阮总赏脸一起么?”
阮舒示意桌面上的一摞文件夹:“下午要去新闻发布会现场,时间挺紧的,就不出去了,张助理会帮我买的。”
李茂离开后不久,阮舒走去饮水机想给自己倒杯水,发现水桶空了,开门走出办公室打算找人搬水进来。
大多数人都出去吃午饭了,只剩公关部办公区内,几个年轻的女员工正围在一块看网页上的八卦新闻。
“给咱们公司代言的这位蓝沁,听说是给三鑫集团的太、子爷给包养了。所以人家不愁星途。”
很早之前的另一条八卦被翻出来:“可这位蓝沁在此之前是我们副总的女朋友。喏,狗仔曾拍到他们携手进酒店的。”
“咱们副总不就是三鑫集团内部调派过来的?难道是和陆太、子抢女人没抢过?”
“副总那气度,哪里需要和别人抢女人?应该是女人都往他身上贴吧?你没瞧见苗佳,多殷勤?比她以前跟在阮总身边还要卖力。”
“嘁,卖力给谁看?你数数副总来公司一共有几次?苗佳现在就是个光杆助理,每天无所事事,完全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还挺羡慕,不用做事,工资照领。”酸溜溜。
“那让你和她换?”
“换就不必了。我还指望着升职加薪呢。”
笑出声:“苗佳的位置又不是不能升职加薪。她跟的可是副总,如果干得好,以后可能会一起去三鑫,不呆咱们林氏了。”
“你想你去换呗。”怼回去。
“不过讲真,咱们办公室还是有很多女同胞想和副总搭话的,可惜没有机会。他偶尔难得来趟公司,也都呆在阮总的办公室。欸,你们说副总是不是在追咱们阮总啊?有两次看见他们一起下班的。去约会呢吧?”八卦脸。
“喂,说起来,我想起来一件事。”神秘兮兮,“你们注意到没有,副总的左手无名指上戴了戒指。”
“啊?不是吧?有吗?你确定?”诧异。
“我也不确定。只是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瞥见了。”语气迟疑。
“天呐。”难以置信,“不该吧,副总可是傅家的人,他在他们圈子里名气那么大,如果结婚了,怎么没人说?”
“无论结婚没结婚,那都不妨碍追求咱们阮总。咱们阮总在海城的名声,那也是响当当的,不是么?”口吻听不出具体意味是褒是贬。
这时,突然有人干干地咳了一声,从背后唤“阮总”。
几个女员工顿时惊跳而起,回过头来果然看见阮舒,均花容失色神情紧张,结结巴巴地躬身问候:“阮总!”
阮舒的眼风扫过去,淡淡地“嗯”,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转身回办公室。
林璞紧跟她身后,到了门口先象征性地叩叩门,手上拎着打包盒:“姐,我给你买了午饭。”
阮舒掀了掀眼皮子:“我已经让张助理帮我买了。”
林璞还是走了进来:“像煮咖啡、买饭、当司机等等这些生活琐事,以后都由我来吧,张助理在业务上对你的支持会更大。”
“你这是已经主动将自己定义在了生活助理的职位上?”阮舒双手抱胸看他,“一个大男人,甘愿每天给我煮咖啡买饭?”
林璞一边帮她拆打包盒,一边道:“我又不是只煮咖啡买饭,你不是都把我安排在张助理身边跟她学习么?她每天都怎么做事的,我可都盯着偷师。”
阮舒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他的后半句话,隐含别味儿。像是看穿了她把他安排给张未末的目的。
“乌冬面。”林璞把拆开的打包盒推到她面前,“前头商圈的日本料理店买的,味道很不错,尤其乌冬面。二姐试试看。”
阮舒的眼皮再次猛一跳。
那家日本料理店她自然晓得,正是她也很喜欢的。前阵子不是还在那儿碰到陈青洲。
阮舒微眯一下眸子,盯着林璞。
他面容含笑,神态间看不出任何异样,似乎只是十分纯粹地将自己喜欢的东西推荐给她似的。
她盯得他太久,林璞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旋即忽地咧一口整齐白净的牙齿,“二姐是觉得我帅得你都挪不开眼了?”
阮舒:“……”
下午两点,阮舒照计划出发前往召开新闻发布会所在的酒店。
发布会主要是由三鑫集团内部人员负责,她只需要和三鑫集团的其他负责人及蓝沁一起出现在主席台上便可,所以算轻松。
正式入座前,阮舒去了趟洗手间,在洗手间门口,看到了蓝沁的助理。
她进去的时候,却并没见着蓝沁,洗手间里安安静静的,仿佛并没有他人存在一般。等她从隔间里出来,洗手池前才站着盛装的女人。
水蓝色的裙子是几十层的纱层层叠叠做成的,随便一个转身都能飘逸成仙似的。通过镜子,蓝沁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妆容精致,她助理站在她的身后,好像在帮她调拉链。
阮舒忽然想起许久之前,她在女装店里碰到傅令元和蓝沁。彼时蓝沁也是这样将自己背送到傅令元的面前,让傅令元给她拉裙子的拉链。
神思一晃,她浅笑着问候她:“蓝小姐。”
蓝沁之前好像正发呆,闻言眸子缓缓凝回焦聚,然后才稍微有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阮小姐。”
似乎精神状态比前几天拍广告的现场还要不好?
捺下狐疑,阮舒往洗手池走,听到属于拉链的流水线般的顺滑声,下意识地便扫去一眼,瞥见她赤裸的后背上遍布无数的青紫。
愣了愣,阮舒再挪回视线,拉链却已经拉好了。
紧紧闭合,直到后颈。
“阮小姐,我先走一步,稍后会场见。”蓝沁微微颔首。
“好。”回应间,阮舒迅速扫了眼她的领口。
然而她今天的裙子是高领设计。
目送蓝沁的身影,阮舒眉心微凝——得多激烈的欢、爱才会留下此般重的痕迹?
而且痕迹很新。
问题是,这两天陆少骢不是在靖沣么?
那么蓝沁究竟是……?
同时在和陆少骢以外的男人交往?
发布会十分顺利。这不仅是专门为此次代言召开的发布会,也算是第一次在媒体面前正式宣告林氏成为三鑫集团的一部分。
答记者问环节,阮舒和三鑫集团派来的投资战略官一起回答了几个关于三鑫集团收购林氏之后的发展问题,最终绝大多数的焦点还是集中在蓝沁身上。因为这同时也是蓝沁签约三鑫集团旗下的璨星娱乐之后所接的首个代言。
阮舒从旁侧下台,与人寒暄几句后,走回来和角落里旁观的张未末及林璞汇合。
林璞正一眼不眨地注视着尚在台上的蓝沁,嘴里问着阮舒:“姐,什么时候能帮我问她要个合影?”
阮舒微勾下唇:“真喜欢的话,等会儿我就带你过去找她。”
林璞当即一副紧张的神色,手掌立马按到自己的胸口:“不行,我的心跳……”
阮舒:“……”
一旁的张未末被他夸张的表情逗乐了,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就在这时,台上传来一阵喧哗,却是蓝沁忽然晕倒。
镜头顿时闪烁得愈发猛烈。
保安人员纷纷过来将记者们隔开。
蓝沁的助理和经纪人迅速将晕倒的蓝沁带离现场。
会场顿时一片混乱。
阮舒携张未末和林璞出来酒店时,门口蹲守着许多闻讯赶来的狗仔,堵得医院的救护车险些过不了道。
张未末将搜索到的最新新闻递给阮舒,不过这么一小会儿时间,蓝沁晕倒的消息铺天盖地。因为彼时她正好对着记者的镜头,所以晕倒的过程被录了下来,直接泼到网络上,疯狂转发。
而比蓝沁晕倒的消息更热闹的,是关于她晕倒的原因的各种猜测,最热门的莫过于说她怀孕,由此牵扯出蓝沁如今背后的金主陆少骢,并又清算了一遍与蓝沁传过绯闻的男人。
傅令元在所难免地也上了榜。
更多的讯息,阮舒没再看了。
见时间差不多过了公司里该下班的时候,阮舒让张未末直接回去。
张未末并不客气:“谢阮总~恰好明寒来接我了。”
许久未闻单明寒的名字,阮舒稍一怔,都快忘记张未末是单明寒的现任女友。
转瞬一辆醒目的黄色跑车进入视野,单明寒从驾驶座上下来,单手支着车门,另一只手臂则对张未末展开。
张未末拥入他的怀抱,回头对阮舒道别:“阮总,明天见。”
阮舒点头,同时也算向单明寒打招呼。
然而单明寒非但没有回应,表情还难掩一丝厌恶。
阮舒极轻地蹙了下眉。她很早之前便察觉傅令元的这位朋友貌似不是特别喜欢她,可这样赤裸裸地表现出来,还是第一次。
不过终归是无所谓的人,阮舒并未放在心上,朝林璞扬扬下巴:“我们也走吧,小司机。”
林璞从驶离的黄色跑车收回视线:“姐接下来要去哪儿?”
“你不是说,家里有人等着我给解除禁闭?”阮舒回眸。
眼神温温,唇边漾着淡笑。
林璞的目光闪了一下。
回林家的路上,阮舒倚在副驾座这边的车窗,从后视镜里能够看到二筒的那辆小奔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后头。
林璞蓦地出声:“姐你手上的玉髓子怎么摘了?”
阮舒握住空荡荡的手腕,不咸不淡道:“太硌了,做事不方便。”
“是姐夫送你的吧?”
“嗯。”
林璞笑了笑:“姐夫挺小气的,怎么不送点贵重的。”
阮舒唇角微微弯出弧度,淡淡接话:“是啊,他是很小气。把别人送他的东西,转送给我。”
“是这回上哪儿玩了么?怎么今天只有你来公司?姐夫没一起?”
“他另外有事要忙。”
“不过,你们为什么要隐婚?”林璞似乎挺好奇的,“姐你有那么多追求者,姐夫也是讨女人喜欢的类型,你们隐婚,岂不是会生出不少麻烦?”
阮舒知他多半是因为今天办公室里的嚼舌根而衍生出这个话题。
但其实这种闲言碎语她早几年就免疫了。
她并不愿意和外人多聊她与傅令元之间的事,简洁地回应:“我和他不是隐婚。只是刚好知道我们结婚的人不多而已。”
听出她言语间的漫不经心,林璞偏头飞快地瞟了她一眼,看到她的视线依旧落在窗户外,并未转进来过。
就此无话。
少顷,抵达林宅,发现林承志的车也在。
跨进客厅,果然见着林承志的身影,正在大肆地命人将所有易碎易倒的物品全部收起来。
同在客厅里的,还有许久未见的王毓芬。端端地坐在沙发里,由下人伺候着在喝不知道什么汤,皱眉揉了揉太阳穴,让林承志小点声。
林承志几乎是立马应承,甚至弯腰致歉:“对不起老婆!对不起!”
虽然他们夫妻俩的感情一直都算不错,但林承志如此迁就王毓芬,阮舒在林家呆了近二十年来,还是头一回见,不禁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出声问候:“大伯母,你从娘家回来了?”
王毓芬望过来的一瞬间,脸色稍微拉了拉。倒不是因为阮舒,而是因为站在一旁的林璞。
林璞却是不甚在意似的,笑眯眯地和王毓芬打招呼:“阿姨。”
王毓芬的脸应声又拉了两分。
林承志急匆匆地跑过来:“阿璞,你先跟爸出来,爸有事要和你商量。”
林璞不动:“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直接说?”
“让你先出来就先出来!”林承志刻意压低嗓音,但未能压住凌厉,扯了扯林璞,“她现在怀着身孕,当着她的面不好说话。”
怀了?
阮舒稍怔一下,瞥了一眼王毓芬,这才瞅见她的手确实煞有介事地放在自己的小腹前。
她还真成功怀上了……
阮舒失笑。
“原来如此。恭喜爸。”林璞笑着道贺,音量不大不小。
林承志老脸一红:“走,咱们爷俩出去说。”
这一回林璞没有拒绝,和他离开了客厅。
阮舒转回眸,面露灿然地也向王毓芬道贺:“恭喜大伯母。前一段时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马上又能给咱们林家添丁了。”
王毓芬并不遮掩自己的喜悦,眉间懒懒,反过来道贺:“大伯母也恭喜小舒你嫁入高门。”
看来林承志把她和傅令元结婚的事情告诉她了。阮舒抿唇笑:“还不是承大伯父大伯母的吉言。”
王毓芬紧接着却是转了话锋:“不过我怎么听说,傅三已经被傅家驱逐出家门了?”她面露一丝讥嘲,“而且听说,就是因为娶了你,傅家非常不满意,才驱逐他的?”
阮舒拨了拨头发,淡淡弯唇:“大伯母不用‘听说’,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就是这样的。”
许是没料到她如此坦然,王毓芬略愣怔。
阮舒转身朝二楼走。
背后传来王毓芬的风凉话:“我搜集的生子秘方还是管用的。小舒如果有需要,大伯母不介意分享给你。等你和傅三生了孩子,傅家看在孩子的份上,或许会改变主意接纳你。”
阮舒未加理会,继续自己的步子,庆嫂很快跟了上来:“二小姐,我真担心你把三小姐给忘记了。”
“钥匙不是在你手里?如果你想,不是随时能给她吃给她喝,甚至放她出来?”
庆嫂分辨不出阮舒这句话仅仅随口一说还是另有深意,只觉得心里头一个紧张,连忙道:“没有二小姐亲自解禁,我哪里敢?”
林妙芙的房间,一点动静都没有,相较于她离开那天的摔东西声,着实形成反差。阮舒蹙了蹙眉:“我不在的时候,她都这么乖?”
“也不是。三小姐是昨天中午开始突然不出声的。”庆嫂忧虑地将钥匙递还给阮舒,“我担心出什么事,昨晚儿守了一夜,听见洗手间有冲马桶的水声,才确认她无恙。”
阮舒略略颔首,接过钥匙,插进钥匙孔,转开门把,打开房门。
巷子深处的中医馆。
黄桑一身白衣大褂正在捣药,格格脚步哒哒哒地跑进来:“母后,傅叔叔来了。”
“别管他。”黄桑连头也不抬,十分没好气,“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随便放他进来。”
格格咯咯咯地笑,哒哒哒地又跑出去。
药香满鼻的院子里,傅令元双手枕着后脑勺,躺在竹制摇椅上,嘴里叼着根没有点燃的烟,盯着渐渐黑沉的天空和天空上渐渐显现出来的星星,脸上看不出什么具体情绪。
摇椅看起来有些年头,样式老,模样也旧,慢悠悠地一晃一晃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格格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挑拣药材。
两人彼此并不交流,各做各的,气氛静谧安逸。
两只猫在格格的脚边钻来钻去,“喵呜”“喵呜”地不停地叫唤。
黄桑双手插在白褂子的两侧口袋里,站在廊下看了有一会儿,迈步走到傅令元跟前,拔掉他嘴里的烟,并用力地踹了一脚摇椅:“你老婆喊你回家睡觉。”
傅令元的视线从天空挪至黄桑的脸上,勾唇:“别把摇椅踢散架了。它可不像我家里的那把,承受两个成人的重量摇一个晚上都没问题。”
黄桑却是又踹了一脚:“去去去,既然你家里也有摇椅了,回你自己家摇去。别在这里碍我们母女俩的眼。”
傅令元从摇椅里坐起来,双脚踩地。
摇椅顿时定住不动。
傅令元拍了拍摇椅的扶手,含笑低语:“踢散了它,最心疼的人只会是你,不是我。”
黄桑眸底迅速划过一抹什么,面上则冷呵呵:“我这里是中医馆,不是心理治疗室。你别回回受了刺激都高深莫测地撒在我家,不顶用的。自己出门,左拐哈。”
一旁的格格忽然插了句话:“今天傅叔叔的心情貌似很好。和以前不一样。难道是有什么好事?”
黄桑哧声:“就他这种人的生活,能有什么好事?无非是哪笔买卖成功留着命回来了,或者干掉了哪个对头自己的位置坐得更稳了。”
傅令元斜斜扬起一边的唇角,不置可否,起身走过去石桌前,揉了揉格格的头发:“格格还是像你爸多一点,不像你妈母夜叉。”
格格掩嘴咯咯咯地笑起来。
黄桑冷哼:“滚。”
傅令元偏回头看黄桑,冷不丁道:“我刚参加完青帮四海堂大长老的葬礼过来的。”
黄桑表情顿时一滞。
傅令元嘴角噙笑,嚅动唇瓣,正打算再开口,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响。
瞥见是二筒,他心头莫名一紧,对黄桑打了个稍等的手势后,接起电话。
“傅先生,阮总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