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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那女子出身潘氏,已是毋庸置疑了,可是,眼前这两人,又是个什么来头?
裴瑶卮心中暗暗揣度着,一时竖起了耳朵,细听这二人说话。
这时,另一人开了口,肃声提醒道:“废话少说,先把正事儿干了!”
什么正事?裴瑶卮紧张起来,不多时,便觉有人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跟着解开了自己手上的绳子。
一阵尖锐的疼痛从手腕上袭来,她心中不由一凛——这人竟是在取自己的血么……
给她取血的人颇有些不耐地说道:“你就是太谨慎了!横竖这人已经到了咱们手里,还怕带不回去是怎么着?偏你非得未雨绸缪,大晚上的过来取血,竟都考虑到把人丢了的情况上了!”
前头有脚步挪动的声音,另一人的声音从她头顶罩下来,沉吟一句:“大梁的人,没你想的那么草包。”
顿了顿,这人也蹲了下来,提着手中的一盏小灯笼,凑近了细看着她的脸,缓言玩味道:“她可是楚王妃,能顺顺利利带回迎月自然是好,若是不能……有了这管子血,咱俩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短短数语,已叫裴瑶卮恍然之外,惊诧不已。
果然了,这两人,是周国人。
而这人口中提及迎月城,莫非他是……
眼前的火光远去,取完了血,她又被重新绑了起来。这两人并未急着离开,那毛躁一点的声音继续说道:“你说这么个女人,够得上制衡萧邃吗?若不然,咱索性也别心软,将那姓潘的丫头也一并带了回去?反正如她们这等出身,往后不愁没有用处!”
另一人却是浅哼了一声,道:“带她有什么用?是她仰慕楚王,楚王知道她是谁?何况潘氏与萧氏皇族为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将这两人一并带走……你是嫌他们没有同仇敌忾的机会么?”
“倒也是……”那人想了想,颔首道,“说起来,这潘氏不是出了名的狠辣城府之族吗?怎地族中却也有这等愚蠢的女人!咱们才一说能将楚王妃的命格换到她身上,她便巴巴地帮着咱们将人给掳来了!我倒是真挺好奇的,等稍后她见着人去楼空,知道被咱们算计了,会是副什么样子?”
另一人不知为何,默了片刻,再启口时,却是没接他的下茬,只话锋一转道:“之前长孙大人为着给皇上求娶了相氏之女和亲为后的事,没少受公主的责难,可说到底,长孙大人何其无辜?还不是受了楚王的胁迫?这回长孙兄能将这楚王妃带回去,也算是为令兄出气了!稍后公主与驸马见了,定当大加赞赏!”
那人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顿了顿,方才佯作谦虚地笑道:“好说,好说,这还不都是仰仗楚暮兄关照!”
楚暮……?
……楚暮!
裴瑶卮灵光一闪,这下算是彻底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了!
周国玄门,首推奚氏,而这奚楚暮,则正是迎月奚氏当今的家主!
竟是他亲自来了……不知怎么的,一时之间,裴瑶卮却是有些感慨,未曾想,这楚王妃的面子竟这般大!
至于他之外的那个人……照奚楚暮话中所言,他应该是长孙家的人,是之前周国派来大梁求亲的使臣——那个长孙绩的弟弟?
长孙真想起当时兄长长孙绩奉旨前来大梁求亲,却不知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楚王萧邃手里,不得已为他胁迫,求走了相家五女的事,此刻还心怀恨恨。
“萧邃仗着手里有我长孙氏的把柄,难为得家兄甚苦!这下,我也让他尝尝被人胁迫是个什么滋味……”说着,他打量起地上的女子,幽幽叹道:“唉,楚王妃啊!但愿你有这个分量才好!”
裴瑶卮心说,那你可能是想多了,我真没这个分量。
不过这两人费心竭力,不惜以身犯险来劫自己,难道只是为着报当时长孙绩为萧邃胁迫的仇?
事情定然没有这么简单。尤其是这个奚楚暮,听他言谈,绝非是等闲之辈,迎月奚氏的家主,长途跋涉,只为长孙氏出气?不可能的。
若非为了报仇,那便极有可能是周国在近期,会有需要胁迫萧邃的地方……
她正沉思着,便听奚楚暮又说话了:“便是情意上够不上这个分量,那还有脸面上呢。相氏的女儿、楚王的嫡妃,这么个人,一旦利用起来,可比嫁到我周国的那位皇后娘娘要有分量得多。”
他声色一顿,半晌带了点笑意,温然问道:“您说是吧,王妃娘娘?”
裴瑶卮心尖一震。
奚楚暮将灯笼往前照了照,接着道:“王妃既然醒了,又听我兄弟说了这么会子话,想必定当有所见教,不若说来听听?”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醒着的?
裴瑶卮缓缓睁开双眼,目色平静地朝前望去,便见幽暗的灯光下,两名穿着打扮甚不起眼儿的男子并立在前,模样都还不错,只是气度相差太大。身量高些的那个,正含笑望着自己,想来便是奚楚暮了。
那头长孙真见她竟已清醒,不由惊急,说话便要朝她动手,却为奚楚暮拦了下来,“长孙兄莫急,反正我们与楚王妃,终归是要见的。”
长孙真双眉紧锁,警惕地盯着她,但到底没再有所行动。
奚楚暮近前,甚是客气地将她扶了起来。
“见教不敢当。”裴瑶卮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面前的人,嘴角噙着一点浅笑。
她道:“只是没想到,迎月奚氏身为宇文氏御用玄门,好歹也与我辞云温氏齐名,并立九州,如今竟也做得出这等下作不耻之事?可见先贤‘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之言,实在非虚。”
奚楚暮不愠不怒,安静听着她的讽刺。
“王妃很抬举温氏呢。”
他是笑着,看着很和善,但总是透着那么点说话便要变脸的危险。
“只是……”他不知想起什么,忽而长长一叹,惋惜道:“岐王妃这些年为晏平帝虎伥,所做之孽,想来并不比在下这般高尚多少。辞云温氏啊,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也就当年的温晏君还算得上一号人物……”
裴瑶卮失笑,淡淡撇过头去,不欲与他多话。
温晏?温晏若有心,这天地间哪还有你们这等后学之辈胡蹦乱跳的余地!
“楚暮兄,她听到我们的话了!”长孙真趁势说道:“不能留着她见潘家丫头!”
裴瑶卮转头看向他二人。
奚楚暮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闻言,仍是不急不躁的模样,淡淡说了句:“这有何难。”
他将灯笼交给长孙真,自己从腰间摸出一只小瓷瓶,取了颗丸药,来到裴瑶卮近前。
“这颗麻舌丹……”他道,“委屈王妃了,待来日顺利抵达迎月,在下自当好生向王妃赔礼。”
说话,便捏上她的下巴,意图给她喂进去。
裴瑶卮及时开口:“足下既不想让我与旁人多言,适才又何必惺惺作态,将这些来龙去脉尽数相告?”
奚楚暮手上动作一顿,挑了挑眉。
她瞟了那麻舌丹一眼,继续道:“如今还要浪费公子这一颗丹药,岂非麻烦?”
“王妃这般资质,自是值得人麻烦一场的。”他笑道,紧跟着,毫不留情地将丹药封入她口中。
这两人来这么一趟,虽是让她失了言语的能力,但却也当真是解了她许多疑惑。
事到如今,那潘氏之女不足为惧,至于这两人要带自己回周国,想来只要自己够‘安分’,保命是不成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一路如何能找到机会逃出去。
又或者,想法子给萧邃留下点儿什么线索,等着他来救自己?
地上的灯笼还剩最后一点子光亮,她四下巡视,也不见一样能割开绳子的东西。这会儿又冷又饿,反正逃是没法儿逃了,她索性阖眸睡下,想着既来之则安之,等天亮之后,弄清了如今所在的位置,再去谋算后事。
谁料,翌日整整一个白天,她便像是被人遗忘了似的,困在这一方柴房里,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来过。
两日没怎么吃过东西,她胃里难受得紧,靠在柴火垛上蹭了半日,也没将那绳子蹭开分毫,这会子半死不活地想着:那姓潘的丫头真是没正事!不是要改换命格吗?再不叫人送饭来,姑奶奶就要登仙了!没听说过人死了还能换运改命的!
外头再次传来开锁的声音时,裴瑶卮耳朵一抖,整个人都有些激动。
殊不知,她以为等来的是热饭热汤,实际上,进门的却是豺狼虎豹。
昨日跟在那潘家姑娘身边的小丫鬟,此刻大摇大摆,一脸得意相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粗鄙不已的腌臜汉子。
那汉子胡子拉碴的,又脏又臭,进屋见了被缚在地上的人,登时两眼放光。
丫鬟见她已醒了,也不意外,一脸鄙夷地睨了她一眼,咬牙啐道:“呵,贱人……”
她昂着头对身后的汉子道:“喏,这贱蹄子犯了错惹仙姑生气,仙姑体谅你在观中挑粪辛苦,便赏给你玩上一夜,只消别将人折腾死了,剩下想怎么弄,都随你。”
说着,这丫鬟眼里流转过一道残忍的光,与那汉子一记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