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方尘得知母亲真相

旧尘故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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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着还未完全退热的身子,方尘已是精疲力尽,她回到了那家欣源旅馆。三两天时间,她却觉得像过了一个月那么漫长。她从旅店的老奶奶那讨来几颗感冒药,喝了一大杯热水,把空调调到最大,又盖了两床被子,然后在旅店床上浑浑噩噩般躺了一个晚上。

    那夜方尘出了很多汗,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好了许多,只是口很渴。她起了床准备倒水喝,当她把窗帘拉开,才发现天已经大亮,手表上的时间指向八点半。

    收拾好所有行李后,方尘去了前台准备退房,刚走到一楼拐角处,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的身体微微往前一震,那声音还是那么富有磁性。

    循着声音,方尘往前台望去,那个熟悉挺拔的身姿,那个让她无数次失眠的背影,如今突然出现在同一个陌生的城市,而且还是同一个旅馆。她又是惊喜又是疑惑,却只是呆呆站在那不敢动弹。

    为什么是他?他又为什么会来这?难道他也是来找邱燕晚的吗?这所有疑问,她竟有些细思极恐。

    行李箱摩擦地面的声音慢慢向她靠近,方尘连忙转过身准备回二楼,却已是躲避不及。

    “方尘!”萧远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和激动。

    方尘只得幽幽地转过身,表情装作很意外,“怎么是你?”

    而她的内心已是波涛汹涌,早上起来她连早饭都没吃,更顾不上化妆。她穿着一件冲锋衣和加厚棉裤,还有一双泥泞的运动鞋,身材臃肿,脸色憔悴,那样子一定狼狈不堪,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

    “刚才我听老奶奶说有个灵州的姑娘也住这,原来是你啊!”萧远声音亢奋,这始料未及的邂逅让他惊喜万分。

    “你怎么会来这?”方尘努力平复着自己的语气。

    萧远笑了笑,“我来这办点事,”转而他又问,“你怎么也来这了?”

    方尘只好回复,“我也来这办点事。”

    萧远不便再多问,只是看着方尘的眼里多了些心疼,“我看你消瘦了不少,最近很累吗?”

    方尘突然感觉鼻子一酸,眼眶有些微红,“没有吧,可能最近天气太冷了…”

    她承认自己很不争气,萧远一句无关紧要的问询都能让她觉得是种温暖。只是她太理智了,理智到可以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地不露声色,所以她又说道,“我的事办完了,等会回灵州,我们…有机会再见…”

    方尘的声音有些低沉,她觉得这样的场合大概只有告别才是最不尴尬的方式。

    萧远明显很失落,脸上刚还是重逢般的喜悦已经烟消云散,那亢奋的声音也变得软绵无力,“哦…我刚到,可能还得三天才能回去…”

    他总觉得他和方尘之间隔着一座冰山,每当他积蓄满了热情想向她靠近时,得到的永远都是冷冰冰的回应。也许他不够了解她,也许他也不能完全毫无保留地面对她,也许她还停留在上一段感情的创伤里,也许…

    总之他无法逾越那道看不见的冰山,就像他无法摆脱这被束缚住的命运。

    方尘背着包,垂着头有些漠然地从萧远身边擦过,衣服间摩擦的细微声音只轻轻回响了两秒,便如同两人的告别陷入了一片沉寂。

    她还是对他无法释怀,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只是现实让他们之间的一切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有隔阂。

    回到灵州,已是下午四点,方尘先给老陈打了个电话汇报了情况,然后径直去了灵州市公安局。

    站在公安局门口,方尘老远就看到父亲拎着个盒子快步向她走来,比起上一次父亲要精神了些。

    “你来得真巧,今天单位发了一盒贡梨,我不爱吃,你刚好拿回去。”方侣为边说边把盒子递给方尘。

    方尘并没有接,她一脸严肃地盯着父亲,然后质问道,“我妈到底在哪?”

    方侣为递盒子的手怏怏地收了回来,又朝方尘笑了笑,“她很好,你不用担心。”

    “你到底要隐瞒我到什么时候?”方尘有些愤怒,回灵州的路上,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无论父亲告诉她结果是什么,她觉得她都可以接受。

    方侣为的脸上爬满了忧伤,良久,他才微微张了口,“尘尘,你长大了,我知道很多事我不能再瞒你了,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我也会带你去见你妈,只是…”

    “只是什么?你知道我有多少个夜晚是在失眠中度过吗?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是从睡梦中哭着醒来?我不管我妈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管你对我隐瞒了多少事实,我只求她能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只要她还活着…”方尘沙哑着喉咙近乎咆哮,她已经几近崩溃,十年以来所有积蓄的委屈与痛苦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方侣为沉默了,他那双饱经沧桑的眼里已是黯淡无光。十年了,女儿已经长大了,总有一天,她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一个爱她的丈夫还有可爱的孩子,他知道他无法一直陪她走下去。

    他从警二十六年来,自问对工作尽职尽责,无愧于心,但对于家庭,他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他想起方尘刚出生的时候,他当时正在福建抓捕一个逃犯,那时候的他精力充沛,在蹲点的地方守了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当抓捕行动成功后,他给家里打了电话,听到女儿出生的那一刻,他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他忽然感觉一个新生命的到来,给了他更多的责任和使命。而真正让他感到后怕的一次,是在追捕一个跨省团伙。那一刻,他想起女儿可爱的音容笑貌用甜甜的声音叫他爸爸,他遇到过很多次危险,却从来没有哪一次能让他萌生那么强烈的求生欲望。那一次他的右肺被子弹贯穿,躺在病床上的他睁开眼就看到已哭成泪人的妻子和朝他微笑的女儿,那时候的他才感觉到对于家庭他原来有那么多的亏欠。

    方侣为开着车带方尘去了灵州市北边一处偏远的城镇,一路上,方侣为没有说话,而方尘则一直看着车窗外飞速穿过的景物发呆。当车停在灵州市精神病院门前时,方尘整个人似僵住般不能动弹,那一刻,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了车,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走进那扇她梦里憧憬了无数次通往母亲的门,只是在父亲喊了她很多遍后她才慢慢缓过神来。

    她几乎是颤抖着身子跟着父亲穿过一条条长廊,当走到一处病房前,父亲停了下来,一旁的护工简单说了些情况。

    “这几天灵州的天不知怎么老是阴阴沉沉,你也知道,每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她的情绪就很不稳定,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刚给她推完药,她喝了点粥已经睡着了。”

    “哦,谢谢您。那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那护工看了看旁边面如死灰的方尘,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方侣为并没有急着开门,他沉着脸,表情有些痛苦,“尘尘,你妈五年前在一次火灾中重度烧伤,所以无论你看到你妈妈什么样子,我都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方尘强忍着眼泪,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当房门打开那一刻,当看到日思夜想的母亲面目全非地躺在床上,方尘终究没能忍住自己的情绪,她抱着父亲开始失声痛哭,但又害怕惊醒到母亲,她只能拼命咬紧牙关,直至手臂被牙齿挤压得渗出殷红的血来。

    那一刻的病房,寂静得如同黑夜即将来临般冰冷袭骨,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