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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道观碑亭前。
众考生正要分个先后,却被东面的动静惊动,齐齐转过头去。
随着壶天的日轮爬高,被梨山遮挡的晨光,蔓过第一道观碑亭。
而被刘合敬等第一道观碑亭前的考生跟随其后的李不琢,踩着梨山的逐渐生长的阴影,走到第二道观碑亭前,看着亭中守碑蜉蝣正睁开双眼,初次打量着陌生的天地。
“朝生夕死,可怜它们到死都不曾见过真正的天地。”
李不琢心中一动,忽又想到,浮黎十六州上的他又怎能知道,自己是否也是天地一蜉蝣呢。
倒提青竹枝,他走向观碑亭。
………………
八脉俱通,剑道成种,李不琢败尽亭前考生,没遇到丝毫意外。阴脉、阳脉之海加持之下,车轮战消耗的内炁也以极快的速度补充,青竹枝使出的只是朴实无华,简练无余的剑招,却鲜有人能捕捉到他出剑的速度,以至于从始至终,内关外关两道内炁壁垒并未发挥作用。
第一道石碑,第二道石碑,第三道,第四道……
每一位守碑蜉蝣自散真灵,寄入李不琢气穴中,剑道种子便分出一缕剑气,与之相融。
每过一道观碑亭,李不琢身上的气息便强盛一分,仿佛一柄利剑,正在一步一步出鞘。
出剑、入亭、观碑,离去,李不琢心无旁骛,晨光蔓延到第九座观碑亭前,他就来到了第九座观碑亭。
他仿佛忘了自己入壶天的缘由是因为府试,此时此刻,他参悟石碑,只是为了映证自己的道途。
但跟在他身后的远远观望的人已越来越多。
若说从第一道观碑亭前离开时,众人只是不甘李不琢夺去了蜉蝣之灵,怀着惊讶好奇,继续看他碰壁的恶意兼有之的心态跟在后面,但从他一连破去九道石碑毫无滞涩之后,这些复杂的心绪开始渐渐转化为惊叹。
又想到,李不琢虽然以极快的速度破了前九道石碑,但七十二石碑的参悟难度是以九为级数递增的,前九道石碑纵使有异族所留的碑刻,其法门玄理还算不上精深,也皆止于先天境,在场的众人,虽说许多还并未抢到几个蜉蝣之灵,但入壶天已是第六日,领悟了前九道石碑的却不算鲜见。
李不琢破了九道石碑,出奇之处也只不过是速度快一些罢了。
举子名额仅有三十五人,在场中人不希望再出现一个陈阆真。
然而李不琢从第九道石碑,来到第十八道石碑,脚步也没有滞涩下来。
接着又是第十九道……
杀身化血大法、虎贲拳经、刺节真邪……
种种法门萦绕于心。
不易剑种分出十八缕剑气,与蜉蝣真灵相融,成就十八尊身神。
第十八座观碑亭后,本是人迹稀少,随着李不琢的到来,便带来了一众旁观者。
李不琢神色不改,手中普普通通的青竹枝,在众人眼中却无疑已是最锋锐的利剑。
在李不琢过到二十七座观碑亭时,众人对李不琢揣测怀疑,已由他是否能中举子,改为谈论七十二道石碑不见干戈的战争中,李不琢能得第几。
“原来他一直在隐忍,直到第六日才出手。”
“难道他也要学陈阆真,一日勘破四十五道石碑?”
“不可能,陈阆真已是先天圆满,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破境成为宗师,李不琢就算能反转,归根结底也只是初破坐照境罢了……”
“陈阆真无疑是解元之资,若李不琢能一鼓作气,一路高歌猛进到三十五碑,倒真有可能得个亚元。”
所有的议论,在日过天中,李不琢过第三十六座观碑亭后渐渐消失。
在他入第四十五座观碑亭时,彻底止歇。
“元气不泄,尽纳于己身,待髓如霜质,骨坚如玉,便是灵胎玉骨的境界。”
对于身后的议论,李不琢置若罔闻,对碑下的守碑蜉蝣四十五解释碑刻上的法门后,起身离开,去往下一座石碑。
这一刻,嫉妒也好、质疑也好,都化作了叹服。
本还算平静的壶天境,自陈阆真一日破碑四十五后,顿起波澜。
第六日,又被一根随手折自北丘翠林间的青竹枝,挑了个人仰马翻。
…………
壶天七十二道碑刻古已有之,各碑的溯源已几不可考,随手人道昌盛以来,炼气法门日益完善较古时日益完善,但往往最质朴元始的思考,越容易接近天地至理,七十二道石碑中,越往后的碑刻也愈发返璞归真。
入壶天的前五日,李不琢有梦中春秋相助,也不过勘破了七十道石碑。
其实七十道石碑之前的碑刻,都能观其形而推其义,难点只在远古文字图形的含义,以及今人思维的转换。但第七十一道石碑上的碑刻,便无法再用寻常方法理解。
此时李不琢视线越过落了厚厚一层灰的亭栏,望向石碑,碑上纹路像是孩童信手涂抹的痕迹,形状、轻重、深浅,都毫无章法。
李不琢一路破碑,此时此刻,无论气势,心境,精神,都已凝聚到了巅峰,正是为了这第七十一座石碑。
再一次站在碑前,李不琢静立良久,强盛到顶点的气息终于逐渐隐藏了下去,众人也终于暗暗松了口气,既遗憾,又理所当然。
若真让他勘破了七十二道石碑,这打击未免也太大了,众人大多还在九道石碑前徘徊,今天跟着这一位,却不知不觉来到了北丘最深处。
已是黄昏,林间绿竹在地面投射出极长的阴影,婆娑摇动,李不琢一偏头,目光顺着竹影,回头,视线越过竹梢,望向天边落日,深吸一口气,走入观碑亭。
“这石碑上记载的不是炼气法门。”
李不琢来到守碑蜉蝣跟前。
之前一直试图理解碑刻含义未果,原来他一直都入了歧途,因为这碑刻本来就没有含义。
说着,李不琢抬指指向碑刻错杂线条中的某处,道:“这是北丘,这是雾,这是昼夜,这是梨山……”
“这是观碑亭前的碎瓦,这是竹林……”
“这碑刻就是壶天。”
李不琢说完,看向守碑蜉蝣。
碑刻上的线条错综复杂,若以人的眼光来看,完全不成图形,但在碑前推演良久,李不琢终于看出那错杂线条背后包含的规律,正是完整运转一个昼夜的壶天,也就是蜉蝣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