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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闽国回彩云城后,姚今本还为了璇女的事准备了一大套说辞,打算要好好开导开导吕桃,没想到月白却劝她不要多事,且看一看王家的动静再说。
果然不出月白所料,王家竟是异乎寻常地平静,从璇女进府后,王相每日都如常到南国府上议事。那些本打算要看笑话的一些城中大户人家,伸长了脑袋也没听到王家有什么主母哭贵妾闹的戏码。姚今那颗八卦的心虽然闲暇时候也有些骚动、到了夜间入睡前说笑时也会跟林月白叨念几句,只是王相从没在她面前叹过一口气,也不曾提到过家中的事,姚今也就慢慢不再提了。直至中秋将至,月白提议说忙碌了大半年,理应让大家聚一聚畅饮一番,姚今便有意在南国府中设中秋宴款待众人。
这一日晚膳后,二人正在花园中闲聊,王相前来送呈上半年盐场的账目,姚今便笑眯眯地问他:“你这个工作狂,白日晚上也不分的,这个时辰送账目来,晚膳用过了吗?”
“谢殿下关怀,适才在家中已经用过了。”
“嗯,家里有个贤妻,你是有福的。对了,算算日子,如今吕桃肚子已经很大了吧?行动可还方便?”
“临盆之日虽不远了,但夫人这一胎身子并不笨重,除了肚子,人倒还瘦了些,这一向都是行走自如的。”
“那就好。正要与你说个事,中秋之夜我打算在南国府设宴,也没有旁的人,还是我们几家人聚一聚,既然吕桃身子方便,到时候便一起过府来,大家一同吃吃酒,也热闹热闹。”
姚今说完,林月白也在一旁微笑道:“前阵子听赵升大人家的大夫人说,你家夫人孕中生了口疮,后来我便遣人送了金银花茶过去。那虽是药茶却十分清甜,又最能清火,即便孕中也是可以用的,不知如今夫人的口疮可好了些?”
“还未谢过林姑娘的金银花茶,夫人的口疮已都好了。家中璇女说夫人喜辣,这便是内火所至的疮,故而现在她在夫人的饮食上很是注意,又说需要多加锻炼使身子强健,便不易上火,故而每日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虽我见璇女日日都查验饮食,夫人也是再没生过口疮了。”
姚今听到璇女的名字,心中好奇,不顾月白在旁边拉她袖口,问道:“璇女?我记得她很是傲气的性子,如今和吕桃相处得这样好了?”
王相摇摇脑袋,认真道:“殿下所言差矣,璇女身世可怜,其实是极温顺的性子。在追山族的时候也是被逼狠了,如今她心境平顺,一贯和夫人相处得极好。”
月白觉得这既然是王相家事,姚今虽为主君如此问话却是有些过了,连忙打岔道:“明日是家宴,来的都不是外人,既然相先生这样说,那便请王夫人和璇娘子一同来吃酒,一同热闹,可还方便?”
“殿下和林小姐盛情,王相本不该推却,只是夫人一直说这是璇女离家后的第一个中秋,早早便在家里张罗了酒菜,如此,王相倒不忍拂了她的好意。”
姚今和月白对视一眼,听他这样说也都很高兴,姚今欣然道:“我一直担心璇女性子傲娇,吕桃又孕中多思,你家里可要折腾了,没想到她二人如此和睦。明日你便在家好好陪陪两位娘子,享一享这齐人之福。哎,看着你,我这单身的都羡慕了,哈哈……”
王相突然抬头看着姚今,那目光灼灼,姚今被他瞧得一愣,问道:“怎么?”
“没什么……”王相垂下头,片刻沉默又道:“殿下不是总说要早些将阿罗群岛上的事定一定?中秋之后天气凉爽,殿下也可以早些考虑去阿罗群岛的事了。依属下之见,此行宜早不宜迟,届时我可让璇女陪同殿下前往,她熟悉海上的情况,也可为殿下做个向导。”
姚今点点头,看着月白道:“那阿罗群岛从前虽然归追山族统治,实际却是个三不管的地方。赵俞上个月已经去打点过一趟,将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此次我再去,也是要给松溪郡郡守定定心,他虽做了这么久临海的郡守,人却是个旱鸭子,总是说那片海域海寇横行,自己如何难以节制,又推三阻四不肯上岛巡查。我本来要回信骂他一顿,可想想他确实没有管辖海域和岛屿的经验,那么我去一趟,看看实际情况,也是很应该的。”
“有海寇?那你过去是不是会有危险?”林月白皱起眉头,“这从闽国回来才多久,又要出去折腾,你这国主做的,真是太尽心竭力了。”
“林姑娘放心,此次必然会带上足够的人马,且有璇女同行——”王相顿了顿,提议道:“或可微服而往,等到了松溪再告诉松溪郡守,这样知晓的人少,也免得有贼人惦记。”
姚今大大地“嗯”了一声,笑道:“这样好,一路上也免得我正襟危坐,沿途路过各郡县,少不得还得跟他们说长道短一番,他们累,我也累。”
林月白想了想,突然展颜一笑:“那,我与你同去。”
“啊?”
看着王相和姚今都是一脸讶异,林月白脸上微红,轻声道:“上次你去闽国,接着又去了追山岛,虽然你说无事,可我在府中却提心吊胆、日夜不宁,这次无论如何我定要跟你一起了。再说,你们都觉得此行万无一失,那我同去又有什么要紧?况且我一路上还能照顾你饮食起居——阿姚,你看可好?”
姚今抿嘴一笑,脸上有难得的俏皮:“好。让刘肖龙多带些人,咱么就当是自由行,不仅全程无强制购物,还有复古式私人游艇!”
林月白听得也吃吃笑了起来,虽然帕子掩着嘴角,那金步摇上的一串碧玺珠子却欢快地晃动着。姚今看着她,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桌边敲击着,轻一声,重一声,那声音似乎格外入耳,一声声敲入立在下首王相的耳中,他抬头定定望向姚今,她的侧脸被月光映得十分柔和,少了几分平常总端在脸上的严肃,却多了几分少女的顽皮。因已是晚上,换下了白天华丽服制的姚今只着了一件家常的衫子,鹅黄色的裙摆上绣着大片梨花纷飞的图案,玉冠上长长的银色流苏,柔软地垂至耳畔,偶尔闪耀出几点银光,似乎和夜空中的星光相互呼应着。
她是李朝曾经盛宠一时的和雅公主,是如今小南国的开国国主,整片大陆上人人知道她的聪慧、她的果敢,可似乎大家也都忘了,她不过十七八岁,不过也是一个碧玉年华的女子,当别的女孩在这个年纪绣花烹茶,相互讨论着最时新的衣服样子、憧憬着自己的美好未来、期待着如意郎君的时候——她呢?王相蓦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姚今的时候,她就那样神色淡淡地立在船头,一件紫色的锦缎披风,那样纤细的身量,却自有一种难以掩盖的高傲,不知是不是从那一刻起,他的心便一低再低,一路低到海底、低到大地深处,低到他已经不清楚,他对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忠心,还是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