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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光影如沸,所有人眼中,都恍若看到了历史画卷展开。
有人大声怒吼,有人泣血狂嚎,有人横枪勒马,有人一跃而下……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这是春秋刀。
竟然是大刀王五,他果然如谭维新所说的那般,早早的就躲在广序帝所居养心殿斜檐之下。
先前杀蛮族军队时没有动手,斗宫猴子的时候,他没有动手,只是张坤想要斩杀两人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同时,张坤也终于明白,大刀王五以一介草莽身份,为何被称为“京城第一刀”,又被称为“倾城一刀”了,这刀意出手,就是春秋。
一刀噼落,就是历史滚滚洪流,不可阻挡,不可违逆。
难怪,他只是以化劲强脏修为,其名声,竟然还在大内双雄、胖李瘦尹之上。
其刀法、刀意对战力的增幅极大,就算是高他一个小层次,面对这种攻击,也只能退避三舍,根本硬斗不得。
不过,越是如此,张坤心中越是感兴趣。
他自从六合、八卦两门拳法融合之后,八卦拳更是练到了三次破限,五脏强横至极,又生出刀意种子。
这时,平日里修练,再想找出对刀练功之人,就已经极为艰难了。
真正的对手不会陪他修练,一遇见就是生死搏杀。
而如王小丫同学,那些镖师镖头们,却是差了一些火候。
比起他来说,王静雅修为还浅得很,挥刀对练之时,张坤得控制着力量、速度……刀意这东西,那就更加不必说了,总不能对自己人下狠手。
因此,自从梅花拳元大先生死前传下五蕴梅花斩,他练成之后,就只在对付安德烈之时露了一手皮毛。
真正全力发挥,还未曾有过。
这时见猎心喜。
哪里还肯退下。
他张嘴大喝一声,“保皇立宪,人人可杀,又哪有杀不得的人?”
闯宫以来,头一次,张坤出刀了。
背上的刀光一闪,也不知怎么就到了右手之中,身形微侧,刀光如水漫开,浪花卷堤……
[大海无量,千刀斩不尽。]
刀光重重叠叠,斩进历史画卷之中,那春秋光影气泡般碎裂,金声玉振之中,两刀微微一触,张坤全身剧震,脚下连连踩碎三块玉石砖块,身形后仰。
而大刀王五那魁梧身形,却是倒弹半空,身体翻翻滚滚如同风车一般,刀光护体转成陀螺,连转了七八个大圈,才停下身形,单足立于檐上。
低头看刀之时,就发现,那柄青光潋艳的青龙偃月大刀,如雪锋刃之上,此时已然出现十余个细小如米粒般大小的缺口。
而他的右手手臂处,灰布衣袖,已是震碎如蝶,四处飞舞,露出如黑铁般强悍右臂。
“好刀法,好修为,为何不用出五蕴花开那招。”
王正一有些生气了。
六合拳,梅花刀,刀拳双绝,刀意莫测。
他哪里还认不出来人是谁啊?
虽然蒙头盖脸的,声音也稍稍有点变化,但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在京城这片地界,还有人用刀用得比自己更好的吗?
有。
而且只有一个,那就是狂刀张坤。
尤其是听说他杀了安德烈的那刀法,已是到了刀意化形,显象生灵的地步,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自己的春秋刀意,磨练数十年,不知斩杀了多少强贼大寇,也在战场之上,浴血了无数个来回,才养成如此浩然刀势。
却在刀意凌厉之上,比输了。
刚刚这一招,看起来,两人都吃了亏,各自退去一段距离。
但是,王五知道,其实自己已然落入了绝对下风。
对方刀轻,自家刀重。
比拼力量和刀意,自己竟然还要退得更远。
那柄百炼精钢长刀,算是精品,但也只是源顺镖局批量打造的好兵器之一。
而自己手里这柄青龙偃月,却是出自名家之手,坚固锋锐上面,不知胜过对方手里的长刀多少。
但就是如此。
青龙刀刀锋微微受损,对面那柄普通长刀,却光洁如新,刀锋如同丝线,完好无缺。
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他,到底是怎么练的?”
王五心中既震撼,又颓然。
震撼于张坤的强大与年轻。
颓然于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了沙滩上。
不过,无论如何,广序帝死不得。
就算是自家镖局的兄弟,道理,还是得好好分说清楚的,不可让他犯下了大错。
想到维新变法,想到这个操蛋的天下,王五只感觉心神俱疲,这一个两个,都有着自己的主见,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啊。
“五蕴花开,花开见我,是必杀之招,王总镖头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张坤哈哈一笑,转头望去,就看到广序帝那张微扭曲的脸,眼中已然掩饰不住的多了一些惊恐惧怕。
“陛下,长夜苦短,天快亮了,我来送你一程。”
他拖刀在后,踏步前行,身周寒霜密布,似有飞雪漫空,又有梅花绽开。
刀势未出,已是镇慑人心,杀机满天。
他当然知道李怀义是谁,先前作势杀人,也不是真的想要杀人,而是想要逼出养心殿中最后的底牌。
李怀义,师从形意门,形意十二形练得炉火纯青,其名声还在宫保森之上。
算是这位“宫猴子”的师兄吧。
不过,他的年纪比起金猴要大上十多岁,有这等修为实力,也不足为奇就是了。
之所以张坤知道这人,是因为,李怀义后来对青廷失望,离开京城,去了津门,与同道创建“华夏武士会”,宏扬国术,影响深远,名声响亮了一个时代。
这位,其实也算爱国志士。
并不是敌人。
他此时来京,应该是受大刀王五所邀请,出力护卫广序帝。
所以,王五才说他杀不得。
严格来说,这是自己人。
李怀义的八卦门功夫,就不是跟尹伏学的了,而是直接传承自董还乡大宗师,平常教导是程门八卦程子敬,因为两人年岁相差不大,所以师兄弟相称。
从这里来论,又算是宫保森的师叔。
两人一脉相承,牵亲带故的,所以,当宫保森遇险之时,他是不得不救,也不得不拼。
武林江湖之中,拳法派系虽然复杂,但是,有所成就者毕竟极少。
这些高手,一论资排辈,攀扯师承,基本上可以扯上一些交情。
就连张坤也不例外。
假如他真是来杀皇帝的,这时,就免不得要给大刀王五几分面子,就此退去才是。
不过,他看起来是杀皇帝,其实不是。
当王五、李怀义、宫保森齐齐怒吼着扑落过来拦阻,当广序帝惊得全身瘫软,张嘴狂呼的时候,张坤已经化为一抹黑烟,直接破开花窗,刀光闪出无数点光辉。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一刀,由心血炸开,走的是极速道路,尤如火烧身,又如鬼探头,让人反应不过来的快捷。
星星点点刀光一瞬间,就铺满了整座大殿,刀啸如雷。
大刀王五刀光虽盛,这时竟然找不准目标,挥不出春秋。
而李怀义和宫保森两人,更是连影子也摸不着。
只是迷迷茫茫中,见到一缕刀光,明灭不定的,斩到了广序帝的颈项之间。
广序帝已然呆住,眼中全是死灰一片。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死了。
死得如此轻易。
轻于鸡毛。
甚至,身边的几大高手,数百护卫,完全起不到半点作用。
什么雄心壮志,什么争权夺利,全都成了笑话。
这些日子想着的那些变法事务,那些强国措施,那种日后翻盘,异日扬眉吐气的野望,全都消失不见。
‘刀斧加身方自知,半生辛苦为谁忙?’
这一刻,广序帝想得很多。
他甚至想过,如果自己没有做了这个皇帝,是不是过得更快乐一些呢?
珍妃又会不会活得好好的,在她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刀光剑影,最后,也不会迎来如此悲惨的下场?
剧痛并没有出现……
脑袋还在颈上。
广序帝“啊啊啊”了好久,连裤子都湿了,仍然没有等到刀锋过颈……
他睁开眼睛,看向四周,不但是那些草包护卫们,就连大刀王五以及李怀义和宫保森等人,全都没有向前。反而是愣在原地,目光呆滞的看向自己。
视线游移,一青一白,两道快子般大小的虚影,正在嘶嘶吞吐信子,围着自己上下翻腾。
如同长出双翼一般的,围着一柄如水长刀,兀自斗个不休。
这刀光好像并不是要斩了自己,而是化做冰壁,绕身疾旋,飞雪片片垂落。
死死挡住那青白两蛇的攻击。
从那张开成一条直线的獠牙大嘴,他一眼就判断出来眼前局势。
这蛇,是想咬死自己。
广序帝脑袋清醒过来。
这两条蛇刚刚好像是从自己桌面上的笔筒里钻出来的,弹出来之时,坚硬高雅的檀木笔筒直接被钻出两个深深的坑洞,木片炸开浅纹。
“救人,杀人,原在一念之间,这蛇很有趣是不是?陛下,你猜猜如果我不来的话,你会什么时候死于蛇吻?或者说,什么时候,被蛇所控?”
张坤一直怀疑,广序帝虽然年轻,虽然胆小,虽然未曾经历过太多事务,但是,他绝对不是一个蠢人。
刚开始的时候,造出这么大声势。
到后面关键时刻来临,他就一点动静也没了。
甚至,再不现于人前。
这是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吗?
不是。
所以,他要么早就死掉了。
要么,就是被人控制住了,身不由己。
按理来说,明明知道西宫那里对他已经很是不满了,都快进到要“闯园杀后”的地步,广序帝不可不知道自己的危机。
他身边的保护人手肯定也很强大。
再怎么样,都能弄出一些动静来,让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或者是怎么败的。
事实还真的没人知道。
似乎这位就像是一个木头般,直接就没了反抗。
以此推断。
在广序帝的身边,肯定有着不可抗力。
是他防备不了,也对付不了的高手。
平日里安稳无事,只是没必要对他下手而已。
并不是不能对他下手。
所以,张坤闯宫,并非刺杀,而是保护。
一石激起千重浪……
自己的乱入行为,不但会打乱对方明面上的宫中布置,还会把对方暗中隐藏的手段给逼出来。
告诉对方。
‘你再不出来,我就杀皇帝了。’
大概就是这么个想法。
当那暗中潜伏的力量,见着广序帝即将死掉,他们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隐藏在侧,这时候再不动手,那也就不用动手了。
无论是杀人、控制,还是救人,总得有点表示不是。
于是,青白两蛇出现了。
鹰也出现了。
鹰是白鹰,碎花黑点,神骏无匹,嘴利如钩……
窗户木屑炸开,光影微闪,就已经抓到了张坤的天灵。
快得让人几疑这是错觉。
直到利爪抓断张坤的几缕发丝,触及到头皮,四周站立呆滞的王五等人,才开始反应过来,惊声叫道:“小心,那是海东青!”
王五脱口而出。
因为,他看到,随着这只神骏无比的白鹰悬停半空,那两条蛇也终于得了空隙,化为光丝,嗖的一声就咬到了广序帝的咽喉间。
这一鹰两蛇配合之妙,出击之速,简直比起化劲洗髓宗师,还要快上不少,也诡异许多。
让人难防难挡,脑子根本就转不过来。
“这就是所谓的神鹰吧,竟然通了人性。”
张坤脸上不但没有惊惧,反而露出笑意来。
“早就等你多时了。”
电光火石之中,张坤头上的根根三寸长柔软发丝,本是趴伏不动,突然嗡的一声,齐齐竖立,根根恍如钢丝利针。
气血灌输,发丝如同最锋利的剑光般,刺穿海东青的双爪,震碎它那一双可以穿石洞铁的皮肤骨头。
彭……
如炸雷轰击。
那鹰尖鸣惨叫着,身形比来时更快,嗖的一声,化为光影从破开的窗户处,又退了回去。
闪了闪就没入夜空之中,消失不见。
“好家伙,这种速度,怕不是一秒百米还多,比起我的身法速度都要快上许多。只是碎了它的爪子,翅膀都没伤到,这下麻烦大了。”
张坤一刀爆闪,全力挥斩,冷若冰霜般的刀意挥过,两条蛇同时断成四截,掉落地上,兀自乱蹦乱跳,在地上噼哩啪啦的挣动不休……
他刚刚不是杀不了两蛇,心头感应到,总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所以,也留了几分余力。
当那海东青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来的时候,他以化劲强脏洗髓的内力,灌注全身毛孔,尤其是心意灌注到发丝之上,出奇不意就伤到那神鹰,同时,分心二用,以最快的速度斩杀双蛇。
饶是这样,速度还是慢了半步,没能出刀追杀海东青。
甚至,他连取枪射击的机会也没有。
左手刚刚摸到腰间,按到枪柄,那鹰已经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是万物教,长生主。”
大刀王五满脸慎重,解释了一句,这鹰和蛇的来历。
他拎着青龙偃月刀,还死死的看着张坤,生怕他再次暴起,又把广序帝直接挥刀斩杀。
这个年轻人,心思百变,出手又快又狠,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更是看不出,他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真的想杀广序帝,他根本就没有半点把握,可以救得下皇帝。
这怎么搞?
王五一时之间,感觉到头大如斗。
“总镖头你这么看着我做甚?”
张坤扯下蒙头黑布,露出一张清俊凌厉的面容来,眉分八彩,目锐如刀。他笑着看向几人,抱拳施礼道:“先前不及表明来意,出手稍重,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不敢,张师傅身手高明,果然不愧狂刀之名,一人一刀,天下少人能敌。”
李怀义似乎完全忘记了先前的危险和杀机,此时看到张坤真容,忍不住就大声赞叹。
如此年轻,又如此厉害。
这人,能得罪吗?
吃饱了撑着吧。
没看见人家王正一,也是客客气气的,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把他真当自家镖局的下属,反而是如同兄弟一样平等招呼。
甚至,李怀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看错。
这位名震京师的大刀王五,号称性子最烈,气势最强的刀客,面对张坤之时,竟然还有些小心翼翼。
不至于吧。
天不怕地不怕的王五,也有今天。
宫保森不打架的时候,倒是温和得很,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眼中没有丝毫戾气。
只是这人好像不会笑,站在那里抱着棍子慎重说道:“张坤,你比我强,我服。尹师身死虽然因为各自立场不同,身死不怨。但他终究对宫某有着授艺之恩……此恩不可不报,他日我修练有成,还会向你讨教一二。”
这人说话耿直,恩就是恩,仇就是仇。
一点也不遮掩。
甚至,他完全不在意,张坤是不是为了铲除后患,直接把他杀了。
‘倒是个趣人。’
张坤笑了笑,点头应了下来:“随时恭候!”
在另一个世界上,这位也是日后大名鼎鼎的武术家,因不满青廷胡作非为,后来隐归故里,授徒为生。
算是对这个天下,灰心失望的一群人之一。
报国无门,空留余恨。
这种人,杀他没意思,对方也不见得会为了尹伏而报仇。
他自己都说了,各有立场,武林拼杀,死了正常。
他一直护卫着广序帝,想必也是变法一派。此时还信任广序帝,相信他能让国家,让天下改变。
血仍未冷。
随意寒喧几句,张坤转头,再次看向广序帝,见到这位面上又浮显出自矜,突然就笑道:“陛下,你死到临头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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