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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逐渐沉沦静夜的冷清,小菜起身关上窗扉准备躺下,刚脱去青色外衫身后就传来轻微地动静。
云淡烟抱着黑猫站在小菜身后,“送个小东西给你。”
小菜转身,只见云淡烟一只手禁锢着黑猫,一只手死死捂住黑猫的嘴不让它发出声音。黑猫的两条后腿悬空,两条前腿抓着云淡烟的胳膊,幽绿的瞳孔看着小菜说不清是不高兴还是很不高兴。
小菜:“谢谢。”
云淡烟傲娇道:“谢什么谢,还不过来抱着,当心跑出去了我可不会再帮你抓回来。”
小菜喃喃低语,“你会的。”她笃定猫跑了,云淡烟会再次抓来给自己。表面上似乎很讨厌自己,实际上知道自己喜欢猫,怕自己闷,这般有心怎么可能是随意之举。
不知道云淡烟有没有听到小菜的话,她将猫硬塞到小菜怀里就又从窗口翻了出去,身手敏捷就像一只年轻而充满活力的火尾绿鹛。
小菜喜欢云淡烟,因为她有能自保的本事,从来喜形于色,有喜欢的人,也有人喜欢她。
一声粗鲁的猫叫打破小菜的思绪,那黑猫正倨傲地盯着她,都说天底下的猫都是烈性子,特别是野猫想要让它屈服几乎不可能,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云淡烟手背上几道清晰的血痕就是血淋淋的证据。
云淡烟离开后小菜便将猫放到了地上,望着被云淡烟打开的窗扉又看了看黑猫,不出所料的黑猫从窗口溜了。云淡烟送小菜黑猫是觉得小菜喜欢,也是担心三个月的时间她会无聊。她放走小猫也是同样的原因。
翌日从噩梦中醒来,猛地惊坐起却见床尾有一团黑乎乎毛绒绒的东西。它睡眼朦胧地盯着小菜,似乎有些不满,两两相望然后又趴下呼呼睡起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姑娘,您是醒了吗?”
小菜起身去开门,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端着水盆等候在门外,一见小菜就说:“奴婢叫鸣夏,姑娘的手不能沾水,我是来替姑娘梳洗的。”
小菜:“好。谢谢。”
鸣夏将绵巾浸水,然后拧到半干才替小菜擦脸,来回三次后,说:“姑娘可真喜欢睡觉,为了等姑娘起床洗颜水我先后换了五盆。”
小菜:“为什么?”
鸣夏转身望着小菜,“若是水凉了,姑娘这样好的肌肤用着难免受损伤,也不舒服。”
鸣夏的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神采熠熠,很容易让人想要与她关系亲近一些。
坐在梳妆台前,鸣夏拿起一支流苏发钗,问道:“这支发簪姑娘觉得怎么样?”
小菜:“好看。”
鸣夏弯眼笑着,说:“那我替姑娘钗上?”
小菜立马拒绝,“不行。”指着桌上的红色抹额说:“我只要它。”一来她不喜欢在头上弄太多装饰,过于招摇,二来她很喜欢这红色的抹额,于她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鸣夏笑道:“姑娘认真的吗?这会不会太素了些?”
小菜摇头,鸣夏只好替小菜将头发束成原本的模样。
鸣夏望着铜镜中的小菜,疑惑道:“我曾经见过姑娘吗?”
小菜:“应该没有。”她走的路很少会遇见人,就算遇见也会被她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命。就算见过也只会希望再也不要见,再也不愿想起,怎么会记得她呢。
鸣夏弯眼笑道:“对喔,姑娘生得如此好看。若是曾见过又怎么会忘记,一定是我见姑娘太好看了,心中很想早点与姑娘相见。”
小菜不自觉抬手抚上自己脸庞,能被人接纳、喜欢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张换来的脸啊,抑制不住的失望涌上心头。若是没有这张脸,那她此时此刻是不是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宫殿,所有对她善意的人是不是就会改变态度?丑就是原罪吗?如果是那么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璧华殿,正殿。
月桉老远见董卓越的身影便起身相迎,疑惑道:“小舅舅怎么来了?”
董卓越一身淡蓝色的素袍,看起来少了些平日的肃穆,多了几分儒气。从腰身到衣摆处颜色却深了几分,明显被水打湿了没来得及换。
月桉:“是我宫里粗心的奴婢打湿了舅舅的衣衫?”
董卓越:“不怪她,是我自己昨儿个没睡好,脑袋昏昏沉沉地一个没注意迎面撞上小姑娘了,本想向她道歉谁知竟把人吓哭了。”
“小桉你说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自我怀疑道。
月桉一笑,“也许不是小舅舅长得吓人,而是威名在外。令听者闻风丧胆,见者腿脚发软。”
董卓越接受现实的同时只能无奈叹息,月桉揶揄道:“看来声名在外有时候也不是件好事,所以小舅舅一直以来孤身一人也有这个原因。”
董卓越岔开话题,“你不是让山青雨带图来让八方客栈掌柜辨认吗?”
月桉微微点头,“嗯,不错。”
董卓越:“我让客栈掌柜仔细看过了,他说他并没有见过这幅图,另外三名小厮也都说对这幅图没有什么印象。”
董卓越:“这就奇怪了,这幅图既不属于客栈,又为何会出现在客栈?”
月桉端详着图若有所思,看笔触也不像是匆忙所作,更不像是外行所作,莫非这幅图隐藏这什么秘密?
月桉:“小舅舅对这幅图可有印象?”
董卓越:“那日我前往八方客栈封锁现场时确实曾见过,不过我只觉得奇怪并没有深究。”
“小桉是觉得案子还有蹊跷?另有真凶?”
月桉淡淡一笑,摇头道:“小舅舅误会了,我只是好奇究竟是谁会画一幅这样没品位的图。”既然案子结了,就算有怀疑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之前都不能妄自下定论,以免牵连无关之人无端受波及。
董卓越笑道:“小桉若是实在无聊,等我空闲时就来教你练些强身健体的招式如何?”
月桉连忙拒绝,“小舅舅还是不要折腾我了,我散逸惯了,动一下可能就要躺上十天半个月休息。”
董卓越叹息一声,心疼道:“你也知道自己身子弱,还是少出宫去为好。”宫里再勾心斗角,好歹有月皇陛下护着出不了什么大事,宫外就没有那么好掌控了,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危险。
月桉正想开口,董卓越继续道:“我知道,你的死侍山青雨、云淡烟功夫都不在我之下,可你要有个万一我如何向已故的阿姐交代。”天底下他谁都能负,哪怕是陛下,唯独不能辜负阿姐临终前对他的交代。
“舅舅不捆着你,不束着你,不过你也要答应舅舅尽量尽量…少出宫去。”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对月桉说。
不是不出宫,而是少出宫,因为他知道月桉的性子,知道皇宫对他来说等同于什么。虽说人各有命,可月桉是董卓越愿以命换命的存在。
月桉望着董卓越,“好。我答应小舅舅。”
董卓越离开后,月桉:“烟儿,青雨我有话要问你们。”
话音刚落地,两道身影落到月桉身后,异口同声道:“殿下请讲。”
月桉:“你们可还记得你们二人与程家姐弟在客栈相遇那日,附身在小菜姑娘身上那位男子当时说了些什么?”
云淡烟脱口而出,“回殿下,记得一些,但是不多。”
山青雨想了想,“回殿下,不太记得。”
月桉望着二人摇了摇头,失望道:“罢了,就知道你们不靠谱。”
云淡烟撇撇嘴,皮笑肉不笑道:“要不殿下去问问小菜姑娘,也许她知道。”
碧华殿,偏殿。
小菜卧房门外的两个小丫鬟见月桉正准备行礼时被月桉制止了。
两个小丫鬟头也不敢抬,怯懦地垂着头等月桉发话。月桉甚至觉得此时自己毫无理由地叫二人去死,她们也会不加反驳,木讷地去死。有时候他真的很讨厌皇宫,讨厌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死气沉沉,活着的人跟没有心的傀儡又有什么区别?
月桉:“她在做什么?”
两个丫鬟异口同声:“回殿下,奴婢不知。”
月桉:“行了,你们先下去吧。”心中不喜,原还觉得知风行事稳妥可靠,这是从哪里找来如此木讷的两个丫鬟,呆头呆脑的。本来房间里就闷,门外还站着两个更闷的,简直要将人闷死。
卧房的门虚掩着的,月桉敲了敲门,“小菜姑娘……”
小菜拉开门,一眼对上月桉的眼,月桉迅速挪开视线,“我有事想要请教一下姑娘,不知方便吗?”
小菜侧身,道:“进来说。”
月桉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就在这里问好了。”
小菜疑惑地看着月桉,问道:“为什么?”
月桉面如白霜的脸,泛起桃红,“男女……”
小菜淡淡道:“我不是大家闺秀,这里也不是我的闺房。整个东宫都是你的,你进自己的房间而已。”
月桉没有再推脱,御医也说过她的手不能风吹,在此处说话确实也欠考虑。
月桉进门便说:“我想问姑娘可还记得八方客栈附身在你身上的男子曾说过什么话?”
黑猫从小菜的床榻上跳了下来,大摇大摆地经过月桉然后从正门出去,宛如一个真正的主人。这让月桉心中有一丝不快的情绪,却又无可奈何,再怎么样自己总不能与一只猫计较。
小菜:“不记得。”
月桉:“好。”
“你还住得惯吗?”
小菜:“嗯。这里很好。”
月桉瞥了一眼小菜的手,解释道:“我说过不让你的手留疤的,这是唯一的办法。”
小菜:“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心甘情愿。”
赤红色的发带搭在小菜肩头,月桉当然知道小菜为何要帮他,为何会心甘情愿。一瞬间罪恶感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小人。
月桉:“等你的手好了,你就可以离开了。”说罢,转身离开。
小菜:“太子殿下,请等一下。”
月桉立刻停下脚步,“何事?”
小菜:“也许有一个人会记得。”
月桉蹙眉想了想,问道:“谁?”
小菜:“程少师。”
月桉笑道:“对,我怎么把他忘了。”
“小菜姑娘,谢谢你的提醒。”
小菜失神地望着月桉的背影,莫名的失落,连她也说不清这种失落是为何。明明她从未期盼任何人对她好,从未期盼有人真心实意地待她,从未期盼那些昂贵又奢侈的情义。
风从窗口吹了进来,秋风是凉的,透骨的凉,小菜打了寒战感觉浑身都起鸡皮了。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风景,只觉得实在空旷。她又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窗户还是开着,那是为黑猫留的一扇门。无论是何处,太空旷了总是叫人害怕,留一扇门总会进去一些什么,使原本空旷的地方不那么空旷。
月桉对知风说:“小风,你最近办事是越来越不上心了。”
知风懵然,试探道:“殿下指的是…小菜姑娘?”
月桉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道:“这宫里的丫鬟一个个就像提线木偶,你是嫌我这东宫不够冷清,还得再死寂点?”
知风恍然大悟,“是这样的殿下,我见小菜姑娘性子冷清,便找了两个话最少的丫鬟去。是我自作主张还望殿下恕罪。”
月桉:“罢了,你赶紧换两个有趣的去。”“宫中那些奇闻秘史一向不是她们最爱的八卦吗?就让她们当故事讲给她听。”
知风:“这……”
月桉:“怎么,有何不妥?”
知风:“殿下,宫中最忌讳的就是将这些搬到明面上来讲,若是被抓到是要杀头的重罪。”
月桉:“怕什么?这是我的东宫,什么能讲,什么不能讲我说了算。出了事,我担着。”
知风:“是,殿下。”
“可是殿下……”
月桉:“可是什么?”
知风:“小菜姑娘三个月不能出门,那她们就要不断的讲三个月?”
月桉反问:“不然呢?”
知风:“恐怕她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那么多奇闻秘史。”
月桉:“那便去宫外多买些话本让她们研读,总之这个事就交给你来办。”
知风:“是,殿下。”三个月下来,她们可能就要转行了。指不定能出宫当说书先生,还极有可能比一般的说书先生说得更好。
知风忍不住感慨,殿下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冷淡、冷漠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却能对别人细致入微至此。她不在意殿下是因何人而改变,她在意的是如今殿下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她很感谢那个让殿下做出改变的人。
或许可以说他们正在互相改变着对方,原来那个说话结结巴巴的姑娘如今也能正常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