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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水倒在地上后,一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男伶们吓得到处乱跑,南风馆内乱作一团。
王珩之侧眸冷哼了一声,云淡烟迅速抽刀砍去,王珩之侧身轻松避开。他没有要与他们纠缠下去的打算,疾步准备离开,后脖子处衣领却已经被山青雨揪住,用力往后一抛,重重砸到了水池中央。
王珩之从水池中爬起来,将披着的湿发甩到身后,一身水蓝色的长衫紧紧贴在他身上,他身形并不算高大也就与其他伶人差不多,两只手臂却格外粗壮。
王珩之一边缓缓抽动藏在袖中的匕首,一边笑道:“我与几位无仇无怨,为何要为难于我?”
与其他伶人相比他不算温柔长相,倒有几分俊朗,说起话来也没有明显的讨好意味,反而彬彬有礼,竟意外的像位世家公子。
云淡烟刀指王珩之,“少废话!”说罢便飞身过去准备擒拿王珩之。
王珩之纵身一跃飞到了三楼,迅速观察后,持着匕首朝着小菜方向刺去。
小菜知道如果自己躲开那么匕首势必会刺中身后的月桉,如果推开月桉自己也一起躲开,时间不一定充足,反正自己也不会死,不管刺中身体什么地方都能拖住他一点时间。
这样想着小菜闭上了眼睛,等待疼痛袭来。
然而过了预计的时间,身体上并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疼痛,小菜疑惑地睁开眼,只见眼前是熟悉的背影。顿感不妙的她走上前去,匕首已经刺进了月桉的胸口,她满眼惊惶,不知所措。
月桉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两步,小菜下意识伸手去抱月桉时,突然背后一道力将她提起抛下了楼。
她没有落到地上,而是落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她看也没看就从那个怀里跳了下来,恍惚间只看到了一个绿色的衣角。
那绿色衣角的主人长了双妖冶的狐狸眼,望着着急跑远了的人垂下眼睑,他摊着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心中失落不已。原本以为她至少会看自己一眼,连一眼也是奢求。
“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该多好啊。”
等小菜跑到三楼时月桉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她抱着他双目猩红,连声喊,“夫君,夫君,你别睡,你别睡……”
怀里的人堪堪睁眼,冲她笑了笑,声若游丝说:“夫人没事…就好。”话落,他便闭上了眼睛。
小菜头一次这么无助,她该怎么办?她要怎么做才好?
“让开!”云淡烟一把推开小菜,迅速从小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了月桉口中。
山青雨将月桉抱起来,飞快下楼,云淡烟见小菜还愣着,怒道:“愣着干嘛!跟上啊!”
小菜反应过来后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跟着离开。
东宫,太子寝宫内温初九急得冷汗直冒,偏生这个时候他师傅又因病回家休养去了。
太子殿下胸口那匕首第一眼看到时差不多要将他吓晕过去了,好在诊断后才发现匕首并没有刺中要害,而是在偏离心脏一寸的地方。
所幸云姑娘又及时给殿下服用了止血丸,不至于因为流血过多而造成无力回天的局面。
温初九颤颤巍巍地将匕首取出来,又将毫针放在沸水中烫过后穿上桑皮线仔细将那伤口缝合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温初九虚脱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天知道他有多紧张,搞不好杀头事小,株连九族事大,下了地府他要如何向祖宗交代今日之事?岂不坐实了他无能!
温初九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起身道:“云姑娘,殿下只要熬过今夜就没事了。”
云淡烟用力推搡温初九,“话说清楚,什么叫熬过今夜?”
温初九:“就是只要今夜不发高热就没事了。”
云淡烟不依不饶,追问:“那万一殿下发高热了怎么办?”
温初九又抹了一把额上汗珠,“冷开水调下紫雪丹给殿下服用即可。”
温初九转身,云淡烟一把揪住他衣领,“你要走?!”
温初九长长叹息一声,“云姑娘,小的不走,小的去门外守着。”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握着月桉左手的小菜,“我看云姑娘也同我一起去门外候着吧。”
云淡烟蹙眉,“不行!”
温初九:“不行你个头不行!你只是一个下人,一直待在主人卧房像话吗?”
云淡烟“切”了一声,“关你什么事?”话虽这样说,最后她还是拉上房门出去了。
温初九在门外蹲着双手环抱在胸前,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道:“这天还怪冷的。”
云淡烟白了他一眼,“弱不禁风。”
这时,寂寥而冷清的夜晚缓缓飘出一缕歌声。女子声音柔和而带着些轻颤。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歌声一遍又一遍飘荡在人都道最是冰冷的皇宫,那样柔和的歌声一遍又一遍,慢慢变得沙哑,慢慢变得朦胧,却从未停止,这样冰冷的皇宫,这样无情的夜似乎也逐渐有了一点点温度。
月桉的手指动了动,小菜欣喜地紧紧握着,让他感受到自己一直都在。
“好夫人,别唱了,再唱该哑了。”
小菜摇头,“我不许你睡觉。”小时候,母亲就是因为生病睡着睡着就再也没醒过来了,她害怕,他也会这样。
月桉艰难地扯着嘴角笑了笑,“好,我不睡。”
这夜,月桉还是发了高热,所幸及时服下紫雪丸后便慢慢退了热。
等到天亮时,体温已经完全正常了。
小菜就这么一直坐在月桉床边,坐了整整一夜。也就是在这夜,她终于知道当初自己遭痛时月桉有多急了。
或许自从遇见月桉后发生的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教会她情感二字,教会了她何为爱人?何为被爱?
等月桉再次醒过来时他发现小菜依然温柔望着他,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点疲惫,只有聚精会神。
他不禁想:这样好的女子,这样好的夫人自己居然会觉得她会故意气自己,简直是疯魔了。
“睡到为夫身边来,就像上次那样。”
小菜摇头。
“好夫人,听话。”
小菜垂眸想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爬到月桉身边躺下,月桉伸手去拉她的手,她直接将月桉的手紧紧抱着。
月桉失笑,“小傻子,抱这么紧做什么,我又不会飞。”
他突然发觉从自己醒过来后她便一个字都没说,意识到什么的他立刻紧张道:“你是不是真把嗓子唱哑了?”
小菜在他手臂旁点了点头。
月桉哽咽道:“你倒真是个傻子,什么都有样学样。”
小菜默不作声。
“烟儿,进来。”
云淡烟一进来就见自家殿下双眼通红,心道:您倒是会哭,您知不知道您心心念念的那位一滴眼泪也没掉过。
“殿下,什么事?”
月桉:“让温初九给夫人开副润喉的方子。”
云淡烟:“喔。”
月桉:“回来。”
云淡烟:“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月桉:“你怎么像是有天大的怨气,谁惹你了?”
云淡烟:“奴婢只是觉得殿下为夫人挡了刀子,夫人却一滴泪也没有,未免太冷血。”
月桉:“出去。”
云淡烟:“是。”
小菜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将头捂进了被子里。
月桉抬手摸了摸小菜头顶,柔声说:“不哭才好,我们俩个中有一个爱哭鬼就够了,要是一出事两个人都只知道抱着大哭可就惨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爱哭鬼,有些人生性就是不爱哭。”
“不爱哭算什么错啊,我的小傻子。”
“乖,把头露出来,不然待会儿真捂傻了可怎么办?”
小菜这才慢慢把头露出来。
董卓越收到月桉受伤的消息后就立马往东宫赶,在得知月桉度过了危险期心中才稍微安心一点。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菜哑着嗓子解释,“不…是…是因为我……”
月桉抬手捂着小菜的嘴,不让她说话。
“小舅舅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董卓越两条眉头都快皱成一条了,叹息道:“我能不担心吗?你这次好了后,就随我练几招防身吧。”
月桉笑道:“好。”
董卓越:“对了,刚才侄媳说什么?她嗓子怎么会哑成这样,是受风寒了吗?”
月桉尴尬笑笑。
董卓越:“小桉。你也真是的,怎么也不知道给自家夫人多备点衣裳。这东宫是穷到连身衣裳也做不起了吗?我次次见侄媳都是那身衣裳,像什么话。”
月桉:“好,我待会儿就吩咐知风去准备。”
董卓越:“什么待会儿,现在就吩咐。人都受风寒嗓子哑得一个字都说不清了,你还想让她更严重吗?”
月桉:“不是。好。”
董卓越:“你们真是一个也不让我省心。”
“王珩之还没有抓到,我得走了,晚点再来看你。”
月桉:“好了,小舅舅快走吧,抓人要紧。”
董卓越:“什么抓人要紧,你最要紧。”
月桉:“好好好,小舅舅快去吧。”
等董卓越离开后月桉才松开放在小菜嘴上的手,嗔怪道:“夫人嗓子都哑成这样了还想说话,是存心想气死为夫吗?”
小菜坐起身来朝月桉摇头,表示自己真的没有想气他。
月桉却望着小菜的唇挪不开眼,伸手摁着她的头使她的唇压在自己唇瓣上,狠狠亲了两口才松开她。
温初九端着药汤站在一边,他发誓他可真没想看太子殿下这活色生香的一幕。搞不好那是要掉脑袋的,他可爱惜自己这项上人头了。
温初九犹豫再三还是端着药汤走到床前将药汤递给小菜,转身离开,走几步后又冒着生命回头危险交代,“太…太子殿下,最近几日还是不要纵欲为好。”
“暂且忍…忍忍,起码也得半个月后才能…”
月桉:“行了,我知道了,下去吧。”真是的,他又不是淫徒怎么可能满脑子都是那事儿,难不成看见自家夫人太可爱了想亲一口都不成?这温初九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小菜端着自己的那碗汤药“咕咚咕咚”一口喝完,将碗放到一边后小勺小勺地喂月桉喝药。
药汤实在是不好喝,又苦又涩,喝得月桉蹙起了眉头。小菜见状也抿了一小口,确实比自己的药还苦,将药碗放到一边后跑了出去。
不用问月桉也知道,他的好夫人这是去给他找蜜饯去了,天底下哪里还有待他如此细致入微的人。
果然没一会儿小菜就端着一盘果脯进来了,一勺苦药,一块儿甜果脯,月桉觉得自己被小菜照顾得像个孩子。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月桉也能下地走路了。虽然还是没有抓到王珩之,不过好在一连三日木桩杀人都没有再发生。
花园里,小菜问月桉,“你明知道我不会死,为何还要帮我挡刀?”
月桉:“你不会死还不会痛啊。”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身影往这边跑,月桉无奈叹息一声,好不容易可以和自己夫人多待会儿,怎么又有人要来打搅他。
“夫人先走,待会儿来找你。”
小菜摇头,“不走。”
月桉笑道:“没事。”
月珑看见走远了的背影,笑道:“太子哥哥真是小气,还特意让我与美人避开。”
月桉:“珑妹妹误会了,她面薄,不好意思见生人。”
月珑撇撇嘴,“行吧。”
“对了,太子哥哥的伤怎么样了?”
月桉:“什么伤?”
月珑垂眸道:“看来太子哥哥还是把月珑当外人啊,我都知道了。”
月桉:“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月珑:“三日前我曾见董将军拿着几根人参往宫里跑,能让董将军那么急的人除了太子哥哥还能有谁?”
“当时我也被吓一跳,想着要立刻进宫看望太子哥哥,又想着府里还有几粒至宝丹遂回府拿上至宝丹才进宫,与董将军城门偶遇时见他眉头舒展便知道太子哥哥大概是伤得不重。便想着过几日再来看望太子哥哥好了,我与董将军都在同一时间往太子哥哥宫中跑担心遭有心人察觉什么就不好了。”
月桉轻笑一声,“珑妹妹有心了。”
月珑:“既然看到太子哥哥已经没事了,那月珑就放心了。”
“月珑还有事,下次再来找太子哥哥玩,不过……”
月桉:“不过什么?”
月珑嗔怪道:“不过下次太子哥哥就不许将美人藏起来了。”
月桉笑道:“好。”
望着月珑离开的背影,月桉陷入了沉思。
六公主府。
水蓝色长衫的男子躺在床上半撑着身子望着从外推往内开的房门,在看到来人后露出了一抹温润如玉的笑。
月珑快步上前,关切道:“珩之哥哥,你醒了。”
王珩之:“珑儿,过来。”
月珑依偎在王珩之怀中,泪水盈盈,“珩之哥哥,对不起,是珑儿害了你。”
王珩之莞尔一笑,温柔道:“我这不没事了吗?而且珩之哥哥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珑儿开心。只要能让我的珑儿开心,珩之哥哥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月珑转过身望着王珩之泪水滚落,王珩之想低头亲吻她时,她又迅速避开了,并且离开了王珩之的怀抱走到了另一边去。
“月珑不配,月珑是个不干净的女人配不上珩之哥哥的喜欢。”夜色将她的脸隐在了黑暗中,她瓮声瓮气道。
王珩之情绪激动,捂着胸口咳嗽后才抬头看着月珑,目光中尽是疼爱与怜惜,“谁说我的珑儿不干净,我的珑儿是这个世上最干净最美好的女子。”
月珑又依偎到了王珩之怀中,“珩之哥哥,月珑知道自己像个怪物,可月珑控制不住自己。”
王珩之轻轻摩挲着怀里人的手臂,柔声安慰道:“好珑儿,我的好珑儿,不是你的错,错的是这个世道,世道待你不公我便替你屠戮这个世道。好吗?”
“你不敢做的事珩之哥哥替你做,你想杀的人珩之哥哥一定会替你杀掉。”
“我的好珑儿只是贪玩了一点又有什么错。”
王珩之将床帘掩下,烛火隔着薄薄细纱映出帐内二人交颈厮磨,女子细微的娇喘声使原本昏黄的房间更加暧昧、旖旎。
翻云覆雨过后,月珑起身下床去穿衣裳,王珩之望着那个背影只觉得心如刀绞。他的珑儿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罪,她明明是那么地善良,上天为何要待她如此不公?!凭什么恶人逍遥,凭什么他的珑儿要饱受折磨!
王珩之从身后轻柔拥住月珑,声音暗哑,带着哭腔道:“珑儿。”
月珑侧眸问道:“怎么了?”
王珩之用指腹轻轻抚摸背上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疤,纵横交错的伤疤遍布了月珑的整个后背,长长短短不下百条,有刀伤,有鞭痕,还有烫伤。
“珩之哥哥,那些伤疤早就不疼了。”月珑转身望着王珩之说道。
月珑身前的肌肤雪白,没有一点儿伤痕,像是十七岁女子该有的肌肤。可身后的刀伤、鞭痕数不胜数,哪里像是一个十六岁女子的后背。
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是他无能,他杀不了害珑儿的恶人。
月珑抱着王珩之,乖巧笑道:“珩之哥哥,月珑想玩游戏了。”
王珩之点头,“好,珩之哥哥陪珑儿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