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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基友终于洗澡结束,脑袋上扣中一张毛巾出来,然后眼睛瞪成麻将牌中的二饼,指着孙朝阳,口中啊啊有声,却说不出一句话。
孙朝阳看到他的模样,也跳起来:“我靠!人生何处不相逢。郑重认识一下,我是牛沙河,你可以叫我牛老师。”
说完就哈哈大笑。
没错,同屋基友赫然是孙朝阳和肖大姐牛沙河一起去星星诗刊,在大门口被堵的那个文学青年,笔名神圣的迷迭香,迷同志。
神圣的迷迭香还在瞠目结舌。
孙朝阳笑得眼泪都下来了,用手肘拐了拐他:“迷同志,第一次发表作品。”
迷迭香点点头。
“可以啊,第一次发表作品就获奖,出手不凡。”孙朝阳嘿嘿笑着:“我牛沙河,佩服佩服。”
迷迭香从震惊醒来:“你别开我玩笑,我知道你的笔名,你是孙三石。世界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喜欢整人。上回明明牛老师就在你身边,非要把我打发给叶编辑,真是……真是不可原谅。”
说着话,他闷闷地坐沙发上,点了一支烟,狂吸。
房间里开着暖气,温度估计有二十六度以上,很爽。孙朝阳道:“迷同志,封闭空间,请勿吸烟。呵呵,迷同志,其实我是在帮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迷迭香上次被孙朝阳整惨了,至今心有芥蒂,气道:“那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了?”
“对,必须感谢我。”孙朝阳点头。
他解释说,牛沙河老师今年五十三岁,年纪大,有老花眼,每次看稿都很吃力。而且,他精力也差,看不了几份稿件就要休息半天才能恢复过来。你老哥一口气递上去几千首诗,牛老师看到猴年马月看到吐血也看不完,也就错过这次大奖赛了。
相反,叶编辑就不一样。人家以前在延安插队,可是能挑一百斤重的担子,走路带风,熬三四个通宵依然精神抖擞。而且,叶延兵叶编辑一向喜欢提携年轻作家,观念和咱们相近。我听人说,他只花了三天时间就把你的稿子看完。这不,你获奖了。
迷迭香被孙朝阳说服:“好像是这道理,三石,谢谢,万分感谢。你不要叫我迷同志,我姓乔,叫乔安宁。”
“好的,迷同志。”
迷迭香没办法,只得由着孙朝阳,又好奇地问:“孙三石,我靠是什么意思?”
孙朝阳:“广东方言,语气助词,表示震惊和感慨。”
“三石真是渊博。”
迷同志是本省人,就在孙朝阳隔壁县,也是插队回城知青。不过和孙朝阳在小集体干了两年不同,他接了退休的老父亲的班在县氮肥厂当工人。但他和领导同事相处得不好。而且,氮肥厂位于距离县城三十公里的山区,非常闭塞,他精神上挺苦闷,一直想调单位,苦于没有机会。
孙朝阳和他聊了几句,想起二妹的事,说了声,就出去找谢桦。
在入住的时候他已经在前台问清楚了,谢桦也在三楼,不过却住在最角落最偏僻的地方。
酒店没有门铃这种先进事物,喊人都敲门。孙朝阳敲了几记,半天里面却没有反应,以为人不在,正要走。斜刺里跳出一条人影,抬拳头,咣咣一通猛砸:“开门,开门!你究竟开不开啊?”
孙朝阳转头看去,顿时吓了一跳,来人正是迷迭香迷同志。他竟然还光着,只脑袋上扣着毛巾,身上穿着一条火炮摇裤,只挂两丝。
“我在洗澡!”里面隐约传来女人的声音。
“洗澡也得开门!”迷同志继续砸门。
门开了,探出一颗湿淋淋的脑袋,看到赤裸的迷迭香,惊骇,恐惧,然后尖叫:“流氓!”
“我靠!“孙朝阳从呆滞中醒来,拖着迷迭香就逃。
迷迭香:“你震惊吗,你用了我靠这个语气助词。“
孙朝阳耳朵里嗡嗡的,感觉这哥们儿脑子好像不是太好用。
一九八一年,对女同志耍流氓性质恶劣。
听到这事,星星诗刊负责会场接待的叶延兵脑壳顿时肿了一圈,也不敢耽搁,急忙和牛沙河商量。
牛老师说,这事如果逗硬,搞不好要负刑事责任,但也可以一笑了之。作家诗人嘛,都有点罗曼蒂克,感情都丰富。男女在一起开会,出席各种培训、采风什么的,发乎情,止乎礼仪也是常事。那年我和国内的几个知名作家去鼓浪屿参加笔会,就有两个作家看对眼,互诉衷肠,等笔会结束,各回各家,依旧过自己的日子,也不失一桩美谈。小叶,文学圈的观念和社会不太一样,你刚参加工作,慢慢习惯,凡事都不要上纲上线。
叶编辑苦笑道,牛老师你说得对,可现在是谢桦很生气,要把人挖出来,要个说法。
牛沙河:“挖出来就挖出来呗,找到人,私下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谢桦也没说要扭送公安机关。等下晚饭的时候你跟谢桦一起,让她认认人。“
叶编辑点头:“只要不惊动公安机关就好,我们自己处理。“不然,好好的一场隆重的颁奖典礼搞出流氓事件,那不成文学界一大丑闻了,星星众人也要颜面丧尽。
晚饭的时候,获奖诗人们被安排到酒店食堂吃饭。伙食不错,都是经典的川菜。很多菜肴因为做工复杂,耗费时间长,经济效益不划算,后世已经没人做,渐渐失传。
获奖的十七位诗人都到齐了,都是名家,除了迷迭香和孙朝阳两位新人。
牛沙河代表星星给大家敬酒,而叶编辑则陪着谢桦。
谢桦不停朝孙朝阳和迷迭香二人看来,眼神中有点迷惘
我们的迷迭香迷同志很害怕,夹筷子的手都在发抖。孙朝阳心大,定睛看过去,禁不住在心中赞了一声:美人,大美人!
谢桦毕竟是北方人,又在京城,估计从小营养就不错,个子高,大长腿,国泰民安脸,每一桩都GEt到孙朝阳的审美上。
能够在满目营养不良的豆芽菜的世界里,看到这么一个女子,确实赏心悦目。
谢桦之所以目光迷惘,是因为先前她一开门就看到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被吓坏了,脑子里无法思考,自然也没办法记着他们的模样。
这顿饭,迷同志吃得食不甘味,呆得如坐针毡。回到房间后,就抱着脑袋叫:“三石,不行,我要去自首,不然我良心上过不去。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做了就得认识,挨打就得立正。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孙朝阳倒是有点敬佩他了,这哥们儿脑子虽然不灵光,却是个正直的人。
不过,正因为他脑子不好使,如果去找谢桦承认错误,只怕未必能取得人家原谅,搞不好还把事情弄糟。你光着身体怒闯女同志房间,而女同志也在洗澡,那是要被判刑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孙朝阳安抚好陷入痛苦和自责的迷迭香,说,你不要多想,我去找谢桦,看这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放心,我能搞掂。“
迷迭香迷惘:“什么就搞掂?”
“广东方言,就是处理好。”
“三石你真是渊博。”迷迭香眼圈忽然红了:“我后悔,就是后悔。”
……
谢桦听到敲门声,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笑嘻嘻露出满口白牙的青年。
这青年身高臂长,面容开朗,好像带着阳光。
不是孙朝阳又是谁。
谢桦:“孙三石,怎么想着找我呢,是不是想谈文学谈诗歌?还别说,我正要去找你。你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读过,顾成也读过,他对你评价很高。咱们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感觉好像是认识已经很多年的朋友。”
“不谈文学,也不谈诗歌。”孙朝阳诚恳地说:“谢桦同学,我是诚恳地来跟你道歉的 ,先前在你房间外光着身体的是我。这样好了,我人已经在这里了,要打要罚由你。”
没办法了,为了保护迷同学,孙朝阳决定认领这一流氓事件。否则,以迷迭香那短路的脑壳,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搞不好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自己脸皮厚,心眼多,后世成天和广场舞老太太打交道,经验堪称丰富,没准能把这事敷衍过去。反正只要不走法律程序,我名声坏点就坏点吧,行走江湖,全凭一个义字。
“是你?”谢桦脸色一变,问:“真的是任凭我发落?”
孙朝阳一拍胸脯:“我这一百二十斤搁这里,动手吧。”
谢桦点点头:“跟我走。”就领着孙朝阳下楼。
孙朝阳心中有点微微的担忧,这小妮子不会是带我去找牛老师和叶编辑吧,这面子上须有点不好看。靠,不会去是宾馆保卫科吧?那可就糟糕了。
下楼走了几步,就进了一个类似体育馆的地方,谢桦让工作人员给自己和孙朝阳各自拿来一套游泳衣和游泳裤,说,她以前在北师大念书的时候是学校游泳队的。毕业回家后,没有条件,憋坏了。如果你有诚意道歉,就陪我游几圈。
酒店是恒温游泳池,水温大约三十出头模样,很舒服,这在八十年代简直是高级。
孙朝阳也喜欢游泳,欢呼一声跃下水。谢桦一边游一边看着他,孙朝阳得意地说:“我插过队,后来又在车间干过,身材不错吧!力量与速度,健与美。谢桦,你身体锻炼得也很好。”
谢桦:“不是你。”
孙朝阳:“什么不是我?”
谢桦,“先前在我门口那人瘦得跟麻秆一样,晚饭的时候,大家都穿着衣服,我认不出来。”
孙朝阳绝倒,扑哧一声,差点呛水:“是我,是我,必须是我,你看我多油嘴滑舌啊,符合文学作品中坏人的形象。”
谢桦咯咯笑起来;“你只是文学作品里的反动家庭里的公子哥儿,就好像谁呢,嗯,像《围城》里的赵辛梅。那种公子哥儿说坏吧,肯定坏,但坏得彻底和理直气壮。而不是光着身体去敲女同志的门,然后逃跑那样猥琐。”
孙朝阳:“还好我不是方鸿渐,谢桦,你对我评价很高嘛。”
钱钟书的名声现在还不响亮,《围城》还是一本冷僻的读物,孙朝阳竟然知道。
两人就好像地下党接头,暗语接上了,有共同语言。
至于光着上身敲门那事,谢桦本是大学生,又是诗人,思想开明,气头过了,倒不觉得有什么。
于是,谢桦就带着孙朝阳在游泳池里反复游,直到孙朝阳累得直接瘫倒在躺椅上,悲鸣:“不行了,我不行了,谢桦你这是把我当狗一样溜,我被溜废了。”
“活该!”谢桦把一瓶北冰洋橘子汽水递给孙朝阳,妙目一转:“我想起来了,下午的时候门外还有另外一人,看体型好像是你。”
孙朝阳手一颤,汽水几乎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