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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爱说“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这句话。
这不无道理,起码在江承笛看来确如此。
程庭东于程窈窕和他妈而言, 是至亲,这不仅是血缘上的关系,更有时间的陪伴, 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事横向加深这种联系,记忆与血脉交融, 让这种情感刻入骨子里,形成不可割舍的亲情。
于他而言, 程庭东更像一个名字, 他从到大见过他的次数一双手数得过来,每次会面不超过两天, 距离磨平他的感情。
说他是这场意外里的局外人, 不为过。
“易绥他肯定是有责任, 说易家欠咱家的也不为过,不管怎么说,他间接导致了舅舅的去世。”江承笛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冷静, 怕程窈窕伤心,放软语气。
“但姐, 你觉得你男朋友,就那个易纵, 他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江承笛自顾自答,“他肯定和你一样的,你们都不是知情人, 我看你这样子,他也刚知道吧。姐,你是在他身边的人,肯定比我更清楚他到底自不自责,难不难受。”
“要我说,如果你离了他没什么两样,你们就分开吧,隔着这样的事,以后多少不好过,毕竟到时候还要看易家的态度,他家到现在都没向咱家道过歉呢。如果你离不开他,我觉得吧,还是要看易家,他们必须给咱家道歉赔罪啊,不管怎么说,他们得让我妈你小姑安心。”
“我妈她这么反对,还不是怕你不幸福,你性格那么倔,不拿舅舅压你,你能听她的话?对我妈和我而言,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家背着条人命,以后你要受委屈了,我们我太不上他们有权有势,你怎么办?我妈刀子嘴豆腐心,最后怎么办,还是看你。”
程窈窕垂下眼,似在思考他的话。
江承笛看她神色没大变化,又道,“姐,我再多句嘴。我妈都反对你们,易家那边,看样子,只怕更反对,你们要是没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分开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江承笛年纪不大,看人看事却很准。
易纵跪在书房里,挺直脊背,脚边布满碎片,上好的青瓷,化作一堆渣子。
易老爷子抬手指他,怒气难掩,“易纵!你再给我说一遍!”
血色从他脖子处蔓延,爬满脸,平日的慈祥此刻只剩怒不可遏。
易纵对他嗑个头,重新直起腰,字句清晰,“请爷爷和大哥亲自去程家登门道歉。”
“易纵你真是出息了,为了个女的易家脸面都不要了。”易老爷子对门外易绥喊了声,“易绥,把藤条给我拿过来。”
易绥没想会到这步,担忧唤了声,“爷爷。”
易老爷子眼睛一瞪,眼锋极利,“去不去?”
在南城,易家称得上百年大家,往易老爷子前两代再数数,已开始行商,历过建.国后那些风雨,没被打倒,它只会更强大。
祖上传下根藤条,取百年老藤之材,再用油浸过,曝晒,九浸九晒而成,易纵小时候见过它一次,在他爸坚定要跟易母离婚那次。
这种藤条打在人身上,一鞭不见血,疼却分毫不少。
易老爷子接过藤条,易绥不忍,想跟着跪下,易老太太拦住他,他这般做不过火上浇油。
“爷爷,这事是我的错,是我当初太急功近利,您别跟小纵置气。”易绥忍不住道。
易老爷子扫他眼,冷笑,“你懂什么?你弟弟现在是鬼迷了心窍,是为了跟女人跟我置气!”
“我再问你,你跟她断不断?”
易纵抿紧唇,一言不发,脊梁弯下,磕头,声音清脆,人耳可闻。
他仍道,“请爷爷跟大哥亲自去易家登门道歉。”
破空声入耳,藤条落在他身上,易纵身子抖了抖,微屈,再缓缓挺直。
十鞭结束,汗从他额头低落,衣服被抽烂,隐隐渗出血迹。
易老爷子喘几口粗气,看着他冷冽的眉目,怒气不减,“你就给我在这儿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起来。”
没等人想明白,易纵晕过去。
再醒时,背上伤口已处理好,脑子昏沉,约莫有些烧。
这样的经历不是没有过,他这回老实许多,没乱动,毕竟没个程窈窕再在他面前扰人心神。
木门咬合齿轮发出轻微吱呀声,易纵偏偏头。
易老太太脚步轻轻,对上他眼方觉他醒了,打开灯,易纵半眯眼,而后露个笑,唤,“奶奶。”
易老太太立在门口许久,叹口气,在他床边坐下,看着他苍白无力的脸,“小纵,你怎么就不听奶奶的呢?”
易纵笑笑,“我倒是想,可我脑子管不住自己啊。”
“您不知道那滋味,又疼又怕。”
怕她跑开,怕她生怨,怕到心尖生疼。
“那你也不能跟你爷爷对着来啊,最后吃苦的不还是你自己?”
易纵神色僵住,“爷爷他身体没事吧。”
“他把老骨头身体好着呢,倒是你…”
怕发炎,易老爷子又下狠手,易纵背上只裹绷带,未穿上衣。
老太太心忧他,掀开被子,看见白色绷带下若隐若现的血迹。
“奶奶,我不觉得我说错了。”易纵凝住她,黑眸璀璨,“易家面子是重要,但这并不与向程家道歉冲突。”
“大哥他降职被调走几年,他是受到了惩罚,可程家人如今才知道当年的事,您知道的,不管他们知不知道,我们都对不起他们,我们欠他们一个说法。”
“程庭东或许不是个好人,但这不代表我们可以蔑视生命,比起旁人眼里的折辱门楣,我们自身的品行不是更重要吗?”
易老太太摸过他鬓发,指尖粗粝感滑过,到底年老,保养得再好也抵不过岁月嗟磨。
她苍老眼里泛起朦胧水光,“你说得对,可你还小,小纵,有些事你不能明白我们的用心,你爷爷也年纪大了,有些事得让他自个儿想通。”
易纵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们的出发点永远都是好的,可是奶奶,路得由我们自己走,你们安排得再稳当,也只有那段路是稳当的。”
“奶奶,您应该相信我,易家的子孙怎么会丢您的脸呢?”
她眼前的人,年轻且有朝气,面庞生动而俊美。
隐隐约约八年前再见他的模样,眉间藏住许许多多的心事,这一路却依然走得很好。
易老太太眼底升起骄傲之意,叹口气,不再言语。
易纵察觉到她的松动,咧咧嘴,笑意更甚,“您看我,现在骂也挨了,打也受了,您要再不帮我把您孙媳妇儿娶进门,我可太亏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大亏。”
被他逗笑,易老太太脸上露出浅薄喜色,嘴上仍怪他,“你该。”
“你就这么笃定人家姑娘愿意嫁你?”
易纵垂垂眼,声音陡然放轻,“她不嫁我嫁谁,没人比我更爱她。”
他近乎喃喃,易老太太没听清后半句,沉声道,“过两天我和你大哥会去趟程家,你要想去就赶紧好起来。”
易老太太登门那日,南城逢雨后初霁,日光晴好,照在人身上格外暖融,是那种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负累的暖。
门铃响不停,程敏不想放人进来,易老太太带着易家兄弟两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他以为他易家算个什么东西,今天他们就别想进我程家的门。”程敏说完,扔了遥控器。
江承笛赶忙顺他妈的毛,“是是是,可不是,您说得都对。”
程敏看着江承笛也心烦,拍开他,“去看看你姐在做什么。”
等近两小时,易绥余光不时扫过另外两人,一个老人,一个病号,他怎么放心?
易老太太忽眨眨眼,身子一软,向后倒去,易绥眼疾手快,扶住人。
江承笛一直留心门外,听见动静,瞬时拉开门,加入混乱的局面。
手忙脚乱过后,程敏跟着送人去医院。
她家门外出的事,若是老人家真有个不测,她少不得良心不安。
易纵把人抱上车那一刻,程窈窕汲着拖鞋,跑出来。
阳光照在她身上,她脸色没什么气色,几米远,两人遥遥相望,恍若隔世。
她没跟去医院,程敏让江承笛拦住她,程敏这几天血压一直很高,程窈窕不敢气她。
江承笛将手机偷偷还她,充好电开机,多个未接来电,易纵与余好居多。
还有很多封短信。
第一封,是在程敏把她带回程家的那个晚上。
程窈窕,刚怎么了?你是不是出事了?
第二封。
说话,程窈窕,你别吓老子。
第三封。
你不就是不想结婚么?不结了,你想不结就不结。
第四封。
你再不回来我就全城发寻人启事了啊,到时候丢人你可别怪我。
……
第八封,那时程敏应该已经去过他家。
你等我,程窈窕。
我不是说过么,一切有我,你别哭啊,那堆破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不许哭,听见没。
第九封。
等老子把这堆破事解决就带你回家。
等我啊。
……
最后一封,发信时间在五分钟前。
别哭。
难以言说的苦涩斥满她心口,程窈窕从来没觉得自己这般脆弱,视线渐渐模糊,她抬头,瞪大眼,不起任何效果,泪珠子断线般滚落。
手机震动,程窈窕机械地接通。
余好在电话那头喊几声,“窈窕!窈窕!你可算接电话了。”
程窈窕什么也听不清,捂住胸口,她像被浪潮冲上岸的鱼,包裹身体的空气黏腻、沉重,难以呼吸。
她不停捶胸口,哭声怎么也止不住,“好好…好好……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