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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是周日,二妹孙小小不用去上学,老孙平时干体力活累,难得放一次假,晏起。
孙朝阳妈妈醒得早,下了一锅面条,浇头是一点没有,就搁了点酱油,撒了把葱花,清汤寡水。
孙朝阳吃了一大钵,估计有六七两的样子,才得了个半饱,没办法,肚子里没油水,对碳水的需求量很大。
吃完就到了去县城找六叔公的时候,空手去他家显然不合适,杨月娥就翻出一小口袋黄豆让孙朝阳捎过去。
孙朝阳:“不用了,不用了,如果六叔公念亲情,有心帮这个忙,空手去人家也帮。如果为难,你就算送半条猪去都不好使。“
说罢,就跳上老爹的自行车跑了。
孙永富听声音不对,追出来:“你这个臭龟儿子,站住,还我自行车,站住!”
却哪里追得上,气得不住顿足。
自行车在三转一响中排名第一,是大件,价值普通工人一年工资。而且还得凭票,不是有钱就能买。相当于后世的奔驰宝马,家中混小子骑出去,磕了碰了刮了,岂不是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孙朝阳老家在隔壁县农村,世代务农。五十年代,机制砖瓦厂兴建,去老家招工,爹娘年轻体壮,成分也好,得了公社推荐,很荣幸地变成工人阶级,从此一家人就吃上了商品粮。那年代的工厂有自己的食堂、医院、学校,就是个独立的小社会。因此,员工们和地方上也没有往来。所以,他对这个年代的县城还有点陌生。
从工厂到县城有三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是个缓上坡,自行车蹬着去有点吃力,老爹这辆估计有点年份,除了铃铛不响浑身都响,加上没有上油,传动部分都生锈了,一踩就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嘎声。即便孙朝阳年轻有力气,还是折腾出一身大汗。
至于进了县城,眼前是黑压压一片木板壁瓦房和狭窄的街道。
县城名曰仁德,位于成都平原腹地,是个农业大县,有二十几个建制乡镇,一百五十多万人口。今天是星期天,只见满大街都是济济人头。
县城的房屋都旧,除了县革委和县政府是楼房,其他地方还保留着建国前的模样,当真是古色古香,比几十年后的那些所谓的古镇好看多了。孙朝阳作为一个老文青,天生就喜欢这样的景儿,推着自行车一路逛过去。
他先是去了糖业烟酒公司看热闹。
糖业烟酒公司的店员态度很不好,看谁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孙朝阳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落到茅台和五粮液上,这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太特么贵了。
茅台五块一瓶,五粮液三块,吃不起,吃不起。
要知道这年头,像孙朝阳这种青工,一个月也就十来块钱工资,一瓶好酒就得花去小一半月薪。可见,贵重的东西在任何时代都贵重,水涨船高,水落船低,反正和普通人绝缘。
他又看了看烟,因为前世不是烟民,也不在意。只知道里面最贵的是大前门,不带过滤嘴也得五毛一包,估计也只有厂领导抽得起。
看完热闹,顺着烟酒公司这条街走上百步,眼前出现一栋苏式建筑,拱顶,红砖墙体,高大粗犷,正是县电影院。
电影院的砖墙上还画了不少油画,介绍即将上演的新电影,有《庐山恋》《巴山夜雨》《好事多磨》,这年,龚雪和张瑜正红,小圆脸古典端庄大方,对后世p图美颜整容的网红脸来说堪称降维打击。今天上映的是一部从国外引进的片儿,《卡桑德拉大桥》。孙朝阳是闻名已久了,以前也没看过,顿时动心。可摸摸空瘪的裤兜,想了想,还是算了。精神粮食固然重要,但物质更重要,世界总归是物质的。
八十年代,风气逐渐开化,街上已经出现大鬓角喇叭裤的待业青年,恋爱中的男女已经在大庭广众下手牵手,无惧别人异样的目光。电影《庐山恋》里的男女主角都敢穿泳装,都敢嘴对嘴嘟亲,凭什么让我们克己守礼复古读经?年轻就要风花雪月,就要浪。
整整十载的特殊年代让所有人的精神文化生活都处于极度饥渴状态,只要是能看的电影,能读的书报,都会被热烈追捧。
这一点在《新华书店》表现得最明显。相比两角钱一张的电影票,看过就看过了,两毛钱一本的书买到手就完全属于你,可以反复读,读到天荒地老。
老文青孙朝阳自然会去新华书店看看,刚走进到书店里,就给了他一个八十年代的震撼。只见,两百来平米的店里起码有四十来人,黑压压一片人头,水泄不通。
新华书店的书大概分为两类,一类是连环画,一类是文学作品。连环画以三国演义最受欢迎,然后是各式民间传说,比如《马兰花》《张生煮海》《天仙配》。文学作品以名着为主。国外翻译作品有托尔斯泰、屠格涅夫,批判现实主义;国内的则有《万山红遍》《迎春花》什么的,大多以革命题材为主。
这年头还没有开放式自选书架,所有的书都放在木框玻璃柜台里,你要买哪一本,得跟柜员说一声,先交钱,再取货。买定离手,不退不换。
书不多,卖方市场,尤其是最火的几本要靠抢的。
所有人都挤在柜台前,乱糟糟喊:“同志,给我那本,对对对,就是那本。”
“同志,连环画《千里走单骑》来没有?”
新华书店有两个工人在卖书,要应付这么多顾客,实在太费神。据孙朝阳回忆,八零年的时候,县新华书店有书记、主任,、各科室工作人员六十来个,但一线售货员就三四个。
一线工作比较辛苦,心中难免有怨气,大家都是吃皇粮的,服务态度好三十块一个月,服务态度不好也是一个月三十块。售货员被大家叫得烦了,一翻白眼,喝道:“没有,没有,就《三国归晋》要不要?”
“三国归晋不好看。”
售货员懒得理他:“下一个。”
“同志,《三个火枪手》给我。”另外一人挤上来,指着柜台里的那本书,眼睛都在发亮,彷佛饥饿的人扑到面包上。
不料,售货员却把另外一本小说扔他面前。原来,大仲马的系列小说实在太抢手,这本书是他给熟人留下来的。
那人一看,是 《罗摩衍那》也不知道写的是啥,还是第十集,忍不住叫起来:“我要买火枪手,三个火枪手。”
售货员:“就这本,你究竟要不要?不要是吧,下一个。”
“我买,买买买。”现在的书太抢手了,能买一本算一本吧,总比打空手强。
孙朝阳看得不住摇头,《罗摩衍那》是印度长诗,可不是小说,也难看得要命。关键是这书实在太长,有二十多本。你强买强卖也就罢了 ,还给人第十集,无头无尾,算怎么回事?
正这时候,忽然有声音传来: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沙哑的歌喉歌唱;”
“被这暴风雨所打击的土地……”
“这汹涌着我们悲愤的河流,”
……
是艾青的《我爱这土地》,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长条木凳,挥舞着拳头,无惧人潮,大声朗诵。
众人被他所吸引,同时围过来,然后发出激烈的掌声。
这是一个年轻的时代,少年心事总是诗,这也是个诗歌的时代。满地文青。
孙朝阳看得尴尬病都犯了,想起自己有事在身,看看时间已经不早,就出了书店,骑上自行车去了县政府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