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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里有一说是六亲缘薄。
若程窈窕小时候算过命, 那算.命老先生应会对她说出这话。
程庭东去世时,她未能见到最后一面, 留给她的只有一副残破不堪的躯体。
送他进焚化炉,程母站在她身边,捂住她眼睛, 程窈窕眼泪淌满她掌心。
程母去世时,她仍未能见到最后一面。
她回国, 程敏已处理好所有事,灵堂内摆放着程母的黑白照片, 她看着看着, 哭不出声,心底蓦然空荡荡。
程母因胰腺癌去世, 她得病的事, 直到她去世后她们才知道。
程窈窕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非要描述,大概就是被抛弃了。
程庭东她可以用意外来解释,可程母……
她是有意为之, 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程窈窕那时恍然想起为什么小时候她外婆会同她说, 程母心狠。
程母对自己狠,对程窈窕更狠。
她能看着自己死, 更能看她孑然一身地活。
程窈窕回到学校后,很长一段时间过得恍惚,时间忽然失去意义, 每天都在重复,重复痛苦与失去。
在酒吧碰到叶绍清,说不上缘分,因等她走出来时,她已完完全全忘记她世界里曾出现过这么个人。
易纵眼神复杂看她良久,看得程窈窕头皮发麻。
她自觉已解释清楚,还要怎么说。
求生欲驱使她继续保证,“我真的对他从来没有动过一丁点心思今天也是个意外我保证我发誓骗你我是小狗。”
一口气说完,她长吸进口气。
易纵轻轻弯唇,一把揽住她肩头。
程窈窕被按进他怀里,神情仍是恍然。
她听见他胸腔在震动,某一瞬间,他们的心跳同步。
“程窈窕,我不是嫉妒,我是心疼。”
他的呼吸喷薄在她头顶,轻微至几不可查。
程窈窕反手回握他,笑开,“都过去很久了,我现在过得也还不错,从小他们就希望我能幸福。
“我现在好像做到了。”
叶母的铺子她们没盘下来。
原因无他,太贵了,不值当。
程窈窕说完她和叶绍清那点事后,余好嘴巴张圆,惊讶的模样。
随即作出决定,“没事窈窕,我们再找其他的铺子,反正也不急。”
叶绍清对她家窈窕有那种心思,叶母必然会做人情,现程窈窕名花有主,这种人情还是不承的为妙。
程窈窕没意见,凝神想了会,道,“好好,其实我觉得我们可以在南大附近看看,南大位置也在区中心,周围还有其他几个高校,地段价格虽然也不会便宜,但如果我们把受众定位在大学生这个群体上,投其所好,我觉得可以试试。”
“怎么投其所好?”
“你知道猫咖吗?”
余好点头,洛楠喜猫,他们初在一起时常带她去。
猫咖顾名思义里头自然有猫,一个小店,里头圈养许多猫,付出一定的价格便可享受一定的撸猫时间,想怎么撸怎么撸,想撸什么猫撸什么猫。
上学时,她和洛楠付几十块钱,晒着太阳谈着恋爱撸着猫,一晃一下午。
“我的想法大致是找个小复式的店面,一楼可以卖着精致的东西,比如信笺、胶带、精品书,二楼做甜点饮品和书吧,我们还可以设置时间邮局,在指定的时间寄出信。”
程窈窕撑住下巴,构想了会,“当然这些都只是初步想法,我们可以再讨论,到时候设计铺子你可以交给我。”
余好呆住,怔半天,感叹,“窈窕,我头一回发现,原来你是个这么有少女心的人。”
程窈窕笑了笑,被余好看得不大自在,扯回话题,“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我们可以着手准备了,我唯一的要求是,出资必须我和你一人一半。”
余好犹疑,不是她看不起窈窕,只是她真能拿出这么多钱?
程窈窕不可置否,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先前我接过易纵的一个项目。”
余好瞬时明了。
“哥,怎么突然叫我出来了?”见到易绥,易纵敛去几分平日的不正经。
“我也不跟你绕弯子,奶奶让我来的。”
易绥年过三十,若说易纵继承易母的样貌,易绥便是随父,脸部轮廓刚硬,线条分明,星眉剑目,肃起脸不说话时,比易纵更像个煞星。
“哥,你怎么也跟他们一样这么古板?”易纵神色不虞。
易绥唇抿紧,下颌收成一条紧绷的线。
再抬眸时,和易纵一样黑沉的瞳孔里露出歉意。
“小纵,你有没有想过,奶奶他们并不单单是因为这件事?”
易纵攒紧眉,那股异样感再度绕上心头。
“你什么意思?”
黎蔓头一回见到易纵这般失魂落魄,她拿起汤匙,搅搅咖啡,褐色液体衬得她指越发细白,没一会,易绥离开。
助理看不明她神色,不敢做声,安安静静玩手机。
日头落在西山,咖啡冷透,黎蔓樱唇翘起个飘忽的笑。
过了几天,程窈窕窝在易纵怀里,老老实实告诉他自己的安排。
易纵指尖把玩着她刚吹干的发,没打断她,容她说完方道,“你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
程窈窕对易纵从不敢多说、也不敢少说,她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跟个透明人似的,什么也藏不住。
“你又知道了。”程窈窕挪挪身子,换个舒服的姿势,“等好好这边忙完,我打算继续找工作,我还挺喜欢以前的工作的。”
“来我公司怎么样?”易纵漫不经心地提议。
程窈窕拒绝,想也不想,“不要,到时候她们又说我走后门。”
“你自己投简历,我保证我不插手。”易纵垂下眼,音色里似有疲倦。
“那也不行,我俩关系要被人知道了指不定又被别人说成什么样。”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易纵笑了声。
明明是开玩笑,程窈窕莫名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只道,“是我见不得人。”
易纵微微抬眼,盈盈光斑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昧,似真似假。
“真这么怕别人说闲话?”
程窈窕笑笑,“可不?”
易纵执住她手,一根一根吻过。
“那我们结婚,你是正牌夫人就没有人敢说你了。”
程窈窕眉心一跳,试图抽手,被他捏得很牢,“易纵,别开玩笑了。”
“这不好笑。”
天色不知何时暗下来,外头的光透过纱帘照入室内,影影绰绰一片。
易纵正起身,凝住她清亮的眼,“我没开玩笑,我认真的。”
程窈窕脸色变得难看。
风牵动衣角,交握的手一寸寸冰凉,程窈窕轻轻抽回,没人阻她。
她咬住唇,淡粉色的唇瓣咬得充血通红。
盯住她的视线一如既往地灼热,程窈窕不敢看他,错过他眼里那丝惶惑。
“十一,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她组织措辞,“我暂时不想结婚。”
顿住几秒,道,“我不相信婚姻,没有什么是会一辈子的。”
很多人认为程窈窕是个心里承受能力很强的人,泰山崩于眼前神色不变分毫,毕竟在经历程庭东出.轨、易纵骗她、丧母这一系列事后,她从未表现出过过大的情绪起伏。
天大的事,哭过一场,就过去了。
这样说,对也不对。
只是人都会长记性,再笨的人也会。
起码,她对婚姻再没兴趣。
易纵眯起眼,不安寸寸发酵。
过了会,他轻声开口,唇角失去笑意,“那你是不是还觉得,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还是权衡利弊,白头到老也只是习惯使然?”
“你信什么,程窈窕?”
程窈窕沉默。
易纵说话,悔意袭卷全身,他觉得,他说那话时,理智一定丧失殆尽。
程窈窕脱出他怀抱,始终垂下眼,眼睫在眼窝处洒下片阴影。
她不知他出于什么角度提出结婚,却能感知到他的认真。
她睫羽微颤,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收敛。
一柄刃亮出,刀尖却对准她自己。
“易纵,我爱你。”
“我一直觉得,喜欢是很短暂的事,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会消失,会流逝,但爱不是,我甚至天真地觉得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
“但是,我并不是保证我会一辈子爱你,我也不知道,人的一生太长了。
我说我爱你,是因为我觉得,这一秒,这一刻,我对你的感情让我足够有勇气说出我爱你。”
“你能懂我意思吗?”
如果他们都不安,那么她愿意举起刀锋,剖开自己的心给她看。
易纵许久未言,走出房间,仍觉难以呼吸。
为什么这么难?他以为已走过一切,可这却不是结局。
回过身,程窈窕坐在原处不动,半个身子藏在阴影里,似乎下一秒要消失。
他心头蓦地一慌。
易纵走过去,牵住她手,蹲在她面前,以近乎虔诚的姿势吻她膝盖骨。
眼底露出细碎闪亮的光,程窈窕记得第一次看见他时,他眼里也有这样的光彩。
“我不管那些。程窈窕,这辈子,你必须爱我,必须嫁我。”
“不管你让我等多久,不管以后我们怎么样。”
那天的事像冰面上裂缝,以无法挽回的态势在他们之间划开裂痕。
没有刻意躲开,易纵甚至比平时做.得更狠,她几乎几次起来不床,浑身泛酸。
那层雾,仍从他们脚底升起,浓厚、沉重,密林中几乎看不清对方。
“你今天出去吗?”程窈窕睁开眼时,易纵已收拾妥当。
程窈窕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或者说,她不明白为何易纵那么执着于结婚的事。
但他们都闭口不再谈。
她点头,暗中犹豫,要不要同他商量先搬回自己住的地方去。
这样磨着不是办法,两个人都不说,互相折磨,无声地、缓慢地,像凌迟。
如果不是她手上还忙着和余好开铺子的事,她一定喘息不过来。
易纵应声,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在她额头印下一吻,不带任何情.欲。
替她准备好一切,“去洗漱,我送你过去。”
到下车,程窈窕没说出那话。
程窈窕不知道黎蔓从哪里找来她电话,几次约她,她毫不犹豫拒绝,将人拉入黑名单。
和店家谈好铺子价格出来后,黎蔓笑意盈盈,踩双细高跟,立在她身前。
程窈窕头一回觉得她像个苍蝇,甩也甩不掉。
店家送她出来,看见黎蔓,以为是她朋友,“你朋友来找你了?”
黎蔓娇笑,上前挽住她手,“是呀,等她半天了,终于等到人了。”
程窈窕碍于人前,忍住甩开她的冲动,店家一进去,她抽回手,动作大得黎蔓后退几步,险些摔倒。
“这么生气做什么?”黎蔓掩唇笑,“跟易纵闹矛盾了?”
“关你屁事。”程窈窕冷下眉眼,脏.话脱口而出,侧面应证黎蔓的猜想。
程窈窕心知失言,不欲跟她纠缠,转身要走,黎蔓不依不饶阻在她面前。
耐心被磨光,程窈窕抿抿唇,不想再忍。
刚张口,黎蔓抢她一步。
九月初,夏日余热未褪。
阳光却不大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