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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什么话!”林阿姨把她让进房,漫不经心地问,“关我什么事?”
时髦女生瞪着眼:“怎么不关你的事?你快要把我吓死了知道吗?我在外面打工呢,突然接到你的电话,说我妈中风了,让我赶紧带钱上医院……”
“等等,你是说你接到我的电话?”林阿姨打断她的话,确认她没听错,要知道她的手机已经被偷了。
“对呀,”时髦女生眉飞色舞起来,“但是我听着声音不像你,以为碰上了骗子,呵呵,要想骗我可没那么容易,于是就和她说有本事就来师大找我,然后就没再理会。结果晚上回宿舍,警察上门找我来了,弄得整个宿舍楼都以为我犯了法,要被带到公安局审问呢。继妈,你说我冤不冤?”
说到这里,她身后带来的男人咳了咳,提醒她不要跑题。
时髦女生翻了个白眼,接着说:“那警察找到我,确认之前打的电话不是骗局,而是医院的护士打的。我一听慌了神,真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急急火火的赶到医院,一瞧那病床上的老太太,不认识,我完全懵了,然后警察就让我带着一位警官来找你了。”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可把我累坏了。”时髦女生一屁股坐在床上,嘴朝后努了努,示意林阿姨,“喏,那是陈警官,他要找你问话。”
时髦女生带来的男人——陈警官礼貌的向林阿姨点头,然后出示警员证。
林阿姨瞥了一眼才问:“警察同志,需要问我什么话?”
“请问这个手机是你的吗?”陈警官没有废话,直接步入正题,拿出物证袋。
物证袋子里装的是一部破旧的手机,正是林阿姨今天丢失的手机。
“是的。”林阿姨点点头,十分疑惑,“可是我的手机今天中午就被人偷走了,已经报了警。怎么会在你手上?难道你们抓到小偷了吗?你是来给我还手机的吗?”
警官摇头:“这部手机牵扯到另一个案子,暂时还不能还给你,请你谅解。”
“什么案子?”
陈警官拿出一张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吗?”
照片里,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
林阿姨接过一看,点着头:“认识,隔壁那间房的家人,经常来这里。”
林阿姨带着陈警官来到第二间房。
“这是那老太太的儿媳。”林阿姨给陈警官做介绍。
郑女士正半靠在床上,怀里抱着小女儿,给大女儿小诗讲故事。听到林阿姨带着陈警官来找张老太,她神色木然加了然:
“她被抓了吗?”
今天林阿姨失窃,张老太不知所踪,郑女士心中已经有了猜想,陈警官的到来更加笃定她的猜想。
陈警官摇头:“这位老太太中风了,现在躺在医院里,情况很危急,医院联系不上她的亲属,就报警了。”
“怎么可能?今天看她人还好好的呀。”郑女士有些惊讶,不敢相信。
陈警官点着头,拿出那张照片,照片里张老太穿着病服戴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的雪白的被子上印有H市人民医院的红色字体。
陈女士猛然想起婆婆以前似乎有过中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慌忙联系丈夫。
陈警官带着郑女士母女走了。
但很快,郑女士母女又回来了,神情恍惚,满脸泪痕。
此时夜已深,武很浓。她竟抱着小女儿,带着小诗,走了回来。
我们十分诧异:“出了什么事?”难道张老太没缓过来?可那也不应该这个时候回来呀。
郑女士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我是产妇。”
还没出月子的产妇,既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新生儿,确实不方便在医院守着。然而下一刻郑女士的话,就无情的把我们的天真撕得粉碎。
她说:“我是产妇,未满百天的产妇,身上带有血光,会给家人带来灾祸,所以他们不让我留在医院,把我赶了出来。”
我们瞬间哑然。
她继续说:“他们说我是不祥的人,这次才会把婆婆克得中风住院。”
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是迁怒!是欲加之罪!
我们替她愤愤不平,她却很快恢复平静,谢过我们的关心,让我们都散了。
林阿姨放心不过,留了下来。
我想起来这里的第一天,阿红就告诉我,林阿姨人很好。
这几天发生太多的事,林阿姨都在其中帮着大家,她果然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因为张老太的中风,郑女士被赶出医院,我们格外关注她的情况,小诗更是一眼不眨地看着她,怕她突然就想不开。
然而出乎我们的意料,郑女士神色十分平静,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原本苍白的脸上竟养出了红晕,最后还是她看不过我们的小心翼翼,来劝我们放宽心,她还有三个孩子,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们瞬间赧然,原来想不开的竟是我们。
也许她早已习惯了那一家子人的恶劣,才会有了免疫,比我们看得更开。
我们也就释然,不再太多关注她。
就这样,筒子楼里的租客又过了几天平静的生活。
这一天,郑女士的丈夫来了,两人在房里争吵起来,门外站着几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气势汹汹的。
我们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有必要时再报警。
很快,房门打开了,郑女士抱着孩子,拉着小诗跟在丈夫后面出来,那几个穿黑衣的男人得到示意,随即一拥而入,哐啷哐啷一阵响,那几个男人提着郑女士的一应家当出来了。
这架势,是要带走郑女士母女。
我们虽然担忧,但也无权干涉。何况郑女士虽然哭红了眼,但此刻也并未反抗。
郑女士的丈夫手扯着她的手臂就要走,林阿姨站了出来:“你们这是干什么?”
郑女士欲言又止,她的丈夫看向林阿姨:“感谢这位阿姨这些天对小郑的照顾,但是她现在要回家尽孝,阿姨你不应该阻止吧?”
林阿姨看向郑女士,郑女士垂下眼皮,不敢看她,她终于失望地叹着气,退开一步,让一行人离开了。
我们沉默着,良久,王香香开口:“这就走了?”
林阿姨瞪着她:“不然你想怎样?”
“亏我还以为她会反抗到底,没想到就这么放弃了。”王香香有些失望,又嘀咕,“听说中风的人斜眼歪嘴的,也不知道张老太怎么样了?”
“看这架势,不容乐观。”我猜测。都已经不顾血光会带来灾祸了,要么是张老太完全好了,要么是张老太完全好不了了。但是,中风的人能完全恢复,可能性大吗?
又过了两天,几个警官不请自来,通知我们:“有人举报,张老太的意外中风涉嫌谋杀,请配合我们走一趟。”
我们一一录口供,我不知道其他人审讯时都遇到什么,问到什么,说到什么。因为我们并没有交流的机会,而且很快便轮到我。
一男一女两个警官,这种场面让我有些拘谨害怕。基本情况问完后,一直不曾开过口的中年男警官突然开口:“张老太太和三层的租客关系怎么样?平时和谁走得近?”
我回答得磕磕巴巴:“老太太性格比较强势,我没事不会主动去找她。”
想了想又小声补充:“老太太似乎和第三间房的男主人关系比较好,我有几次看到他和老太太私下接触。”
中年警官又问:“是关于什么方面的接触?”
我摇摇头。
“张老太太和人有发生过冲突吗?”
我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三层的人几乎都和她有冲突,我和她也有过冲突,她太不讲理了,我和我同学给她儿媳带饭,她竟然诬陷我们要害人!”
中年警官若有所思:“张老太太和她儿媳关系怎么样?”
“不太融洽,几乎每天都有争吵。”
“听说前几天晚上,你送她儿媳去医院,出了什么事?”
我想了想:“听林阿姨说,郑大姐昏睡不醒,孩子被棉被捂住了,我们才送她们去医院检查的。”
中年警官点点头,又问了些关于楼里发生的事情,然后就放行了。
从警局出来,我舒了口气。回到筒子楼,除了沙猪男,大家都已经回来,我们聚在一起谈论这件事。
王香香突然问:“你们说,是谁举报张老太中风不是意外,而是被人害的?”
我们面面相觑,都摇着头,一时都沉默下来。
良久,林阿姨才淡淡开口:“不管是谁举报,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说得也是。这场谈论就这样草草散场。
几天后,又有警察上门,要找沙猪男配合查案,只是沙猪男这些天几乎没有露面,警察叮嘱我们有消息及时通知后离开了。
只是付女士显得神思不属,过了几天就带着四个孩子搬家了。
很快,天更冷了,月末一过,又月初了。
房东阿姨来收房租,闲谈中我们得知,在浴室里的安装摄像头的人是沙猪男。
她又告诉我们,沙猪男还涉嫌拐卖人口,已被逮捕归案,据说是一部手机里有他和人贩子对话的录音,于是警方顺藤摸瓜,抓获一个人贩子团伙。而付女士已经和沙猪男离婚,带着孩子回老家去了。
事情真相大白,我们又惊又恐。
房东阿姨是本地人,有一定的人脉关系,我们又问起张老太和郑女士。
张老太中风后只能躺在床上,几个儿女也不管不顾,只有一个老伴在照顾,但据说人已经几乎没有意识,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那老太太也是活该,”房东阿姨冷笑,不屑地说,“竟然也做起买卖孙女这缺德的勾当,真是昏了头想孙子想疯了。”
原来张老太想把孙女卖掉,再让儿媳生个孙子,于是和沙猪男有了频繁接触,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被人贩子恐吓才导致中风,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完全是咎由自取。
“郑月梅的老公因为超生还有张老太的事,丢了工作,整日借酒消愁,郑月梅只好抱着孩子出去摆摊了。”房东阿姨又长叹着感慨,“她还没出月子哩,真是个傻女人!”
王香香很不是滋味地撇嘴:“不仅傻,还很蠢!”她一直希望郑女士能坚定地离婚。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坚持地希望。
我忽然想起林阿姨曾经说过,时刻想着干坏事的人迟早要倒大霉,难道这就是吗?
那部关键的手机是否就是林阿姨丢失的那一部?
随即又想,林阿姨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我心中有着一个模糊的答案,但我并不想过于深思。
我只觉人生恍然若梦,短短几天发生了太多,一件件一桩桩,展现的是我从未接触过的社会现实的一面。
我总偏安一隅,躺在舒适区里随波逐流,继而迷失自我,不知何去何从。于是不过几次失败,几回碰壁,几番受挫,就仿佛世界末日般绝望无助。可是,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绝望,绝望的只是心态。
这里住着的都是社会上的小人物,每日里都是柴米油盐,酸甜苦辣,挣扎着艰辛的活着,努力的活着,努力的争取活得更好。
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前路已有曙光。
晚上,我翻开本子,在上面记下我的心得。
不坚定,不成活。
有想法,有自我,还有坚定的心,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感谢这一段筒子楼里的借宿体验。
第二间房空了,第三间房也散了,我把第二间房租下来,和大家做起邻居。
阿红辞职回家待产,王香香谈起正经的恋爱,我仍在充实自己,为自己的财会之旅的开始而增加砝码。
我决定争取开春的财会岗应聘机会。
太阳照常东升西落,我的生活也有低谷失意,但我已不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