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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舞在背后看着帝俊的背影,其实以她带着偏见的视角去看,她觉得帝俊的选择至少还有一个原因。
他只是找了一个比较体面的终局方式,来维护他山河日下的自尊。
就像是被时代抛弃了的遗老,竭尽全力也只能每次都以偷袭与逃跑的形象出镜,活脱脱像只过街的老鼠。
曾经的威风八面,所谓的骄傲尊严,早就已经是个笑话。
想要超越仇敌,却发现仇敌越来越强,早就远远地把他甩在了身后,那种无力绝望的苍凉之感,以他的骄傲可能早就受不了了。
于是选择了一种能够被人铭记的结局,让他帝俊的名字依然镌刻在祭台之上,供后人凭吊与仰望。
太初倒霉地成为了被拉垫背的背景板,所谓的奇耻大辱不过是帝俊的借口,或者只是因素之一。
虽然心中是这么认为的,幽舞还是消去了恨意。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这样,这依然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骄傲和自尊超过了一切。
或许夏归玄同样看得出来,却愿意维护这位宿敌的尊严,愿意承他这个还不尽的人情。
那是远古的神国战歌,最后的余晖,今日尽矣。
夏归玄是个很念旧的人。
包括故土,包括仇敌。
或许在他的心里,对帝俊的重视还真的超过太初一点……
当年要是没有帝俊的压力,就不会有逆境成长的夏归玄,也不会有不敢动情继续攀登的道途迷失,更不会有全新星域之下的别样风云。
因缘在此,终究划下了句点。
而被这两位枭雄共同针对了的太初……
当然也只能走向末日穷途。
帝俊的所谓自散修行,当然不是散了完事,在这同时还纠缠牵扯住太初神魂,太初一时半会想跑也来不及,只能去吞噬。神魂吞噬了,身躯力量也被散尽了,以为接收了一个无上之躯,实际只是一个废掉的病残之体。
当帝俊睁开眼睛,它已经是太初占据了。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虎视眈眈的夏归玄怎么可能再给它逃逸的机会?
太初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一只手掌在眼前放大。
归无之印,拍向了灵台。
太初下意识招架,却发现这躯体跟个凡人一样,一点用都没有……
要说太初占据凡人的躯体能不能虐菜?当然可以,说不定太清都要被虐。
可惜对面是夏归玄。
它的招架被摧枯拉朽般轰散,归无之印已经按在了它的灵台。
空气一片寂静。
太初眼中垂死挣扎的搏命意味渐渐黯淡下去,轻声叹了口气:“没有我扩容宇宙,也不会有你们的修行,连这世上对你影响最大的少司命,都是我所创造。”
夏归玄眼眸微动,没有回答。
少司命在一旁也是眉头微皱,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太初这话。
怎么听起来像是大家忘恩负义,饮水忘了挖井人似的,她少司命更是个不孝女了?
“你曾是个一意求道、探索极限的修士,应当最懂我的行事。”太初慢慢道:“我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一场又一场的实验,为的是验证无上之上是否还有风景,你寻觅无上之途时,是否此心?”
夏归玄终于道:“是。”
“在这孤独艰难的道途寻觅之中,你会很在乎别人的死活么?”
“……不会。”
“所以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喊打喊杀,认为你是正义我是反派?”太初冷笑道:“无非是因为被作为实验品的人是你和你的亲友而已,这是你的星球?这种时候你就觉得不对了。你如是,帝俊也如是,都是双标。”
“当然,这是生而为人的立场。”夏归玄淡淡道:“但你也有一点说得不对。”
“哪一点?”
“我曾经或许也有可能拿别人做实验品……可那是曾经,你知道我的道途已经改变。”夏归玄道:“既然当我和我的亲友被作为实验品时我会生气愤怒,那就当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曾经的我是错的……那么你也是错的。我知错而改,你呢?”
太初皱眉不语。
夏归玄道:“我为夏后,视天下为家奴。我为东皇,视众神为战友。我为苍龙父神,愿星域人人如龙。夏后之时,我输了,其后我赢了,这还不明确么?天心者,人心也,你以众生为实验品,必遭反噬,这便来了。”
他顿了顿,忽然笑道:“周家拿人做个蝙蝠实验,都是众生之敌,何况于你?”
太初慢慢道:“你们是人,我不是,你这套说辞与我无关。”
“你曾经有做人的可能,却被自己剥离。”夏归玄握着阿花的手,轻叹道:“若说你是天,阿花是人,本当天人合一,才是正途,但你却把阿花剥离炸开,作为你的实验……现在你是你,阿花是阿花,你们再也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了,就像是……曾经被我毁去的胧幽恶念一样。”
胧幽:“……”
不知是历史总是在重演,还是每一个往事都是最终的预演。
胧幽相信夏归玄或许考虑过让阿花与太初融合回去,不说其他,光是有没有可能造就一个无上之上,都会是一个寻道者极为心痒想要知道的事情。
但听夏归玄的语气,他如今只想毁去。
看看阿花的表情,她拉着夏归玄的手,笑得跟朵花一样。
很显然她也担心夏归玄会想她融合,可她一点都不想和太初融合,她对太初只有倾三江倒五湖都洗不净的仇恨。夏归玄不会为了自己的实验,罔顾她的心情。
“在东皇界之战时,我就跟你说过。”夏归玄轻声道:“如果需要谁演化宇宙,那么……请自为之!”
随着话音,始终贴在太初眉心的右手掌心白光盛放。
整个帝俊的躯体骤然炸开,连带着太初之炁一起,炸成了无数兆亿的尘埃,散落茫茫宇宙,化为无尽星辰。
就像是……
当年阿花炸开一样。
正在收缩的宇宙,重新开始形成向外冲击扩张的形态,衰竭的宇宙能量再度充盈,宇宙恢复了宁静,万物开始复苏。
太初没有消亡。
它是永远不会消亡的,所以之前在九鼎之中夏归玄说要陪它僵持,看谁先找到让对方终结的办法。
但现在不用找了。
由于帝俊之躯附着,太初之炁依然是由无化有的形态,附着在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粒子上,演化诸天星辰,和当年的阿花一模一样。
它可能还会有意识,亿万年默默观测着每一个文明的一举一动,进行着它的“大数据收集”,所谓的“静观万古长河”“坐看文明起落”。
那不该是由阿花承受。
没有人可以忍受这样的孤独,不能看不能说地静观万古。
或许天能?
那就请自为之!
若说帝俊是神国的余晖……那太初这只能算是余烬。
对夏归玄而言……
这是一切归无。
道的终点。
夏归玄转身,抱起无力栽在身边的少司命,柔声道:“姐姐,我们回家。”
少司命伸手环绕着他的脖颈,美目异彩涟涟。
夏归玄低头吻上她的唇:“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少司命……”
“只有你的妻子。”少司命喃喃回应:“我家太康……再也不会乱跑了……”
…………
千年后。
“叫吃!”
“叫吃!”
“叫吃!”
棋枰两端,夏归玄和一个青衫俊秀的青年正在对弈。
这一局已经下了一百多年了,还没下完,无上棋力恐怖如斯!
旁边一名红袍青年摇着折扇在观战,他神色抽搐地欲言又止,忍了又忍,终于没能忍住:“夏兄,秦兄……你们一个连环劫打了八十年了,有完没完?人间规矩这是和局,早特么该结束了!”
“按人间规矩?人间规矩有他这样偷摸摸的用画道把棋子抹没了的?”夏归玄气不打一处来:“枉我以为你们是有道高士,算我瞎了!”
那秦兄不服了:“我用画道抹棋子好歹还有迹可循,哪个不要脸的用归无之力直接把棋子变没了的?”
红袍青年劝架:“好了好了别吵了,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姓薛的你也敢说话?”两个人同时指着他:“说想看我们下棋,忽悠我们开战,然后偷摸摸的把我们酿了八百年的醉仙酿全部偷回去喂你家老婆的是哪个禽兽?”
“哎呀别那么小气,就我家修行稍微差一点,大家匀匀……”姓薛的迅速转移话题:“老夏啊,太初这个样子,你不怕它某天也偷摸摸复苏,重复你的故事?”
“我又不像它那么神经病,看着阿花复苏还观察宇宙崩毁……我要是看着它复苏就直接摁过去了,重复个啥?”夏归玄随手下着已经毫无意义的烂棋:“再说了现在人类的探索都已经到多维宇宙去了,这一亩三分地真的那么诱人?”
那秦兄道:“这么说,真有无上之上?”
“未可知也。”夏归玄道:“你我还在乎么?”
三人都失笑。
事物是永无止境的,无休无止的追求就如这局连环劫的棋,是永远没有尽头的。
人贵在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那便是终点。
姓薛的道:“话说老夏啊,认识这么久了,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不知当不当问?”
“嗯?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不能问?”
“你那只叫魂渊的九头蛇,那么喜欢桀桀桀,据说是跟你学的是吧?”
“……可能算是吧,但我很久没桀过了。”
“我想问的是,是不是因为你以前喜欢桀桀桀,所以给后代起了个名字叫夏桀,或者那索性就是你的化身?”
夏归玄额头青筋直冒:“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聊的无上!”
声音飘传远方,一群女人稀里哗啦地在打麻将,闻声挠头:“这句话好熟悉啊……夏归玄你也有今天?”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