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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篷下,露西安娜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送……送我去波因布鲁。”她紧紧咬着嘴唇,可一开口,哽咽声还是无法抑制,从喉咙深处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埃修投注过来的眼神当中隐藏了太多太多她还未曾面对的东西,平静的表象下有尸山,有血海,有无尽奔涌的暴戾意味。如果不是亲身面对,露西安娜很难想象到有人竟然有着如此矛盾的眼神,绝伦的死寂与极致的狂躁共存其中,像是冰河岩浆相互绞杀。
“埃修!”一旁的基亚在桌下用力地踢了埃修一脚,“过分了。”他就在埃修对面,埃修的眼神变化他都看在眼中。有那么一瞬基亚甚至产生了一个错觉,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名为埃修·巴兰杜克的年轻人,而是摘下墨镜的异端裁判所所长。
那鬼神一般的眼神……有个不安的声音在基亚脑中反复地响起。
太像了。
“无能为力。”埃修竟然拒绝了,“我现在名义上还算是受雇于瑞文斯顿的佣兵,在接受到雇主的进一步指令前,我的队伍需要驻扎在银湖镇。”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恕难从命,请回吧。”
露西安娜破天荒地没有继续纠缠,就像她在门德尔松山脉对埃修软磨硬泡那般。也许是因为方才埃修的眼神实在太过具有威慑力。她失魂落魄地起身,步伐恍惚,如同一个木偶般走出了酒馆。斗篷下略显单薄的身影在热闹的酒馆中格格不入得仿佛苍白的简笔画。基亚目送着露西安娜离去,有些于心不忍。他转过头来严肃地看着埃修:“有这必要吗?她终究救了你的命!”
“我知道,所以我允许她再最后任性一次,只是条件不允许。”埃修幽幽地说,“在门德尔松山脉获救的不是你,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怕。”
“可怕?”基亚怀疑埃修是用错了词。
“难道刚才她叫破你身份时,你还感觉不出来吗?”埃修慢慢地站起身,“先离开这里再说,这里的酒气让我的头隐隐作痛。”
两人走到酒馆门口,突然一个人冒冒失失地撞开帘子。对方似乎是没想到帘子后面有人,一时没刹住脚,头重重地顶在埃修的肩胛上——那是他被复仇者之箭贯穿的伤口所在。基亚看到埃修的脸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的五官仿佛都在突如其来的剧痛中颤抖。
“咦,埃修?”这个冒冒失失的人居然是安森,他似乎是飞奔到酒馆的。他扶着门,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瑞文——瑞文斯顿那边来人了。萨拉曼正在接待他们。”
“他们?”基亚敏锐地注意到了安森的措辞,“来了几个人?”
“几个?”安森愣了下,想了想,“有很多,大概四五十个吧。”见到基亚神色有异,又补充了一句:“领头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之前见过的男人,还有一个看起来挺温和的老人。”
埃修跟基亚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他们都能大致猜出来人的身份,男人自然是当初与他们签下雇佣协议的盖尔博德。至于与盖尔博德同行的老人,应该就是在《潘德志》中,被布罗谢特冠以“北境柱石”之称的伊凡勒斯子爵无疑了。
……
“女士,教团佣兵四十八小队已经如约将您送到了银湖镇。契约已经达成,我们要离开了。”队长走到马车前,隔着车帘一丝不苟地汇报,“跟您同行是一次愉快的经历,希望以后还能再见。”
“嗯。”露西安娜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她的身子犹自有些发冷。在离开酒馆后,她悲哀地发现自己遇见了一个实际而残酷的问题:当事与愿违时,她并没有一个后备的计划去弥补。她偷跑出伊索斯不过是出于一个临时起意的念头,甚至她最初的路线也只是以银湖镇为潦草的句点。在门德尔松山脉捡到重伤垂死的埃修以后,她满心欢喜地以为这个与预言长诗中的内容极度契合的男子会是她计划的最终拼图。但她终于有一件事没有算到,那就是埃修并非是那么容易拿捏的。虽然两人之间她一度占据了上风,但是埃修依然牢牢地把持住了最后一块阵地,强硬得就像一块顽固的磐石。他甚至有样学样,将难以偿还的救命之恩变成了你来我往的筹码交易。当露西安娜筹码用尽,两人两清之时,她所剩下的唯一武器,就是小女子做派的死缠烂打。当然,这柄她曾经在伊索斯屡试不爽的钝刀子几乎是瞬间就被埃修那冰冷的眼神吞没了。
马车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露西安娜勉强探出头,叫住了队长:“等等!”
“女士,还有什么事吗?”队长走回马车前,看露西安娜又折回车厢,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把这个带回去吧,我已经不需要了。”露西安娜递给他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队长低头一看,惊骇得瞪大了双眼,手指也在微微颤抖着,几乎要拿捏不住。仿佛露西安娜递过来的不是一张轻薄的羊皮纸,而是一块烧红的木炭。
这张皱巴巴的羊皮纸,赫然是在帝国境内具有无上权限的创世授权书!羊皮纸的底部尤有创世大祭司龙飞凤舞的签名。他对这张羊皮纸当然不陌生,面前的少女就是凭着它无偿雇佣了他们这支部队,让他们一路护送她到银湖镇。
“女士,你这是……”队长结结巴巴地说,甚至都顾不上敬语。
“我不需要了,你把它带回伊索斯,交给温迪尔爷爷吧。”露西安娜疲惫地说,又缩回了马车里。
队长张着嘴,看着飘来荡去的车帘,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在他的军人生涯中,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会有人拿着一张创世授权书,委托他交还给温迪尔祭司?他注意到了露西安娜对大祭司的称呼。爷爷?也许是伊索斯里哪个受大祭司宠爱的贵族小姐吧。他最终朝马车敬了个军礼,转身离去。
人声与马嘶声渐行渐远,周围的动静渐渐小了,只有北风在马车附近不紧不慢地卷动。在南方长大的驮马有些不安地刨着坚硬的冻土。露西安娜蹲在车厢的一角,把头埋在膝盖之间,小声地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