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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辞第二天就醒了。
贺律模样很憔悴, 眼下一片乌青,眼中血丝浮现,脸色难看得像鬼。
但他一看到朝辞醒了, 脸上却马上带上了笑容,将朝辞扶起来。
“你醒啦?饿不饿, 喝点粥吧。”他说着, 将旁边的白粥递到了朝辞面前。
还帮朝辞舀好了要递到朝辞面前。
朝辞蹙着眉, 没有管递到嘴边的勺子,而是转头看向贺律,直接问他:“我怎么了?”
“没怎么,医生说你太累了要多休息。”贺律表情看起来很自然。
朝辞却不吃他这一套,神色没有一丝动摇:“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你也没必要瞒着我。”
“直接告诉我医生怎么说吧, 不然我自己去问也一样。”
贺律神色一僵。
他将勺子放回碗里,轻声说:“是胃部肿瘤。”
再听到这几个字后,朝辞好像没有其他什么特殊的反应。
但是脸色却是灰败了下来。
“阿辞你别担心, 还不确定这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呢。你还怎么年轻,不会的, 就算真的是恶性, 现在胃癌也不难治,只要……”
只要不是晚期。
后半截话,贺律没说了, 朝辞却明白他的意思。
“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吧。”朝辞看向浮空中的一点, 神色虚晃。
……
或许墨菲定律本身也符合它的规则。它总是在最不应该的灵验的时候灵验。
检测结果出来了,是恶性肿瘤,晚期。
站在朝辞身旁的贺律眼前一黑,扶住了椅子才勉强站稳。
朝辞的反应却比贺律平淡得多, 他只是问医生:“那我还有多久?”
医生表现得很为难:“这个,也说不好……如果您积极配合治疗的话,也是有可能再有五年甚至以上的生存期的。”
五年。也加了一大堆前提。
足以让朝辞和贺律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我知道了。”朝辞说。
事实上朝辞的情况比医生跟朝辞说得要更加严重一些。
后来医生单独找过贺律,朝辞这个情况,按照一般情况,最多存活两三年.
医生没直接把话说死,这点朝辞当然知道。这病可是他自己让系统按上去的。
怕影响病人心态,所以只能将最真实的情况告诉家属,这没什么错,不过朝辞却觉得有些好笑。
贺律才是那个最容易被这件事影响情绪的人吧。
果然,贺律回来后,脸色已经不是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但是他还是紧紧抱住朝辞,不住亲吻朝辞的额间:“别怕,阿辞……我带你去国外,我们接受最好的治疗,一定能治好的。”
我没害怕,是你在害怕啊。
朝辞无声叹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这一拍像是触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开关,贺律这家伙顿时抱着朝辞呜呜地哭了起来。
“阿辞、呜……我好害怕,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这家伙顿时哭成了狗,朝辞也是满头黑线。
但碍于人设,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一下又一下轻抚他的后背。
明明确诊癌症晚期的是他啊,为什么还要反过来在这里安慰这个家伙?
……
贺律动作很快,没过几天,他就给朝辞联系好了医院和医生,去了胃癌治疗水平最高的r国。
癌症治疗的过程很痛苦,短短几个月贺律眼睛都快哭肿了。
他现在正是事业的上升期,但是却为了朝辞呆在了r国。工作上的事务能放到线上的就放到线上,不能的就直接推掉。一个星期左右回一次国内,基本上是预定私人航线,等朝辞睡了他才赶回国内,第二天中午就赶回来。
一年之期已经到了,但是两人谁也没提这件事。
今天贺律还是眼眶红红的过来,准备推着朝辞去外面的广场逛一逛。
朝辞坐着轮椅,被贺律推着。
今天天气很好,广场上人不多不少。
朝辞盯着有个小孩手里的气球出神,贺律见状,去买了一根冰淇淋跟小孩换了手里的气球。
系在了轮椅的扶手上。
朝辞失笑:“你这么怎么无聊。”
“绑着也挺好看的。”贺律说。
黄澄澄的气球飘着,的确挺有趣的。
他推着朝辞慢慢走着,渐渐地到了江边。
江边的风很凉爽,两岸的树木随之轻轻摇晃,在地上留下闪烁的光影。
“阿辞。”身后的贺律轻轻唤了一声。
朝辞微微转头:“怎么了?”
“我们去拉斯维加斯领个证……好不好?”他声音小心翼翼的。
朝辞有些惊讶。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转回头看向远处的大桥。
江面、水鸟、和芦苇。
“我没几年好活了。”他看向远处,目光平静。
“没关系,你别嫌弃我就好。”贺律越说越声音越轻,像是很气弱似的。
【唉。】朝辞突然对着系统叹了一口气。
把系统吓了一大跳,还没见过这祖宗这么模样过呢!
【咋了?】系统问他。
【有点心软。】朝辞说。
系统都快怀疑它是不是听错了,但是它本身就是一堆精密的数据,哪儿那么容易出错。
沉默一瞬后,它试探性地问道:【那要不……咱们收手?】
【……倒也没心软到这个地步,还是得早点回去的。】朝辞说。
【……切,渣男!】
“嗯。”
朝辞点头。
他背对着贺律,看不见那人的狂喜。
……
过了十来天,贺律就带着朝辞去拉斯维加斯领证了。
这件事没瞒过贺律的家里人,他们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家里的继承人为了一个小员工,一声不吭跑去r国常住,这也就算了,这小员工都没多久好活了,还跟人领证?疯了吗?
那天,贺律家里来了人,似乎是贺律的叔叔。
随后,朝辞有近一个月都没见到贺律。
再次回来后,贺律瘦了一大圈,但却没说发生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粘着朝辞,在朝辞极其有限的食谱的基础上变着花样给朝辞做吃的,晚上还要挤在朝辞身边睡觉。长手长脚的、委委屈屈地缩在病床旁延伸的床板上。
在朝辞化疗的时候,眼泪照样哗啦啦地流。
朝辞原本想着是两三年就走的,这个病情也基本上就只能存活到这里。
但是贺律在他身上砸了不知道多少钱,天价的治疗费让朝辞生生呆到了五年后。
朝辞走的那天,天气很晴朗。
朝辞却已是形销骨立,整个人瘦脱了形。
五年来经常红着眼的贺律这次却没有哭,而是一直死死握着朝辞的手。
“不要太难过。”朝辞对他说。
“如果没有恐惧,死亡就不是一件可怖的事情。我不难过,你也不要难过。”
“就当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一旁心电图上的起伏越发微弱了。
“那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吗?”
贺律问。
比起五年前,他也瘦了很多,但到底没有朝辞这样病态的夸张,反倒越发显得他眉骨高耸,眼窝深邃。
他握着朝辞的手,一如在五年前的江边,问得小心翼翼,又在最深处藏着坚定。
朝辞看了他好久,久到干枯的身体到了极限。
——“好。”
心电图上的起伏彻底成了一条直线。
贺律吻上了朝辞的唇,眼泪滑落至下颌,却不见哀恸。
……
那天病房里挤了好多人,他们看着贺律带着朝辞的尸体去了殡仪馆,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升起了一种极其异样的感觉。
或许这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果然,五天后,举办了两场葬礼。
贺律吞了一整瓶的安眠药后,抱着朝辞睡着了。
他抱得太紧了,没办法将他们分开。
闻讯而来的贺律家人见状,只能流着泪,让他们一起被火化。
两个人,取了六斤骨灰,埋在了同一个墓碑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