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顾尘

卷毛的兔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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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老三站在呱瓦村口,弯着腰向北方眺望,似乎在等着孙女回家。忽然身后的村子冒出灰黑烟雾,突如其来的大火将一切吞噬,枯瘦如柴的老人惊恐的被火光盖住,痛苦挣扎。等大火散去,程老三方才站立的地方已没有人影,只剩下一抔黄土。

    “爷爷……”

    程秀逸哭着睁开眼睛,才发觉只是噩梦一场,梦中大火燃烧的烟味似乎还在鼻尖萦绕,久久不得散去。

    这时公鸡还没打鸣,天微露出一丝光亮,时辰应该尚早。程秀逸想打开窗户透透气,就听见院子外面叽叽喳喳的有人吵闹,便揉着发红的眼睛走出屋子。

    “给我搜!这小子,偷了我的银子!”一伙人围堵在墙角。

    拳打脚踢的声音闹出不小动静,没多一会儿已经围绕了不少人。见到人多起来,起初那个领头人更是大声的四处诉说起来。

    “这小子就住我隔壁,一直见他鬼鬼祟祟的,你猜怎么着?我今天发现藏在枕头下面的银袋子不见了!连忙出门就找,就碰到了他!你说这天还没亮,他一个人在外面晃荡?肯定是小偷!”

    众人一齐看去,那褐色短发的消瘦男子半跪着,恐怖的伤疤横跨在他脸上,一双黑眸迸射出无尽的恨意。——这人是谁?好像从没注意过。

    程秀逸走上前,拦住了正想拳脚相加的几个人,懒洋洋的说道:“也不一定非是他吧?”

    程秀逸的脾气是不好招惹的,大家都知道。当她插手管闲事,那几个围在一起的人都下意识的退开几步。只有被偷了钱袋的书生憋红了脸才仰着脖子喊道:“程秀逸,你不要以为我怕你!那你说,他不是小偷,为何深夜四处晃荡?”

    半跪在地上的年轻人站起身来,冷冷的说道:“我不想浪费灯盏,每晚都于月光下看书。”

    “哈哈哈哈,这话你都说的出口!”众人捧腹大笑,其中一个还指着他脸色的伤疤说道:“丑人多作怪!可不是假话,就你这副模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出来科考呢!”

    “就是,三圣阁内文房四宝以及油灯全部是公费,用不着你出钱,这种借口都说得出来。”

    顾尘低下头,似乎被嘲讽的话语激怒了,双肩都气得发抖,但随即平静下来,说道:“我面容上的疤痕就是烧伤,自那之后便不敢与火光近处,所以每晚出来学习。”

    其他人并不相信,嚷嚷着要脱衣搜身,越过程秀逸就向顾尘扑过去。

    “他的确每晚出来学习,我之前就见到过数次。”程秀逸高声呵斥,皱着眉头把最前面的人推开,说道:“三圣阁内打架斗殴是乱纪,马上考试了,你们是想被取消资格?”

    这话显然戳中了哄闹之辈的软肋,嘟囔了几句竟也没有上前。

    程秀逸轻笑一声,从在场的几人中轮流走了一圈。才说道:“你的钱袋子在你好兄弟身上呢!别冤枉好人了。”

    被偷钱的书生面色一惊,警惕的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好哥们。一个探囊取物就把他怀中的紫色钱囊抢了过来,不可思议的喊道:“你怎么这样做?枉我待你真心,我这就要去刘猛先生那里告发你!程秀逸,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屋里常烧禅香,衣物钱囊都带着禅木味道。正巧我的鼻子好使,从你好‘兄弟’身上闻到了相同的味道,况且他的房间就在你的隔壁,这么一看,定然是他没错了。”

    拿回了钱袋的书生羞愧的低下头,向顾尘说了一声抱歉,就极其败坏的拉着真正的小偷告到了刘猛那里去。

    热闹看完了,人群就自然散去,只有顾尘默默的跟在程秀逸的身后,低声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他的声带可能也被烧毁了,发出来的声音嘶哑和低沉。

    程秀逸顿住脚步,只看着云层后面的太阳,说道:“我没有帮你,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了我的亲人也死在火中。”

    顾尘头一次抬头瞪大了眼睛看向前方的女子,他在分辨她的话是真是假,只是一个噩梦的话,为何她的神情如此悲伤……

    “那你为什么记得我的名字?”

    程秀逸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回头莞尔,“我听过一次的名字都会记得,你怎么想的那么多!”

    顾尘再没跟上去了,他从进入三圣阁以来都尽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别人看见说他是个怪物,毕竟这个称号从他小时候就一直伴随着,那么刺耳。

    程秀逸径直离开,回到屋子里去,关门之前说道:“微光哪敢与日斗争辉?狮子哪里会同狗吠?前几天还有个女的骂我呢,这些天她就遭报应了。所以,你是什么样的人由你自己决定。想要赢,就往前冲。”

    顾尘站在原地,莫名感觉到眼眶湿润。他是郊庵村的遗孤,是被大家认为神和新帝抛弃的地方活下来的人。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诫他,连为自己逝去亲人悲伤的资格都不能拥有,能在那个罪孽深重的地方拥有性命已经是老天眷顾,大概是因为不服气吧,顾尘一直攒着这口气才来参与科考,但他始终高估了自己,从乡试,再到会试,他连优秀的资格都不敢,有些题明明会做,可是因为不想受到别人关注的目光,他选择放弃作答。

    在阴暗角落里习惯了的人,能够站在阳光底下抬头微笑吗?顾尘迷茫的看向天空,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终于刺破云层照在了他满是伤疤的脸上。

    第二天的考试,留下的只有四十人。除去了那些自愿放弃考试的学生,那位偷了钱袋的学生也被罢免了资格。每少一个,都对剩下人是一种磨砺,压力也更甚一些。

    拿到考卷的程秀逸,心中一紧。宫景瑜的心思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揣测,和第一天的考试方向又变换不同!程秀逸苦心琢磨了十二套题目,中签的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

    有点崩溃的程秀逸不由得想到那晚的吻,这样心思缜密难以捉摸的一个人,也会有情绪难以自控的时候吗……

    宫景瑜今天没有来参与监察,他正骑着御马赶回皇宫。因为在会试这段时间,出了两件轰炸整个大贇的事情,他不得不立马出面。

    第一件,就是那宋大都督执意退婚,引得皇帝勃然大怒,十公主跳河寻死。

    第二件,就是那太子宫景天不守丧期,执意要另娶新妃,皇帝不允,跑去跳河的路上正巧和自家妹妹撞见了。

    于是乎,宫内宫外,都传出这样一个消息,十公主和太子殿下一起跳河啦,好像是因为宋星元!

    宫景瑜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火急火燎的冲到了御前,他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兄妹。不过这样亦好,他顺水推舟搅黄整件事也不错。

    “八王爷到,传八王爷!”太监提着尖锐的嗓子高喊道,由一位窈窕宫女引路往御花园的书房走去。

    七月花开正好,紫薇和睡莲在坛中争相斗艳,向来爱花如宫景瑜都无心观赏,反觉得那花香引来的蜂蝶嗡嗡吵闹。

    宫景瑜垂着头,俯身跪在书房门前,许久才听得里面一声沉闷的“景瑜,进来吧。”

    皇帝今年已有四十二,昔日风华早已不再,只留下深深的川字纹和唇边两道沟壑。虽有老态,但他端坐在龙椅上的背脊挺拔,不难看出他对自身的严格要求,上位者的气势如有天成。

    宫景瑜进屋又是一套严格的行礼,才抬头扫视周围,闹了许久的三人都是沉着一张脸,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欢迎。

    皇帝咳嗽了好几声,才徐徐问道:“老八,你这么急着赶来又所谓何事?”

    宫景瑜敛下神情,笑着说道:“儿臣的确有急事相求,不得不立刻告诉父亲。”

    “你说。”

    “儿臣,想求娶一位女子,生于大丽城呱瓦村,名叫程秀逸。”

    “你找死!”

    “做梦!”

    “怎么又是她?”

    依次说话的分别是宫景天、宋星元、宫婉儿,宫景瑜这番话如同惊雷,把他们几个惊得连在皇帝面前插嘴都不顾了。

    显然皇帝没有苛责,也十分意外。‘程秀逸’这个名字,这几天可谓如雷贯耳。起初是宋星元风风火火的冲到御前,直言不讳的要退婚,问之为何,只说已有心仪女子,一生只爱一个人。

    不久宫婉儿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喊着,皇阿玛,都是那个叫程秀逸的狐狸精。再没多久,就见太子宫景天匆匆跑来,不顾丧期求娶程秀逸。

    这不就尴尬了吗?三人一对峙,他那双无用的儿女就寻死觅活的想跳河,又上演了一出在御带河前左右拉扯的戏码才平静。

    还没安静多久,向来聪明有主意的老八就来请见,还以为他能出个什么好主意解决这几人的烂摊子,但他明显是来故意找事的,气得宫城翰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皇帝不好当啊,宫城翰经历多少风雨,才坐到了大贇皇帝这个位置上。可眼前的不是他的儿女,就是他看重的年轻臣子,为了感情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闹得不可开交。

    那程秀逸究竟有什么本事,能把这些天之骄子,迷得团团转?宫城翰疲惫的咳嗽了几声,摊开手掌却见猩红一片。

    “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