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机会只有一次

一百颗星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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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人伴,醉仙宿。昼不乐,夜不寐。”这段人们口口相传的话指的就是西洛一百零九坊中的平康坊,西洛唯一一个夜夜笙歌艳舞的坊市。

    万花楼整夜灯火明亮,歌舞不绝。对岸的花月桥白日里两排柳树满树金黄尤为壮观常令许多外来游客赞叹赋诗,不过每当黑夜笼罩下来时就只能看到暗淡月光下弯弯曲曲的细枝晃动的黑影,没有了白日的美丽处处透着阴森恐怖的气氛。

    桥下柳树旁一个罗裙飘飘的身影站在湖边身影犹如孩童玩耍的不倒翁摇摇晃晃,面朝着水渠嘴里发出“咿咿呀呀”地细微声音。

    小菜提着灯站在女子身侧,只见她双目呆滞,向上弯起的嘴唇上抹着艳红的口脂,唇瓣一张一合扯出丝丝红色粘稠液体。

    小菜沉默地站在她身侧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半晌后身边的人突然没了声音,再去看她时一张诡异的脸正朝着自己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和瘆人的笑脸并发出“嘿嘿嘿嘿”地笑声。

    小菜向上提了提自己手中的灯,绿色的光从下往上映在女人惨白的脸上,五官被生硬地凸显出来,像极了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尸周身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见惯了大场面的小菜情绪没有一点起伏,淡淡道:“你是自己进去还是要我动手?”

    女子发了狠,声音尖锐道:“你去死吧。”说着伸手在小菜后背猛地向前推,想要将小菜推进渠水里。

    小菜反手握住女子的手如灵蛇一般丝滑地游走到女子身后,用拇指和食指掐住下颚逼迫她后仰,“死?你还没这本事。”

    女子不屑嗤笑,“你又比我好多少?”

    小菜:“所以,你的选择是?”

    女子:“我选择不成全你。”

    小菜耐心劝告,“相信我,你会后悔的。”

    女子咧嘴一笑,随之嘴角“嚓”地一声开裂到耳后没有任何保留地露出所有牙齿,鲜血顺着她的下巴流至脖颈流进衣衫里。她朝小菜喷了一大口恶血,阴恻恻地笑着,两排带血的牙齿一张一合,“区区捕灵人,瞎了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老娘是谁!”

    “看你还是个新人也不妨告诉你百年恶灵是可以轻松吃掉你魂魄的,识相的话就赶紧滚,趁老娘心情好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小菜微微一笑,双瞳倏尔变得漆黑。水渠中心突然下沉出一个漩涡,洞口处有赤黑色的烟雾蜿蜒缭绕着向四周扩散。

    无数只漆黑的手如恶鬼扑食般争夺着从里面伸出手来,渠道里的水像是沸腾了一般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黑色的人形身影一个接一个从里面跳出来、爬出来朝着两人的方向,他们浑身缠绕着赤黑色的烟雾。

    女子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不可能!绝不可能!区区捕灵人怎么可能召唤出他们?!”

    小菜后退一步眼看着那些如骷髅般的黑影抓着女人啃噬,一个黑影跳到女人肩上一只手按住女人的头,一只手捂住女人的嘴,鲜血从骨节分明的手掌里溢出来……

    顷刻间,五六只黑影就把女人啃噬殆尽,他们齐齐看向小菜然后转身从哪里出来又回到了哪里去。

    小菜身后的小白团被吓得瑟瑟发抖,它还小哪里会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小菜安慰她,“我给过她机会的,是她自己不要。”

    “只是可惜了,魂魄都被那些东西吃掉了。我这莲花灯何时才能装满啊。”

    提灯上桥,举目望去,前后左右都是明亮的灯火只是不属于她而已。

    突然一丝气味从小菜鼻息处飘过,她猛地侧头,神色凌厉。

    莲花灯盏被扔在桥上,她跳进水渠中急忙咬破食指放进水中,一道金黄色的光芒瞬间铺满水面。她漆黑的双瞳里显现出两个血色法阵,嘴唇翕动:“地府阴司,九幽四兽,以吾鲜血,铸成鬼门,封!”

    漂浮在水面上的两个黑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进了漩涡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隐隐约约可见旋涡中有两扇巨大的石门缓缓关闭。

    随着金光逐渐熄灭,小菜单薄的身子漂浮在水面上失去知觉。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她从水中起身走向岸边。看这四周的环境,显然已经不是原来那处地方了。

    她叹息一声,再一次出现失误,莲花灯盏丢失,真是不知还要浪费多少时间。

    趁现在天还没有彻底亮,得赶紧出城门。不然待会儿人就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就麻烦了。

    因为刚从水里出来衣服已经湿透鞋子也只剩下一只,小菜索性把另外一只鞋也扔掉。就这样光着脚板往城外跑,一刻也不敢耽搁。等天色完全透亮时小菜已经到她和小花住的破烂神庙了。

    等到了她认为足够安全的地方才敢抬起脚板看,虽然脚底板已经血肉模糊,但是也只能清洗后扯半截衣裳随便裹裹。

    两只脚放进水中再把陷进皮肉里的沙石全部取出来,悬着的指甲盖大小的皮肉一咬牙便扯掉了,只是钻心的疼让她不得不紧咬着手臂,松口时又发现手臂已经被咬出血了。

    不禁失笑,“这便是有得必有失吗?医一处就要伤一处。”

    小菜湿漉漉地躺在神像下的破草席上,感慨道:“哎!这门是破旧了些,明明关上了,还是很冷啊。”

    宣平坊程府。

    程无诗端着姜丝糖水到后院的厢房,她敲门道:“小菜姑娘,我让厨房给你做了些驱寒的糖水。”

    见屋里没有声响,她便推开门走了进去,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程无诗:“看来已经离开了。”她不理解小菜,既不是江湖人士又身无长物为何不愿意在这里安心住下?虽然不能保证其他的什么,可至少也能保她衣食无忧。

    天空阴沉得吓人,像是暴雨将至。她心里隐隐有些许担忧那个叫小菜的姑娘,不知道她住的地方是否可以遮风挡雨。

    果然不多时天空电闪雷鸣,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更是加剧了程无诗心中的担忧。

    程少师见自家姐姐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走上前问道:“姐,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程无诗:“也不知道小菜姑娘此时在何处,是否有个遮风避雨的住所。”

    程少师:“姐,你就放心好了。我们见到她时虽然穿着有些破旧可是人却看着干净,说明她是有容身之所的。姐姐若是不放心,等这雨停了,我陪你去寻她。”

    程无诗点头,“好。”

    程少师:“对了姐,最近脱骨尸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咱们要不要插手?”

    程无诗思忖片刻,才道:“持金卫和大理寺共同调查都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恐怕也非我们力所能及。”

    “你不是与那持金卫将军董卓越交好吗?可有从他那里听到些什么线索?”

    程少师:“姐,不可能。姓董的嘴可严了,从来不会与我谈论公事。”

    程无诗:“也是,他是出了名的奉公守己、公私分明。那平常你们在一起都聊些什么?”

    程少师昂首挺胸道:“志向。”

    程无诗微微一笑,“志向也不用常常提及,难不成你们每次都是谈论的同一个话题?”

    程少师立刻反驳,“当然不是,有时会切磋刀剑功法,有时会切磋酒量,还有论道什么的。”

    程无诗:“那输的人是不是常常是你?”

    程少师傲娇道:“那你可想岔了,舞刀弄枪我是敌不过董哥,不过其余的我可没输过。”

    程无诗:“你啊,也就能赢他了。谁都知道董将军不善言辞又怎么可能敌得过你诡辩之才,说一句胜之不武也过分。”虽然听着像是在责怪程少师,脸上却没有半分不悦的神情反而带着温柔的笑意。

    程少师:“哪有胜之不武?再说了谁说诡辩不是一种才能,也不是谁都可以的。”

    程无诗起身摸了摸程少师的头顶,用抱怨的口吻道:“又长高了啊,再高一些姐姐踮起脚都摸不到小师的头顶啦。”

    程少师立马弯下身子乖巧地靠在程无诗肩侧,“不会,只要姐姐想随时都可以,不管小师长多高永远都是姐姐的小师。”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程少师在这个世上最依赖的人就是程无诗,甚至完全超过对父母的依赖。因为从他记事以来到如今一直陪在他身边,在他需要时永远都在的人只有姐姐程无诗。

    程家产业遍布整个月弦国,但是其重心不并在西洛,故而程家家主程太升和母亲紫云禾常年在外,难得归家。

    七年前一直闯荡江湖的紫云英因为一些事想暂时隐退江湖,母亲紫云禾便将二人交由紫云英暂时照顾,这一照顾就是七年时间。

    紫云英是他们母亲紫云禾的亲姐姐,也就是他们的亲姨娘,不过紫云英对“姨娘”这个称呼并不满意,又打着教二人习武的由头便让他们唤她师父。

    年前,一个身穿束身衣头戴斗笠的男子找到府上来,没过几天紫云英留下一封让他们照顾好自己的信便离开了,这个府上又只剩下姐弟二人。

    入秋以后雨水向来很丰盈,门外黄豆大的雨水击打在瓦片上发出“劈哩叭啦”的声响,阵阵秋风裹挟着雨水飘进房里在地板上开出一朵朵无色的花来。

    程无诗被从门外吹来的风冷得背脊一颤,不由脱口,“这天是越来越冷了。”看了看程少师单薄的衣裳,跟身边的丫鬟说:“花疏,明日让布庄的裁缝来府上给少师量量尺寸,做几身新衣。”

    花疏行礼后道:“是。”

    花疏是个看起来冷淡无趣的小丫鬟,做事十分认真,故而也是程无诗最信任最放心的家仆。

    程少师:“花疏,你别听我姐的,我不冷。”见花疏面无表情,继而转身抱着程无诗手臂撒娇道:“姐,你前几年叫布庄做的时新款式今年都已经不流行了,今年新做明年又过时,这样太浪费了。”

    程无诗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姐姐撒娇。行了,听你的,就暂时不做了。你若什么时候想做就让花疏去找布庄的老刘头上门来,他做这行的时间已经有三十年会更细致精美些。”

    程少师点头应付,“嗯嗯。知道啦,姐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程无诗轻轻刮了下程少师的鼻梁,没有责怪他,反而趁机揶揄道:“你这是嫌弃姐姐老了是吧?”

    程少师嘿嘿一笑,“哪有,我哪敢啊。”说着跑出门冲进雨里,程无诗伸手想要拉他却却扑了个空,只好无奈又宠溺地看着他。

    程无诗:“马上十六岁了,心性却还像孩子般。”

    花疏看着已经跑远了的程少师背影,柔声道:“是大小姐您太宠他了。”

    程无诗:“自家弟弟,只要我还能护他,他就是一辈子是孩童心性又有什么关系。”

    花疏:“可人总是要学会长大的,没有人会是例外。”

    程无诗望向花疏,叹息道:“花疏……”

    花疏挪开眼神,低下头道:“是我逾矩了,大小姐。”

    程无诗沉默片刻后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希望你能明白。别做傻事。”

    花疏:“小姐放心,十年前我没有做傻事,十年后也不会。”

    花月桥上,梳着双螺髻穿着单丝碧罗花笼裙的少女撑着把艳红色的伞站在桥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被雨水冲洗着的青铜莲花灯盏。

    对岸屋檐下身披红色斗篷的男子双手抱在胸前,宽大的帽檐下看不清是何面容只有一片阴影,他身边站着的侍卫高大威猛脸上戴着黑金色的狼面具,雨水在他们脚下溅起水花,空气中似笼罩着浓烈的肃杀之气。

    云淡烟从雨水中拾起莲花灯盏,用衣摆擦干,然后双手捧着递给月桉。

    月桉没有取走灯盏,而是将目光锁定灯盏中的幽幽绿光,死死盯住,缓缓开口道:“里面的东西好像确实多了一丁点儿。”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饶有心致道。

    躺在神像下熟睡的小菜因为一个“喷嚏”突然清醒过来,皱紧眉头,“都多少年没打过喷嚏了,这世上还会有人念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