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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气里不是嫌弃,不是鄙夷,而是痛惜。
无尽的痛惜。
除了师父,从未有人这样当面强烈地爱惜自己。
郁离手足无措,正要推开他,却一阵疼痛袭来,冷汗直冒,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蜷缩手脚,卷成一团。
“不痛,不痛,很快就不痛了。”步不曾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他的话语如同深夜的雨滴,一滴一滴,她仿佛又回到了乌洞山自己的房间,蜷缩在被子里,听着窗外一点一点的雨滴。
每一个妖毒发作、痛彻心扉的夜,她都是这样一寸光阴一寸光阴地熬,熬到天明。
她陷入了梦乡。
步不曾依旧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灵宝似的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轻跟她说话。
天下都说竹娘子性格冷淡,对人疏远,甚至不少人说她人如竹木,无情无义。
然而,她为了自己,宁可吞噬妖灵放弃本关,甚至毁伤容貌。
此情此义,天下有几个女子能做到?
他暗暗发誓,终生要好好守护郁离,绝不容许其他人再伤她。
直到确认她真的深睡了,他才变幻了柔软舒适的床与枕头,把她安置好,在外设置了结界。
当他走出来时,小黑妖们依旧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看好她,若是她少了一根头发,一根一根碾碎你们的爪子!”步不曾用妖语告诫它们。
小黑妖们拼命摇头,却依旧谨遵他的命令,不敢做声。
步不曾走出山洞,回到之前豢养巨蛇的山洞。
巨蛇倒在地上,早已硬了,仍保持着生命最后一刻挣扎扭曲的不屈。
他一节一节剖开巨蛇的脊柱骨,从里面掏出许多颗大如人头的明珠,扔进自己的铜葫芦里。
最好看的乃是一颗淡蓝色的小珠子,上面若隐若现的花纹,很像一丛竹子,他一看便爱上了,看了又看,才恋恋不舍将它收入铜葫芦内。
直到脊椎骨剖完,他才一展双翼,飞向了高空的茫茫白雾。
天色渐明,白雾依旧将山谷围得密不透风似的。
铁光庭满脸喜色走向谷口,东海望拖着沉重的步伐,无精打采跟在后面。
“哟,铁相公,抓了多少只妖?”宋玉龄问道,忽然展颜一笑,“我傻了,以铁相公与东海前辈两位实力,图册定是全满了。”
铁光庭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继续向前走。
宋玉龄脸一红,悄然握住了拳头,又赶紧松开,脸上重新换上无瑕的笑容。
梅小虫在谷口左边,铁光庭走到谷口右边。
一对表兄弟,宛若守门石将,彼此不看一眼。
笼罩着山谷的白雾渐渐发亮,此时应已是寅时,他们身后的山谷中不时传来几声鸟啼。
很快便是日出出谷时,郁离与步不曾始终不曾出现,就连最后下沟壑去寻他们的玉郎君也不曾回来,可见他们要么死了,要么被困了。
明亮的烛光下,霞姑正在房间内对镜梳妆,不知怎的,今天的粉总是涂不均匀,涂了擦,擦了涂,脸上已经起了一片淡淡的红云。
她干脆灭了蜡烛,从箱子里拿出两颗夜明珠,一左一右,安置在铜镜前。夜明珠的柔光,映照得她面容粉嫩,眉眼生动,格外迷人。
她正要重新敷粉,忽听到门外有急急脚步声行近,一名小丫鬟小声禀道:
“禀告霞姑,寒云山来人了!”
“这么早!”饶是霞姑胆大,也不由吃了一惊,“先安置宫主到瑟笙楼喝茶吃点心,我随后就到。”
“禀告霞姑,来的不是寒云宫宫主,而是一个胖胖的大叔,自称什么老杜,莫不是打着诗圣旗号骗人的?”
“蠢材!那是寒云山三怪之一的老蠹!快去,快去!”
寒云山寒云宫掌控天下法师晋升,也掌控着大法师榜的评判,在法师界地位更甚至青罗皇室,而这自称老蠹的蓝祤,人称两脚书橱,平生最爱钻古书奇书,据说天文地理无一不通,妖魔鬼怪无一不晓,却整天钻在寒云山藏书楼中,极少极少下山。
本次鉴妖大会最后一关,山主原定的是请寒云宫新任宫主仙云道人,自己也预定了对付他的方案,怎么突然杀出一个老蠹蓝祤?
难道是寒云宫发现了问题?
不,不可能,这一次有仙师和梅小虫在旁指点,别说白帽山外,就算白帽山中仆从,也未发现什么破绽,阿鹤与素晨不就什么也没发现?
自己纯属心虚,料那老蠹整日只会看书,哪里会看人?
霞姑顾不得再敷粉了,反正脸泛红云,老蠹年纪大了,视力一向又差,晨光朦胧,一时应该看不出脸上痕迹,先去迎接,回头再作打算吧。
当她来到瑟笙楼附近时,远远便听见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你们白帽山果然财雄势大,点心太丰盛了,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老先生不必客气,霞姑说了,老先生是我们白帽山的贵宾,一定要好好招待。”
“哦?你们白帽山主叫霞姑?”
“老先生说笑了,山主是山主,霞姑是霞姑,她,是我们白帽山的总管。”
霞姑暗骂一声蠢材,连忙堆起满脸笑容,走进去,道:“小丫鬟不懂事,让蓝老前辈见笑了,莫怪,莫怪。”
她一面笑一面看着老蠹,暗暗惊诧他相貌保持得真好,年近九十的人,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只嘴角眼尾有几丝淡淡的笑纹,如非他自报来历,一般人只当他是个平平常常的富家翁。
小丫鬟慌忙退到旁边,垂手而立,心中却诧异无比,老杜不姓杜,也不姓老,姓蓝?
“呵呵,我老蠹不请自来,让白帽山见笑了,莫怪莫怪。说起来惭愧,我们宫主向来贪嘴,昨晚看到黄豆糯米卷,多吃了几碟,竟然积食了,躺在床上跑不动。嘻嘻,我便让他安心歇着,替他走一趟。”
他这番老顽童的话语,简直让人不敢置信,但霞姑知道他所言不虚。
前几年,仙云道人还未继承宫主之位,常在外行走,霞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的他,喜食甜食软食,吃得腹胀如鼓还不肯停下,最后被人抬出去的。
“辛苦蓝老前辈了。宫主无大碍吧?”
“不碍事不碍事,等我回去,再吩咐厨娘做几碟糯米卷,包他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