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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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蓝殿正殿,厉染匍匐跪在地上,自他来伽蓝殿一直想见殿主,殿主不肯见他,厉染每天在主殿门口跪上半日,从不多说一句。

    今日,殿主终于肯见他。

    殿主将跪在地上的厉染扶起,“七殿下,您这是何苦。当时你一心求得的答案,如此结果你心中必然有准备。现在这番作为又是为何?”

    厉染不肯起,将头抵在地上,“还请师傅给弟子指条路。那人如今是否还活着。”

    殿主将手按在厉染头顶,“七殿下决定出伽蓝殿时,你我师徒的缘分就散了。万事皆有因果,有聚自有散,不论至亲好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那孩子命格尊贵,命中注定有贵人相助为其挡灾。可惜这样的命格却投在男身,虽有高人指点侥幸活下来,有了此因,才有后来他所要经历的苦。可见万事莫强求,时间都转,他所经事,所遇人才有了他后来对生死的抉择。”

    “往往渡人不渡己。七殿下伽蓝殿修行多年,最明白这个道理。最痛苦的往往是自己不能放过自己,困在业障里,不能拨开云雾,无人可赎。”

    “那孩子是因,七殿下做的选择是果。殿下以没有其他退路,不论当初您的初衷为何,不如做好眼前事,好过在伽蓝殿蹉跎。因果轮回,有缘自会相见,无缘见面不识,殿下归去吧。”

    殿主将手收回,双手合十对厉染一拜,离了主殿。

    厉染趴跪在地久久没有动作,直到一个小师傅将他扶起。

    “七殿下,回去吧。入夜了,地上凉,亲王殿下是个好人,定会得平安。”

    厉染直起身子,看着跟前的孩子明亮的眼睛。“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厉染进了伽蓝殿正殿摆放婚书玉牌的阁楼。很快找到他和杨凤霖的那一格。相看两厌写婚书的那幕仿佛就在昨天,夜里空旷的阁楼里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耳边仿佛传来杨凤霖聒噪的碎碎念,厉染看向门口,没有那个懒洋洋的身影。

    伸手想将婚书拿下来,阁楼外头传来赵长松的声音。

    “七殿下,太原道传来消息。今日太原道雷暴,天气异常,冯炎的墓有损。冯夫人在修整坟墓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东西。”

    厉染走向门口,“什么东西?”

    赵长松欲言又止,“是骨灰。”

    厉染怔住,越过赵长松出了阁楼,回到他休息的侧殿,拿出杨凤霖从梁羡颐处得来的小瓷瓶。

    倒出一些在手心抿了抿,赵长松向前一看,笃定道,“这个不是骨灰。”

    冯莹,我们都被你骗了。梁羡颐阴毒半生没想到也会被你所蒙蔽,死了也不忘挑拨,利用着我心里的执念,设了一个局。

    白色的瓷瓶摔在墙角,裂了。

    赵长松跪下,“冯炎的墓冯夫人已经派人修整了。冯炎也终于能安心上路,七殿下,您……”

    说不下去了。

    厉染眼神晦暗,却见偏殿外有人站着手里拿着食盒。

    “那人手里是什么?”

    赵长松挥手示意人进来,“太原道派人传消息,这是冯夫人托人带来的,里头都是……都是亲王爱吃的点心……夫人说……说给亲王……”

    赵长松赶紧埋下头,“七殿下恕罪。”

    厉染打开食盒的盖子,里头是几块制作精细的米糕,有两块还做成了小兔子的形状。

    厉染不敢再看,将盖子合上。

    “你出去吧。”

    赵长松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合上门前担心的看了厉染一眼。

    厉染正望着那食盒出神。

    赵长松叹气,擦了擦眼角的水

    迹,他身侧的侍从回道,“侍卫长,杨家老爷回来了。龚部长已经在殿外站了很久了,想见七殿下。”

    赵长松带着侍从离了偏殿,“让他回去吧,他舟车劳顿也该好好休息明天我去杨家拜访。”

    “是。”侍从恭敬的退下去,去了伽蓝殿外。

    偏殿内的厉染,久久没有睡着。伽蓝殿只用蜡烛,室内光线昏暗。厉染再次打开食盒,拿出一个精致的兔子米糕,红红的眼睛,栩栩如生。

    厉染放进嘴里,虽然已过了好几日,没有刚做时那般软糯,但嘴里还是溢满了浓浓的米香。

    没有那么甜。

    这糕点是阿梦按着凤霖的口味做的,凤霖其实不太喜欢甜食,更喜欢甜食的是自己。每次王玉致带点心进皇宫也大多按着他的口味来,一咬下去总是满嘴甜腻。

    凤霖一向是好人缘,和阿梦相识不久却结下了一段善缘。

    冯炎应该早就入轮回投胎了。

    自杨凤霖跳下悬崖,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激起厉染心中一点波澜。前十几年,他用冯炎困住自己,遇上杨凤霖,他是从何时开始放下已经记不得。凤霖总是能变着法的开导自己。

    凤霖渡不了自己,厉染又何尝能渡。

    他能接受冯炎的死,却不能接受杨凤霖的离开。他不相信凤霖会丢下他,他宁愿困在杨凤霖这三个字里。

    给你的承诺,我会做到。

    你对我的承诺,也一定要实现。

    你会一直陪着我,我信你,我等你回来。

    隔天一早,赵长松先去见厉染。

    厉染已经收拾妥当等着他了。

    “殿下,您这是?”赵长松不解。

    “去杨家。”烟灰色的伽蓝褂,沉静如水的脸庞,赵长松仿佛看见当初刚出伽蓝殿时的厉染。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厉染出伽蓝殿去了杨家,引起轩然大波。

    在家养病的议长,摔了手里的药碗。一回来,先是在伽蓝殿避而不见,一出来就先去杨家,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他派人追杀杨凤霖的事情,厉染怕是知道了。现在大家都看着,厉染的一点举动都能改变风向。

    只是,厉染回来了,怎么不见杨凤霖?

    皇宫内务部,内务部长晃着肥胖的身子清点着要分发到各处的物件。刚进门的内务官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内务部长晃着手,让他接过手里的活。

    “部长,您说这七殿下都回来了,怎么不见亲王?没有一点风声也是奇怪了。不都说七殿下和亲王关系不好吗?七殿下一出伽蓝殿就往杨家去了。七殿下又穿上伽蓝褂了,现在外头都议论开了,说七殿下要回伽蓝殿修行,您说这算什么事?七殿下回伽蓝殿,这王位……”

    部长挥了他一脑门,“闭嘴!不要命了!我们内务部,安安稳稳的留到现在靠的是什么?你忘记了!小兔崽子,出去别乱说!”

    内务官抱着脑袋,不敢再说了。

    内务部长抱着小茶壶,踱到门外。

    厉染有军权,对外贸易权杨家换给了皇室,船队却在厉染手里。厉染要是真的回了伽蓝殿,有人怕是要急了。

    杨家,龚全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厉染,行了礼,不多言跟在赵长松的身后。

    杨家还是老样子,厉染进了大厅,杨定州刚点完香。

    厉染在凤霖母亲的牌位前跪下。杨定州想将他扶起来,厉染不肯起。杨定州无奈出了一口长气。

    他身体有些

    不好,身后的佣人给他拿了一把椅子,扶他坐了上去。

    “凤霖这孩子从出生那天起,就在生死间徘徊。今天这个结局,我心中早有准备,七殿下不必自责。”

    杨定州的头发全都掉光了,整个人苍老许多。

    “这十几年,我都觉得是偷来的。既然是偷来的,总要还。你为凤霖做的已经够多了。”

    杨定州起身,按了按厉染的肩膀,“留下来吃个午饭吧。”

    杨定州被佣人搀扶着离开了大厅。龚全走进来跪在厉染身后,“七殿下,我申请去西南,配合陈震。”

    厉染站起来,点了根香,插在香炉前。

    “八角的骨灰带回来了,埋在杨家祖坟后头的小山坡上。你去西南之前,去一趟吧。”

    龚全磕头,“谢七殿下。”

    龚全起身,躬身退出去,碰到门口的赵长松,赶紧捂住通红的眼睛。赵长松笑笑,“那处风景挺好的,有很多树,早起还有鸟叫声,他一个人在那不会孤单的。他是个好孩子。”

    龚全嗯了一声,不多言语,挎着肩膀从赵长松身侧走过。

    赵长松进了大厅,面对厉染。

    “杨先生回国后,身体就不大好。医生说需要好好修养,杨家偌大的产业需要有人打理。杨先生的意思是把杨家所有亲王名下的财产全部赠与您。他说人都不在了,留着这些身外物也是无用,留给您还有些用处。”

    厉染望着凤霖母亲的遗像。后头的日子,凤霖瘦了许多,与他早逝的母亲越来越像。

    他不记得亲生母亲长得何许样子,皇室里头也没有她的画像,大概和姨母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他的母亲是皇室权力游戏中的失败者,没有足够的心计和能力单凭自己撑不起严家的门楣。

    凤霖的母亲是勇敢的,她豁得出去,没有被高门贵族的条条框框拘束,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生出如凤霖一般胸襟开阔的孩子。

    可这个用自己的心暖别人的孩子,却暖不了自己。

    “七殿下,请用饭吧。”

    佣人来饭厅叫厉染,厉染从遗像上收回视线。

    突然转身看向门口,他总有种错觉。在某一时某一刻他只要一回头,凤霖可能就回来。

    龚全出了杨家,去了八角的墓地。将一串糖葫芦放在他墓前,“我答应你的,你回来就请你吃糖葫芦。”

    鼻子酸涩,龚全扶着墓碑,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墓碑前干硬的泥地里。

    “我去西南,一定把亲王找回来。八角,安心去投胎吧。我会代你好好照顾他。”

    龚全当晚出发去了西南。

    傍晚,厉染从杨家出来,白总长已经等了他多时。见他一身伽蓝褂心里直叫不好,难道传闻是真的,七殿下真要回伽蓝殿?

    赵长松把白总长拦了,“总长,七殿下现在不方便说话,抱歉。”

    白总长也不是不识趣的,赶紧改了口风,“听说杨先生身体不好,我过来探望,没想到这么巧就和殿下碰上了。”

    他那小老婆平安生下孩子,白总长念着杨凤霖的人情。杨定州身体不好,他过来探望这话也不算违心。

    白总长望着赵长松护着厉染离去的背影,心下有了计较。

    虽说现在风言风语传什么的都有,厉染目前也没做表态。他却是最有资格坐上王位的,可惜纳妾的事情大公主是彻底把厉染得罪了,往他身边送人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厉染走不通,他身边的人倒是可以走一走。

    必须早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