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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芬布雷堡,埃修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凛鸦城的道路,虽然伊凡勒斯子爵告诫他要与阿拉里克公爵保持距离,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埃修连阿拉里克公爵的领地也不得靠近。他需要循着地图的指引,沿着使落半岛的边缘一路南下,在申得弗短暂地停留补给,最后再北上穿过碎冰桥,由西而东走出一个巨大的“U”形。而不是走一条粗暴的直线,横穿使落半岛中央那幽深茂密的山林。安全倒不是埃修的顾虑,他甚至巴不得路上多宰几批迷雾山盗匪去换取更多的赏金,可他只有一匹坐骑。只需要一条隐蔽的绊马索,埃修可能就不得不徒步穿越地形复杂的密林,与原本唾手可得的爵位失之交臂。
一路上埃修一直在回顾、思考在芬布雷堡的种种。他不难猜出伊凡勒斯子爵的意图,就是想以一个绝对稳固、牢靠的方式拉拢自己,抛开那虚无缥缈的身份不谈,一名有能力格杀预兆之狼的战士也依然具备招揽的价值。但伊凡勒斯子爵究竟是要将自己拉拢往何方?当初在银湖镇,老人要求一名雇佣兵发下在服役期内对北境保持忠诚的誓言,两个月后却在一位未来的男爵面前无情地嘲弄忠诚的价值。事态的发展早已远远超出埃修跟基亚当初草率的设想,他甚至还未正式涉足政坛,却已经有湍流等待着将他卷入漩涡的集群之中。埃修很迫切地需要知道老人的立场,他对伊凡勒斯子爵的了解有限,他知道是老人在昔年政变中是厄休拉坚定的捍卫者,却被亚历克西斯公爵以凌厉而残酷的手段镇压,还被格雷戈里四世削去了一级爵位以儆效尤。此后老人便彻底淡出了北境的贵族圈子,圆桌会议上虽然他仍有一席之地,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莫非伊凡勒斯子爵仍旧与那位在外的王女保持联系?埃修如此猜测,他拉拢自己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需要他来制衡北境的猛犬与铁熊。然而直觉却告诉埃修如此推断很不对劲,只是缺乏一个具体的理由去推翻。也许那个普鲁托尔能为埃修解答部分谜团,他全名中那代表家族的姓氏或多或少能够传达伊凡勒斯子爵的立场——否则老人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去逼迫埃修立下不可违抗的血十字誓约。可埃修目前为止对普鲁托尔的了解仅限于一个名字,以及此人还未成年。真是荒谬,他总不能保护一个名字直到成年,难道那人会在将来的某一时间点突然走到埃修面前自我介绍,说“你好,我的名字是普鲁托尔”吗?
一路心事重重,埃修已经走出了使落半岛。跨越过火之名将一战成名的碎冰桥,他已经可以见到凛鸦城的城墙,那里便是瑞文斯顿的首都。从地理位置上来讲,凛鸦城并不是理想的定都之所,此城距离三国交接的边境线不过百里,但凡前线战事有些挫折,凛鸦城立时就会暴露在敌军奔袭的铁蹄之下。这并非危言耸听,在第一次龙狮战役中,萨里昂的军队在老布伦努斯公爵带领下,自暗隼堡垒突破瑞文斯顿的防线,围困凛鸦城长达三月之久。城内一度陷入弹尽粮绝的绝境,好在总算是坚持到了萨里昂人撤军。在此后的九年,凛鸦城被兵临城下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格雷戈里四世却始终没有迁往北境腹地。原因无他,凛鸦城乃是格雷戈里家族自旧潘德帝国一路承袭下来的领土。他的曾祖父,赫赫有名的格雷戈里大公是龙骑士团的创建者之一,在瑞恩之围中组织了对预兆之狼的反攻,也是第一个以激烈的态度回应来自中部大平原所谓“正统骑士团”的非难,他那振聋发聩的名言直到现在还在北境流传:“瓦利德斯宪章用来擦屁股老子都嫌糙!”;在北境领主们最初的圆桌会议上,他为自己撤销了大公的爵位,转而自称为国王,偌大的北境以他的领土为名——在潘德语中,“瑞文斯顿”与“凛冽之鸦”同意,因此在文献中以书面语作为区分。
埃修在深夜抵达凛鸦城,他只有一个人,因此急着换岗的卫兵甚至懒得盘问他。漫长而单调的旅行后埃修也很倦怠,他在路边找了家还亮着灯的小酒馆,租了一间最便宜的单间。埃修在两片立起来的薄木板间躺下。没多久有两个醉醺醺的佣兵上来,他们一左一右地占据了埃修的隔壁,却不入睡,隔着他大声地交谈起来:
“听说了没,凛鸦城竞技场举行的新活动!哥们我今天去看了一下,乖乖,那阵仗,好像小半个银湖镇的佣兵都来了。”
“报名费就不便宜,三枚金龙币,那可是三百枚第纳尔!”
“可你要想想,第一场若是赢了,不仅回本,还能倒赚两百;而如果赢下第二场,奖金足足有一千第纳尔——娘的,老子给雇主拼死拼活一星期才能赚那么多。巴耶夫那老小子,人高马大的,硬是闯过了第三关,如果不是他自己没有自知之明,要去打第四场,两千第纳尔不就到手了吗?这下好了,非但到嘴的奖金没了,人还被打得半死不活,在担架上鬼哭狼嚎。也不是伤得很重,估计是在心疼钱。”
“哎,听说总共要连战十场,如果每过一关奖金都能翻倍,那最后能拿多少?”
木板另一头含混地计算了好久,最后才说:“怎么说都得有二十万吧?但谁能一口气打到第十关?还不如去老板开的盘口那里下个注赌输赢,赚些小钱。”
二十五万六千。埃修在心里帮两名佣兵给出了确切的数字。但他并不会太过当真,二十五万六千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堪比一座经济状况良好的市镇大半个月的税收。使落半岛以外的北境一向拮据,一座竞技场却能够拿出来做本钱,很难不让人觉得有蹊跷。要么是藏着几个压箱底的强手,要么就完全是招揽观众与赌徒的噱头,将报名者的刚愎自用与贪欲当小麦一样大肆收割——两名佣兵口中的那位叫巴耶夫的倒霉蛋就是被收割的小麦之一。但埃修多少还是有些蠢蠢欲动,十连战对他而言并非难事,兴许打完最后一关他也就堪堪活动开筋骨——想在竞技场中找出一个乃至于多个跟埃修一般强悍的战士还是挺有难度的。而且参加费不过三枚金龙,值得一试。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被讹去三百第纳尔,还平白无故地帮人招揽了观众,总比上次在拉里亚损失整整一套死亡骑士甲,还搭上了一个老贵族的性命要好。距离格雷戈里四世给的期限还有三天,留出这一天的时间打个竞技场绰绰有余——说不定能用两天打两次,万一呢?
要不明天去打打看?在两边传来的鼾声中埃修闭上眼,如此想着。今晚他梦见自己躺在辉煌灿烂的第纳尔山之中,虽然坚硬的金属硌得他背部很不舒服,但他并不排斥这样的梦,梦见钱总比梦见那些神神叨叨的神祇要让人舒畅,毕竟第纳尔不会打机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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