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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蛇出现得突然,纵使是素来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黑衣罗刹也给吓丢了魂儿。待他想到要去抓蛇三寸时,其布下的银弦密阵已然大乱,只见玉甲辰顺势避开弦线,晃了断剑便追将上来!
此时攻势反转,乘黑衣罗刹因蛇分心的间隙,玉甲辰一剑刺出。少了半截剑尖便用剑气顶替,竟也气势汹涌。
黑衣罗刹冷笑一声,用弦线割了蛇头后道,“趁人之危,倒也阴险,阴得想让我向你称一声师傅!”
玉甲辰认真道。“无名小辈,不敢收徒。”
得知这年轻道士用方才的话回敬自己,黑衣罗刹吃了一肚子闷火。
言语间黑白两人已来往数次。候天楼毕竟是暗卫出身,最长暗中作梗,哪里善于明面交锋?再加上玉甲辰剑行九曲,宛如斗折,直叫黑衣罗刹回想起方才毒蛇缠身的惨状,一时只能躲来闪去,不复方刚气势。
见对方身姿矫捷,眨眼间已避让数次,凭一把断剑又难以捉到其身姿,玉甲辰怒喝。“你这蛇鼠奸徒,怎么只会逃窜?”
黑衣罗刹邪笑道,旋避动作不慢半分。“给你点面子就逞能,方才被我杀得屁滚尿流的又是谁?”
此时却听得旁边传来竹老翁的朗声大笑:“哈哈,你这破刀搁砧板上最好,还不快歇歇。”
原来之前独孤小刀一刀刺入了竹老翁的绿竹棒,这老顽童索性顺势将竹棒与手上酒葫芦一撞,生生将刀夹住,如此一来他动不得,独孤小刀也动不得!
见独孤小刀被困住,黑衣罗刹藏在面具下的容颜终于倏然变色。
他啧了一声刚想重操弦线夺回局面,但就在下一个瞬间——眼前忽来风鸣迅疾,一转眼黑衣罗刹手里银弦尽皆断裂,宛若万星流坠般细碎落入庭中。
待察觉到刀光亮起时黑衣人已惊出一身冷汗,但见那戴着斗笠的刀客缓缓抽刀出鞘。刀未出而已断千弦,足见此人刀气之锐。
拔刀者正是王小元。此时这少年仆役却头脑昏沉,心中似有千万思绪。每拔刀一寸,他的心便会乱上一分。恍然间又听得有人在耳边絮絮生语,令他霎时如置身于多年前的雪原之上。
他仿若看见自己跪坐在一人前,手里攥着那柄玉白刀,身躯遭风雪挟裹,耳目被冰霜染透。
【“心如明镜,九念归一。挥出此刀时心中断不可有杂念。”】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悠然好似巍山之云,深邃有如千仞沉渊。
那苍老声音道。【“若心有爱、恶、憎、欲……”】
少年仆役忽而听到了一声脆响。
那是他持刀的双手处传来的脆响声,咯嚓宛如骨碎。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刹那间,一阵剧痛自腕臂处颤颤传来。王小元只觉抽痛间手心里湿滑一片,原来是手上鲜血横流,沾湿了刀柄。
【“…若心中大喜大悲,持刀之人必先为此刀所杀!”】
王小元知道自己此时心有杂念,但他从未想过出这一刀竟会得到如此后果。
先前他对上武立天时只出了两刀,而方才在黑衣罗刹逼迫之下他不得已出了这一刀。虽说只有一刀,但少年仆役有心要仅凭一刀试探那“三刀杀人”的境界。
为何玉白刀被称为“玉白三刀”?既有能在第一刀就杀死敌手的功力,为何要故意等到第三刀才使出来?王小元一直对此颇为不解,而在情急之下,他还真把这种不解化为了行动,那便是——使出一刀杀人之势!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其中缘由。
为何玉白刀法要等到第三刀才能“杀人”?
因为没有人能挥出第三刀。
第一刀为守,如珠圆玉润、完璧无暇。第二刀为攻,可分金断玉,势破山河。可这第三刀究竟为何?无人知晓,哪怕是在江湖传闻中玉求瑕也始终未挥出过第三刀。
如果说前两刀尚能以凡人之躯得以施展,那末这第三刀便有如入鬼神之境。而王小元方才要做的,便是要在第一刀使出这能惊绝众生的刀法!
似是有一道惊雷在少年仆役头顶炸开。那一瞬间他蓦然失神,四肢百骸的痛楚如决堤川流般暴涌而来,两手剧痛间好似四散崩裂,有一个念头不住在脑海中打转:
出了这刀,他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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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刀光乍起,不仅是黑衣罗刹、就连久历江湖的独孤小刀都瞠目结舌,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这等刀势,也从未见过能出此一刀的人。
刀在鞘而息气万变,势压群英。九道阴阳黑白错,六合惨澹迷乾坤。人入此刀气中,只觉上下升降无穷尽,回环倒转不息生。
刀未出鞘便能教人肝胆生寒,那么待出了此刀又会如何?黑衣罗刹霎时惊出一身冷汗,对独孤小刀喝道。“走!”
独孤小刀本是个刀痴,怎肯放过眼前机会?只狂笑一声道。“今日总算没教老朽白来一趟!”言罢便要抽刀迎上那手持长刀的白衣人。只可惜竹老翁拼了老命不让他把夹在绿竹棒和酒葫芦间的刀拔/出来,叫他就算有心也手无兵刃。
见少年仆役持刀两手鲜血四溢,雪白衣衫被浸得湿透,玉甲辰惊道。“王兄,这…”
王小元忍痛道。“门主且避让,我怕伤了你。”他不怕自己命丧于此,却忧心玉甲辰伤及皮毛,最多也只是怪起了这奇诡刀法,世上怎么会有这般逼人自杀的愚蠢招式?只可惜刀将出鞘,再也收不住势了。
少顷刃身在鞘中悠然鸣动,刀光随一声利啸瞬息泻开!割浑沌而分魍魉,凛清风而凌霜雪,似凭这一刀便能划定乾坤、分写阴阳。
是快刀?还是慢刀?
即便是亲眼所见,玉甲辰也说不出其中玄妙,似是快、慢、急、缓、轻、重于此刀皆无意义。正如“无悲无喜,无他无我”八字真诀般,天下无一字能描绘此般刀法,似只可借“空色澄净”来微微一说。
“玉白刀……第三刀!”年轻道士惊骇,颤声道。
少年仆役却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他此时已感不到双手的存在,似是整个人都忽地被搅浑打散一般,六神五腑传来了分崩离析之痛。可以的话他便要当场跪下将刀丢开,再也不碰这刀一回了。
出刀之时,他迷迷糊糊地想道:若是这刀都逼不退黑衣罗刹,那他可真是没辙啦。
所幸黑衣人见刀出浩势,哪里敢多留片刻?趁玉甲辰与王小元恍神之间,黑衣罗刹已飞身上檐,两手银弦一收,便也将独孤小刀牵拉过来。只见那黑衣老人手里攥着一把小刀——原来是他拼尽力气终于将自己的兵刃从竹老翁处夺了回来。
望着檐下的两位白衣人,黑衣罗刹颇为厌恶地啧了一声,继而高声道。
“今日我且放你们一马,来日再拼个你死我活吧,玉白刀客。”
王小元流着冷汗笑着回应道。“且慢,等接了我这刀再走。”
黑衣罗刹看出他为这一刀痛苦至极,冷冷发笑。“你要自寻死路,为何还要拖上我一个?”话锋一转,却拱手道。“你今日若不死,我终有一日也要来取你性命,后会无期。”
见两位恶人即将溜走,玉、王二人自然心中焦急。王小元更是觉得力不从心,他已承受不住这刀刀势,而这刀又非出不可,因他手足颤颤,已抑不住刀锋。
然而,就在刀将出鞘的那一刻。
王小元忽觉手中长刀一震,似是有一粒石子击中了刀身。刹那间积蓄已久的刀气竟瞬时被打散,刀锋斜斜偏向一边,竟是生硬地化解了刀势!
少年仆役一愣,忽觉围裹周身的疼痛尽皆散去,只落得浑身轻松。不知是谁在他出刀的瞬间将一枚石子弹来,生生逼回了此刀。
究竟是谁?
王小元此时心中惊骇早已如浪潮般盖过了感激之情,因为他拼尽全力、几乎粉身碎骨都未能收回的一刀竟被人用石子轻巧抵回,足见此人手法之高妙也。
他往庭中望去,目光所及皆是些哀声载道的饿殍以及先前被黑衣罗刹弦线杀伤的乡民,其中哪里似是藏着高手大侠?
黑衣罗刹似是未能觉察这暗中动作,居高临下地望着立在台上的那位白衣人。他细细将面前那人再打量了一遍:面容隐于垂纱斗笠之下,影绰而不得见;一身雪白衣裳被臂上迸出的鲜血染红,却缥缈依旧。是真是假,无人得知。
于是他在丑陋罗刹面后桀桀发笑,将先前问过的话语再述了一遍。“你真的是玉白刀客么?”
王小元微微气喘,“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与不是都无所谓。”黑衣罗刹回答他,话语间竟隐现喜色。“见了方才你那一刀,不论你是谁,我都杀定啦。”
这黑衣恶鬼最爱杀人,尤爱取强者首级。得知他有心要杀自己,王小元心下居然无甚惊慌,反问他道。“那你又如何?”
“什么?”黑衣罗刹看起来颇为不解。
少年定了定心神,咬着牙用剧痛横贯的手执刀喝道。“你问我是不是玉白刀客,我也要问你——是不是黑衣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