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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我们的机会来了。”
趁着天色蒙蒙亮,孙家家主孙崇礼丢了平日里出行的捧场,悄悄开了角门,做贼一般的带着两个精悍护卫向县衙方向摸去。
走不多远,就碰到了钱家主事人钱耀文大公子。
两人远远看着,好玄才借着微弱天光,看清了对方的身份,全都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孙崇礼笑道:“原来是贤侄当面,先前还以为是白龙会帮众巡视呢,吓我一跳。”
“可不是嘛,这白龙会只是不入流的泥腿子出身,没想到竟然成了气候,前些日子横行霸道,压得我等都喘不过气来。不瞒世叔,我家生意较诸往时,足足少了五成之多,来往各抽三成利,实在是抽骨吸髓啊,真真是岂有此理。”
钱耀文笑了笑,就叹气诉苦。
为这事,他父亲已经被气得病了。
自古以来,就是善财难舍。
他家开当铺以及售卖珠宝,随随便便做成一单生意,就要吃上三年,其中有着海量的财富流入家里,平素用度极其奢华,比之达官贵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家里有钱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可以招募壮士,聘请好手,势力也会大起来。
并且,花费一些小小钱财,走通县令县尉的门路,并且,巴结上岳州大大小小的帮会,可以说,钱家凭借着这种长袖善舞的手段,混得风生水起。
明面上虽然还是比不上赵家那种背靠京官势力,又有着子弟在仙山求法的底蕴,暗地里的财产却是一点也不小。
钱耀文本来以为,自家的风光,可以一直这么延续下去。
甚至,过个十年百年的,还会成为天下有数的大家族,跨过从民到官的巨大鸿沟,有朝一日,正正经经的成为“世家”也不是梦想。
或许,能传承千载,让子子孙孙也蒙受福荫。
可是,希望之所以是希望,就是因为沿路都有着波折,还没等钱家迎来蜕变,他们的日子渐渐的就变得不太好过起来。
倒不是没吃没喝的,钱财仍然没少挣,但是,这三成商税,收得让人头皮发麻,让所有钱家主事人,都是心痛得乃子疼。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江湖帮会,胃口大到如此地步,明目张胆的从钱家抢钱。不愿意还直接动手,这岂不是强盗般的所为吗?”
是的,如果张坤听到,就会告诉他,这的确是强盗所为。
因为,这些商人,所获得的钱财,全都是低买高卖,压榨百姓,暗地里用出种种手段来做事,血腥总是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张坤之所以只是收一收商税,并没有直接拉清单,也只是因为初来乍到,并不想打破大唐境内州县原始的生态圈。
毕竟,从官员到商人,从豪门到百姓,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生存方式,一旦改变,可能得不到什么好处,甚至,还会引来无边怨气也说不定。
就说前段时间吧,张坤下令白龙会收集粮食,开仓放粮,熬粥修路,救济贫苦。
明面上大家伙儿,都在感激涕零,称张百龄其人是大善人,是活菩萨。
可是,在暗地议论起来,十个里面有八九人都在暗暗戒惧,声称张家张百龄暗地里想要谋反,可能是想害死所有人,拉着大家反抗朝廷。
一边得了好处,一边又暗暗咒骂着张百龄不安份,不当人子。
就是这么个现状了。
这么搞了一段时间,张坤干脆也不放粮了,爱谁谁。
因为,他发现自家所获得的龙气点不但没有增加,反而越来越是稀少,经常性的十天半月得不到一点龙气。
这暗地里是不是有着各大商户豪门的手段,谁也说不清楚。
白龙会只是一个地方帮会,虽然小鲤鱼以自己的“强大”的人格魅力管得很好,但终究是新兴的帮会,做不到扎根地方,让人信服。
他们也探听不出多少有用的消息来。
经此一事之后,张坤其实也明白了自己做法之中的不妥之处。
每个朝代,有每个朝代的特色。
在这个有着神魔妖仙的奇怪大唐时代,百姓敬畏强者,又不安现状,心思复杂又多变,完全不能用自己的过往经历来判断。
神魔妖仙手段层出不穷,所有百姓,都已经学会了偷偷畅想未来,幻想着有朝一日青云直上,又不得不忍受着现实的苦难,默默煎熬着日子,只能期待着来生。
这是一种想反抗,又不敢,心存希望,而又深藏绝望的奇特心境。
或许,他们甚至还在想着,是不是有大妖灭城,把那些达官贵人,富商豪门一口生吞,至于自己会不会一齐死掉,有些人,真的不会想得这么远。
在这种大环境之下。
但凡任何一点对百姓表达的善意,让他们心里想要改变,都是对大户和商人的一种伤害。
问题很简单了。
百姓不挨饥受冻了,不担惊受怕了,不绝望于未来了,那还怎么压榨?
百姓都懂得思考,懂得追求,有了选择,那还是百姓吗?
所以,张坤虽然收的只是商税,只是让百姓生活间接性的过得好一点,对于商人和大户来说,这已是彻头彻尾的掘了他们的根基,伤害到他们的根本利益。
于是,听到菩提院的高僧来到县衙,县令召令安民之后,但凡有点想法的商人,全都一窝蜂的往县衙聚集。
在此途中,还生怕遇到白龙会的人,生怕受到拦截。
听到钱耀文激愤话语,孙崇礼就微微摇头,心想年轻人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就算心里想什么,也不要直接说出来。
除了让人看出自身浅薄,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反倒是钱家生病的那位家主,不但懂得放权,还懂得避祸,才是真正的智慧。
可惜,他因为病体,并不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县衙,却是失了先机,所能得到的好处,比起自家来,可能就要少上许多了。
孙崇礼家中经营织绣布匹生意,摊子铺得很大,靠的不是某一位两位贵人,靠的就是所有贵人,他奉行的原则就是与人为善,多多送礼。
宁愿自己家小挣一点,也要把大老爷们伺候饱了。
这种伺候当然不是没有原则,他可以供奉资财给大大小小的官员,却绝不愿意供奉给一个土里八叽,凭着勇力乱来的庶民。
他不配。
这就是孙崇礼的想法,平生最想要的,就是获得一官半职,好让孙家得到阶层的跃进,有钱并不算什么,有权才是大爷,这就是他的想法。
因此,得到县衙动静的同时,他第一时间,就想投奔静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先把祸害巴陵的什么白龙会,什么张百龄,清除掉这种害群之马,才是一等一的要务。
“是的,对此等大盗,绝不能姑息养奸,以往县尊大人势单力薄,受人要挟,现如今有菩提院的高僧前来相助,实力大增,必可毕其功于一役,我等且且不可一旁观望,还得多多相助才是。”
他话音一落。
前方转角处,有人轻笑出声:“孙兄高见,王某不如远矣。”
说话的是一个五短身财,身宽体胖的中年,此时天色渐白,就可看到他脸上堆起的笑意。
这人是王有财,他家是真的有钱,经营大半个城池的粮食生意。
能做这等关系到民生的大生意,王有财当然不是什么没有根基的普通货色。
传闻他与州刺史有着姻亲关系,这只是传闻,具体也没人深究。
但是,王胖子的粮食生意遍布五县,触角由南至北,这些年家族越发兴旺,风生水起的,让人不得不对他高看几眼。
王、孙、钱三家,与以往的赵家,这就是巴陵县内赫赫有名的大家族了。
他们四家联手起来,随便弄出什么动静,巴陵县就要抖上三抖。
如今赵家已经没落,王孙钱三家也被白龙会的各种规矩,闹得灰头土脸的,想想也能明白他们心中的怨气。
没有找到靠山倒也罢了,一旦看到机会,那是第一时间,就会行动起来。
除了王、孙、钱三家巨商之外,今日的巴陵清晨格外喧嚣。
跟着这三家商人之后,陆陆续续的又有三十家商人和大户主事人,赶到了县衙,这是借着菩提院高僧进城的余威,前来向文县令表忠心了。
……
“好,很好,你们的心意本县已然尽知,许下的金银财物,那就不客气了。对了,广明大师许下大愿,要普渡众生,听闻各家妻女都算娇美,不如全都唤来县衙,助大师修成欢喜禅功,练成金刚法身,异日,尔等妻女少不得一个天女职位,众家全都鸡犬升天,飞升极乐,岂不是好。”
文县令满脸和气,义正辞严的说着荒唐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般浇在众商人大户的头顶。
所有人都差点被这一棒子给打懵了。
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县尊大人的话
“奉上……妻女?”钱耀文年轻气盛,当场就没忍住,质问出声。
“这个,那个,县尊大人是说请大师教我们修行之法还是?”
“你没听错,就是修欢喜禅功,大师心情好了,说不定,还能让你们家女卷珠胎暗结,这是多大的福份啊,且不可见了机缘不知惜福,日后可能会后悔莫及。”
文仲光有些不满意了。
自己都说得这么明确了。
这些人怎么脑子如此笨拙呢?理解能力太差。
也难怪,毕竟都是一些不学无术,追逐铜臭的无良商人嘛。
“你们看,拙荆如今多快活,还有小女玲芳,这么多大师同时渡化,真是天大的机缘啊。”
文县令眼中全是喜悦和兴奋,眼神纯真,指了指左面。
那里门帘升起处。
鲜花正艳。
就看到县令夫人惨厉如鬼的面容,还有那早就昏死过去的县令千金……
关键的是,身处大和尚堆里的这两位,没有装备。
“县尊大人,您是认真的?”
钱耀文心中勐然寒意大起,看向文县令,就像是看着神经病一般。
“怎么?你不愿意?那也行,就请先行一步,打入十八层地狱之中去吧,既然如此悖逆,那留你还有何用?”
随着文县令开口,就有一个和尚走将出来,身形起处,如同泰山压顶一般,一掌击落,从顶门压下,把钱耀文当场打成肉饼。
这大和尚赤膊凶眉,约有九尺高矮的身躯环视四方,让四方鼓噪全都熄灭。
因为,他们看到了,如此厉害的大和尚,后面还有数十人。
很快,县衙就响起一片哭嚎声。
渐渐的声浪也就平息下来。
又有近百捕快衙役,连同一些和尚出去,挨个上门拉走商人大户家女卷。
这些人也不是强行登门,人家手中拿着的既有县衙召令,还有各家家主写下的贴子。
奇异的是,在“请人”的过程中,白龙会并没有任何举动,反倒是护持街头百姓平民门户,严防死守,并不主动出手。
也不知是在作何打算。
……
“这,这……”
县尉陈子安听到四方传来的消息,眼睛都有些发直,完全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被县衙的操作震惊的话都说不囫囵。
反倒是灭魔、除妖三位校尉,此时全都面沉如水,如临大敌。
“少见多怪,如今天下三百六十州,州州怪事频出,大妖吃人,血肉丛林的事情都有发生,贞观四年开春以来,天策府得到消息,中原大地,已然有着七城百姓被妖魔吃成荒地,百里之内人烟绝迹……”
左东林眼神冷厉如冰。
“如菩提院欢喜宗这等妖僧,也有十余处,各种稀奇古怪,残民虐民之举,层出不穷。
我等天策府众将,更是左赴各处,人手很不够用,只是岳州境内,就已战死十余校尉。
单单是菩提院所处平江县,就死了两位除妖校尉,秦守道大人脱不开身,被牵制在洞庭君山一带,我等太难了。“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出手,我怕,怕他们盯上了县尉府。”
陈子安本来就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的好官,当初黑虎帮受他操控,大肆敛财,人口贩卖做得飞起……此时担心的,并不是巴陵百姓会不会受苦,在倒行逆施的县令和妖僧残害之下,能不能活得下去。
他担心的是自己的官位,或者说,身家性命。
“大兄,还请救救我等夫妻。”
说着话,陈子安拉着自家夫人的手,可怜巴巴的望着左东林,面上全是惊惶。
他知道,这事单靠自己,那是怎么也撑不过去的。
“不妨事的,菩提院再怎么凶狠,毕竟是远道而来,看这样子,广法那秃驴还是镇守平江,未曾动身,只是广明妖僧的话,应该不会傻到直接冲天策府动手,有我等三人护持,妹夫一家当可无忧。”
左东林看了看自家两个属下,半是安尉自家妹妹和妹夫,一半是安慰自己,想了想又道:“你最幸运的,其实不是你的县尉一职,而是你的无能。”
陈子安就算心中惊惧,脸色也变得通红。
他实力是不强,但是,这么多年来,在巴陵与县令做到分庭抗礼,镇守一方,论头脑与手段,自问鲜有人及。
被评一个无能,实在有些过份了。
“你不服,哈哈,其实这是好事。正因为你实力低微,随时都可以一口吞下,对方才没把你放在眼里,如果我猜得没错,广明那厮首先要对付的,就是白龙会。或者说,是张百龄。只要把他们干掉,巴陵县予取予求,全都不在话下,而那广明,也能借着一县女卷,悟通欢喜邪功,练成金刚法身。”
“那该如何是好?”
陈子安又是开心,又是担忧。
开心当然是因为张百龄与白龙会可能就要倒霉了。
担忧就是那死和尚要练成金刚法身。
那还得了。
他也不是没见识的人。
佛门功法,练成金刚果位,铸就法身,就等于道门练成元神真人。
武道修练者,也只有神武境高手,才有与他们动手的资格。
这种人物,随便动一动手,就是催山填海,灭城易如反掌,那能挡得住吗?
“嘿嘿,这种如意算盘,也只有那些脑子不清醒的和尚才会去打,偏偏,那张百龄并非易于之辈,只等他们打起来,就有好戏看,到时两败俱伤之时,就是我等动手良机。”
左东林面上露出冷笑来,只要自己在此一役之中立下大功,就算损失再大,巴陵十室九空,他也可以积功左迁,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