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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曼春反复擦拭着手里的枪，楼下集结了一群特务和猎犬为今晚的抓捕行动做准备，阿诚从门口走过，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向屋里。
汪曼春一下子就抓到了他这个小动作，喊他：“阿诚。”
阿诚微微愣了一下，大方的走进去跟她打招呼：“早啊汪处长。”说完看向她手里的枪，“你这是有行动啊？”
“是啊，‘毒蜂’提供的情报，今晚‘毒蝎’会在川沙古墙给第三战区送密码本。”汪曼春扫了眼阿诚，“你要不要一起去？”
川沙古城墙外，一股强烈的江风席卷着泥沙刮过江崖峭壁，旋风般的穿过古城墙上，川沙是长江黄金水道的门户，上海的东南屏障。
于曼丽和明台穿着战斗服掠过“魁星阁”攀上城墙的飞檐，江风瑟瑟，明台感到阵阵寒风透骨，于曼丽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整个城墙上下一片漆黑，明台回头看了一眼于曼丽，问道：“你怎么样？”
“我准备好了。”于曼丽紧了紧腰上的绳索。
明台边帮于曼丽拴着绳索边说：“B区行动组会帮我们清除障碍，一会信号灯出现你就可以走了。”明台顿了顿，又嘱咐了一句，“万事小心。”
于曼丽撸了撸头发，突然郑重起来：“明台，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就顾全大局，别管我。”
明台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可是这个时候他不能表现出丝毫犹豫，他安慰道：“说什么呢？不会的。”这话他都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于曼丽笑笑，望下城墙那头的黑暗：“如果真到那个时候替我照顾好他啊，还有你和那个程小姐。”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留遗言一样，明台努力克制住自己情绪，机械的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一束光从海岸下投射过来，三明一暗，是B区行动组发来的安全信号。
“我走了。”于曼丽检查了一下手上的枪支，特意把匕首别在腰间易抽取的地方。
阿诚搓了搓冰凉的手，城墙上出现个黑影，汪曼春一副料定的笑容：“看，他们来了。”
明台在城墙上面一点一点的把绳子放下去，忽然，一束探照灯的灯光准确射在于曼丽身上，于曼丽心弦扯紧，大喊一声：“是陷阱，快走！”
明台发疯一样的猛拉绳子：“我拉你上来。”
子弹像雨点一般打过来，城墙上的砖瓦脱落，扬起一片尘土，明台暂时躲在墙后，手里紧攥着那根绳子一刻也不敢松懈。
于曼丽眼看着76号的特务越聚越多，心里急的不行，这个高度摔下去如果保护好头部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但如果一直这么僵持不下，可能她和明台都没有生还的机会，耳边突然火辣辣的疼，接着就是一阵耳鸣，于曼丽不用想都知道刚刚是子弹擦过耳边。
千钧一发之际，于曼丽抽出腰间的匕首，利落的划过系在腰间的绳索。
本来紧绷的绳子陡然一松，明台手里紧攥的绳子也只剩下短短一截，上面还有齐刷刷的割痕。
身体快速下坠，重重的撞击在地面上，于曼丽感到喉咙口一阵腥甜，应该是伤到内腹了，于曼丽强撑着起身。
阿诚愣在原地，半张的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汪曼春冷笑：“还挺重情义。”说完向城墙上开了一枪：“活捉‘毒蝎’！”
一时间探照灯的灯光、猎犬的叫声和枪声混成一片，必须为明台争取时间，于曼丽咬紧牙关向旁边的树林里跑去。
果然76号一部分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汪曼春顾不了两边，把手里的枪甩给阿诚：“帮帮忙，把她抓回来，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杀了。”
“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杀了。”这话说的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阿诚怔怔的接过枪，一个黑影树林里穿梭，几次差点被后面的特务射中，阿诚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追赶她的特务气喘吁吁的跑到阿诚身边：“这也太能跑了，明先生，她刚才把枪里的子弹都打光了，这回她肯定跑不了。”
阿诚点头，拿枪瞄准她，于曼丽双腿不受控制的奔跑着，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停下，耳边又响起阿诚那天的嘱咐。
——“一定要活着回来。”
阿诚手指扣在扳机上迟迟不肯扣下，眼睛盯着那个黑影一步一步跑远，现在能拖一秒是一秒。
阿诚心里默念：“别停下，别停下。”
旁边传来汪曼春暴怒声：“明诚，快开枪！”汪曼春心急如焚，生怕她跑出去，一把夺过身边特务手里的枪向林子里瞄准。
汪曼春开枪是绝对不会留活口的，阿诚扣下扳机，黑影应声倒下。
一颗子弹穿透她的肺部，心口和肺部火辣辣的疼，好在意识还清醒，于曼丽趴在地上挣扎着往外爬，已经快跑出林子了，跑出去就是闹区，那个时候生还的几率会更大。
阿诚站在原地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眼前有一瞬间一片漆黑，自己打中的是哪里？是否会致命？这些他通通不知道。
汪曼春来不及质问阿诚刚才开枪犹豫的原因，匆忙带队跑向刚才于曼丽倒下的地方，阿诚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跑了过去。
地上有一滩血污，看起来流了不少血，然而附近却没有人。
汪曼春气急败坏的枪摔在地上：“她是蟑螂吗？生命力这么顽强。”
周围的特务都不敢说话，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处去，第一次见到这么顽强的特工，惊叹之余还有一丝敬佩。
阿诚稍稍放下心来，心里竟然还有点自豪，不愧是他的女人，自己说的话果然听进去了。
汪曼春冷静下来，瞥了瞥阿诚：“阿诚，你刚才为什么不开枪？”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好在阿诚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树林里太黑了，我枪法不精。”
这话汪曼春也挑不出毛病，她也懒得找茬，现在一切无关紧要的事都要放在一边。
“搜，‘毒蝎’跑了，他的同伙受伤了跑不远，能找到一个是一个！还有，派人守住医院和诊所，实在不行让她自生自灭。”
旁边的特务有点发怵：“汪处长，前面就是市区了，这样不太合适吧。”
汪曼春冷冷的瞄了他一眼：“怕了？”
那特务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那就搜！实在不行挨家挨户的查，查不到你们就替他们死！”
一群特务点头应下，分头在街区跑开。
阿诚闭上眼睛迅速思索着于曼丽可能去的地方，脑子里有火花啪的闪了一下，心里的把握又多了一成。
“汪处长，我帮你吧。”
汪曼春有些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你来？”
阿诚一脸歉意：“这不是刚才我耽搁了您的事，想找补一下。”
汪曼春直觉告诉她阿诚有问题，但她又挑不出问题，只得点头：“谢谢了。”
***
明台气喘吁吁的跑着，顺手将身上的战斗服脱下，直到听不见枪声才停下，他蹲在原地大口喘着气，时不时警惕的看向后方。
他抹了一下眼睛，湿湿的，心里暗骂自己窝囊，连自己的半条命都保护不好，周围传来谩骂声，几个特务骂骂咧咧的走在街上，偶尔还会拽两个路人问话。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追来了，明台转身要走却被他们叫住。
“喂喂喂，说你呢。”
看来是走不了了，当时情况那么紧急，他们未必能认出他来，明台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回头：“有事吗？”
那个特务狐疑的扫了他一眼，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受了伤穿着战斗服的人。”说完又想了想，“是个女的，伤的蛮重的，流了不少血呢。”
明台一颗心揪了起来，曼丽她没被76号抓住，她受伤逃脱了。
那人看他半天不说话有点不耐烦：“你到底看没看见啊？”
明台赔笑：“什么受伤的女人啊，没看到。”
特务顿时就黑了脸，嘟囔了一句：“受伤了还这么能跑。”
夜色的掩映下，即将宵禁的街道悄无人烟，明台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按照汪曼春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放着医疗条件让于曼丽使用的，所以医院那里一定有人把守，那如果她不去医院受了那么重的伤该怎么解决呢？
明台拍了拍发涨的脑袋，整个脑袋里都乱轰轰的，行动计划怎么会突然泄露呢？看样子郭骑云那边也凶多吉少了。
明台怔怔的看着这条街，这是几天前他和程锦云走过的路。
突然他猛的想起了什么，程锦云的诊所就在前面，如果能和共产党一起合作，那没准就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想到这明台碰运气似的敲开诊所的门。
“抱歉，已经打烊了。”
“锦云，是我。”
门“嘎吱”一声推开了一条小缝，程锦云向外瞄了瞄，开门让他进来。
原来屋里不仅坐着程锦云，黎叔也在，明台朝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明台，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明台喘了一口气，郑重的看向他们：“我想摆脱你们一件事情，我们的行动计划泄漏了，我的搭档受了伤，生死未卜，我想让你们帮我找一找。”
黎叔沉默良久，程锦云在一旁焦急的怼了怼他：“黎叔......”
黎叔干咳一声：“明台，我们人手有限，现在76号搜的紧，我们不少同志都牺牲了，一些地下联络站也都被捣毁了，不过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帮你留意76号的动静。”
“就是不帮是吗？”
程锦云在一旁解释：“不是不帮，是我们实在是倒不开精力，眼下要处理的事情多，但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明台努力挤出个笑容：“不用了，我自己来吧，谢谢你们的好意，打扰你们休息真的很不好意思，告辞了。”说完就推门离开。
程锦云冲着他背影喊：“明台，你别乱来啊。”
***
两个特务站在影楼门口警卫，手指扣在扳机上以便随时击杀。。
阿诚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里面黑漆漆的，不像有人的样子。
“你们回去吧，这里我来就可以。”
他俩有点怵头汪曼春，自然不敢怠慢了差事，连忙推辞：“明先生，汪处长有交代，让我们在这守着，我们不敢抗命。”
阿诚挑眉：“所以我的命令就可以不听了？”
他俩顿时更慌乱了，明家的人都不是好惹的，要是惹了阿诚，以后没准会更难混。
想到这，连忙退开，走时还一个劲儿的道歉。
阿诚看他们走远后，轻手轻脚的推开门，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阿诚把门带上，转身寻找开灯的开关。
冰冷的枪口抵住他的颈后，声音虚虚的：“别动。”
阿诚轻轻开口：“是我。”
身后的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地板上。
阿诚赶紧点开灯，于曼丽胸前大片大片的血迹，肺部的伤还在往外渗血，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阿诚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不出意外的滚烫。
“子弹取出来了吗？”
于曼丽轻轻摇头，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阿诚把她抱到床上，从影楼里掏出药箱，边准备边说：“子弹不取出来是肯定不行的，好在弹头要出来了，取起来要容易的多，现在没有麻药，你忍着点。”
于曼丽抬起无力的手抓住他的衣角，费力的开口：“不行。”
“为什么？”
“伤在肺部，要脱衣服你不能看的。”
阿诚被她气乐了，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结果就是这个。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这个，早晚还不是让我看了。”
于曼丽烧的脸通红，茫然的睁大眼睛思考，半天说了一句：“好像......有道理。”
阿诚把毛巾放在她嘴里：“疼的时候就使劲咬它，但尽量不要喊出声。”
尖头的钳子伸进去，夹住弹头，狠狠的往外一拽，黄灿灿的弹头被拔了出来，于曼丽使劲咬着嘴里的毛巾，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
于曼丽把嘴里的毛巾甩到一边，神智不清的骂了一句：“哪个龟孙子开枪打的我，别让我抓到，否则我把他脑袋拧下来。”
阿诚紧握钳子的手不经意一颤，半天也没敢说一句话。
包扎好伤口，于曼丽感到一阵困意袭来，强忍着睡意，问旁边的阿诚：“阿诚哥，我们计划暴露了，明台现在怎么样了？”
“明台没消息，但好在76号暂时没怀疑到他身上，他还算安全。”
于曼丽还想再问，但眼皮一直在打架，她实在捱不住了，合上眼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