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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寡妇见村里的神汉樊春花走进自己的家门,心里咯噔了一下。
在田寡妇的记忆中,这是樊春花第一次到来自己家里。
樊春花是村里风水先生黑老二的得意弟子,而田寡妇却视黑老二为仇敌。
田寡妇嫁给信智不久,就听村里的长舌妇说,这个可恶的黑老二曾三番五次地对信智他娘讲,自己是个克夫命,要信智他娘退了这门亲事。
信智他娘因为大儿子信义成了老光棍,怕小儿子信智也走他哥的老路,就硬着头皮没有听黑老二的话。
在农村,不听风水先生的话是需要勇气的,后果也是很严重的。果然,田寡妇嫁过来不到三两年,就变成了寡妇。
男人信智的死,证实了黑老二当年的话,也落实了田寡妇克夫的命。但倔强的田寡妇却始终不相信这命,她认为,自己男人是被黑老二咒死的。
咒死自己的男人,自然仇深似海。为此,黑老二活着的到时候,田寡妇时不时就去对方门前大骂一通,直到黑老二死了才罢休。
因为对黑老二的太恨,田寡妇对他的弟子樊春花也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两人从未说过一句话,即便在街上迎面撞上,也装作看不见。
今天樊春花不请自来,而且风风火火,脸色煞白,肯定事情不小。
尽管田寡妇骂过风水先生黑老二,还去镇上举报过神汉樊春花搞封建迷信活动,但这不等于她不怕鬼神,不信鬼神,不敬鬼神。
实际上,田寡妇是很迷信的。村里谁家死了人,她绝不敢凑前去看,到了晚上也是早早关门躲进被窝。偶尔做了个不吉祥的梦,也要担心很久。至于每月初一十五去庙里烧香,更是雷打不动。如果遇到庙会,也常常能看见她身影,不是在灶上帮忙,就是跪在神佛前祈祷。
当然,田寡妇也不是小气之人,大体上的礼数还是懂的。她在愣神之后慌忙从屋里取一个铺着碎花布垫的小椅子,招呼着这位神汉坐下,随即又端来了一杯热茶,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攀春花接过茶,还了一个欣赏的目光。
这时,信义娘也从里屋走了出来,陪坐在一旁,田寡妇则倚靠在上房门框上,支起耳朵细听这位神汉的来意。
“婶儿,信义哥去过什么地方没?”樊春花没有多余的话,径直问。
“去过什么地方?这……”信义娘被问得有些糊涂,一旁的田寡妇则听到这问话,立即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他,他,他去了信智的坟上!是,是昨天下午一个人去的,期间还喝了酒,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田寡妇连忙替婆婆回答。
“那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樊春花继续问道。
“有,有,早上他,他有些不没精神!”田寡妇抢在婆婆前面回答。
田寡妇说出“没精神”三个字时的脸突然红了。她原本想说信义早上没有贪恋她的身体,话到嘴边觉得不妥,就改了口,说成了“没精神”。
实际上,女人说男人“没精神”,意思更深,更耐人寻味。
樊春花是正人君子,根本没有理会这些言外之意,他只要确定对方有没有不对劲,至于如何不对劲,他不管。
“婶,信义哥很有可能‘着活’了!”这位神汉说出了他的怀疑。
“着活”是我们这里的俗语,指得了遇到了祸事。如果从一位神汉说出,则专指撞了邪,遇了鬼。
如果神汉怀疑谁“着活”了,那这个人十有八九让“鬼”上了身。
听到樊春花的判断,田寡妇当下腿一软,顺着门框坐在了地上。相比之下信义娘要镇定的多,她已经七十多岁了,见识自然多一些。
“娃,你说咋办?”信义娘问。
“婶,先把信义哥叫回来……”
且不说这神汉樊春花如何布置,只是到了中午,田寡妇的家里闹了起来。
以前,田寡妇家里闹,主角是田寡妇,内容是哭嚎,响彻云宵的哭嚎;是哭诉,撼天动地的哭诉。而这一次,主角变成了信义。
只听见信义扯开从未有过的尖利嗓音,大声叫喊:“我是被射死的!我是被射死的!我是被射死的!——”
声音凄凄惨惨,悲悲切切,仿佛从地狱里传来,浸透了万世的冤屈。
农村里撞邪的事情时有发生,其中大多是装神弄鬼,但也有真的。所以,在农村住得久了,即使没有亲眼看见,也会有所耳闻。
当田寡妇家门上里传出这鬼哭声,又看见院中有大量的纸钱焚化时,村里人知道,家里一定是有人“着活”了。
农村人,什么热闹都看,唯有“着活”人的热闹不看。如果听说了或者遇到了,则躲得远远的,就怕沾上一点晦气。
于是,明明是大白天,大中午,村街上却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一只大公鸡带着它的几个妻妾在街面上悠闲地散步。
天上白白的,亮亮的,感觉有太阳,抬头却看不见太阳的影子。空气中许是积聚了些水汽,吸到肺里有些沉重,于是心里闷闷的。
此时,我去了西安,结婚的事情也都安排妥当,午饭后五叔便招呼着马三、白狼和胡老道打起了麻将。
马三与白狼原以为,胡老道乃世外高人,想来对俗世间麻将这种玩意不感兴趣,水平自然高不到哪里去,没想到几圈下来,口袋里的数十张钞票全部放到了胡老道的面前,眼看着即将输光被“踢死”,信义的鬼哭声传了进来。
马三听出这声音有些不对劲,刚要说出口,胡老道却已经起身往门外走去。
白狼见胡老道脸色难看,意识到有麻烦,赶紧跟在身后。师傅死了,胡老道成了他唯一的长辈,他可是要小心侍候着,孝敬着。
有时候,孝敬老人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见白胡二人出了门,马三和五叔也跟了出去。
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胡老道身影闪了几闪,便蹿到了田寡妇门前,上前一脚,就将那扇木门踹开。
院中,平日里威风八面的神汉樊春花正被信义掐住脖子,压倒在地上。
樊春花绝不是羸弱之人,他一米八五的个子,健硕的体魄,孔武有力的四肢,外加一身出神入化的道家武功,放眼整个李家村,也没有几个对手。
然而此时,他的脸色发紫,眼睛上翻,两条小腿不断地踢蹬地面,双手无力地支撑住信义的即将扑咬过过来的身体。而他的旁边,一个简单的法坛已被打翻,纸烛香火撒了一地,一把桃木剑也折断在其间。
墙角处,田寡妇与信义娘抱在一起,惊愕地看着这边,吓得忘记了呼救。
胡老道没有犹豫,上前又是一脚,就将信义踹倒,紧跟着一掌击在对方额头,令其仰面倒地,随之脚踩在信义胸口,令其不得动弹。
这时,白狼才赶到,眼见着胡老道咬破舌尖,将一口鲜血喷在信义的脸上。
从踹门,到掌击,再到脚踩、喷血,胡老道一气呵成,看得一旁的田寡妇和信义娘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