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下下策

万山载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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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心难测——

    云礼忽地想起那日进宫觐见,端平帝问及婚姻之事。

    “表兄年纪渐长,身侧却无人照料,未免孤寂——”赵祰像是忽然想起此事,尚且稚嫩的脸上满是促狭之意,“我朝美人如云,可需朕为表兄挑选一二?”

    说来云礼已过二十七岁的生辰,眼见而立之年将至,却是家业俱未成,便也称不上少年才俊。然虽则如此,大周贵女中却仍有不少爱慕者。

    赵祰便又说道,“表兄之风姿,早已遍传京师,若是有意……”

    云礼连忙打断他的话,“多谢陛下为臣考量,然臣早已心有所属,便不必耽搁旁人。”

    赵祰笑了笑,却不再多言,只道:“看来今日朕便不能为表兄牵线了。”

    “陛下日理万机,臣又怎能以此微末之事烦扰?”

    “表兄之婚娶,怎是小事?”赵祰挑眉,“便是表兄不着急,也要为姑祖母着想,她老人家还想抱孙子呢。”

    “多谢陛下挂念,臣不日便与祖母商议此事。”

    赵祰便笑而不语。

    云礼想起那个笑容,心中忍不住警惕,思绪渐渐拉扯回来。

    他爱慕沈昭之事,在京师已流传许久,便说陆太后当年也曾借宴会之名相看过。以致而今一旦提及他之婚事,便少不了流言蜚语,端平帝对此定不会全然无知——如今毫不提及究竟是碍于女子闺誉,还是不愿两人结为连理?

    云礼遂言及此事。

    沈清远听闻很是意外,“世子之婚娶非一时之功,若无人问及,今上又怎会思虑此事?”

    云礼便忍不住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近些时日,朝野流言过盛,我几欲上书奏请今上召沈姑娘归京。”

    然沈清远随侍赵祰左右,却未听对方提及此事,足见云礼上书之事为人所阻——他稍一思虑,“世子这般行事实在冒险,一招不慎恐满盘皆输!”

    云礼如何不知,然眼下他并无其余方法。“家父亦是这般劝诫,遂将题本压下。”

    “侯爷所行并无错。”沈清远微微叹息,“若非恐遭人猜忌,我与世子又岂会形同陌路?”

    “然时局已变。”云礼脸上渐渐浮起一层寒意,“朝野言论甚嚣尘上,今上却仍置之不理——若为儿郎,建功立业以报君恩,一日并命亦可待,然既为女郎,怎可同日而语?依维遐兄之见,今上可有开万世先河之决意?须知老太君当政时亦无力为之,且至今为人所恶……”

    虽则室内温暖如春,然沈清远乍闻此言却觉遍体生寒。

    他受命为端平帝敷陈经史,已是殊荣加身,而沈昭戍守边关,原是替君分忧,是以旁人可直言令其归京,沈清远却只言愿以身奉国,在所不辞!

    端平帝与他既是君臣又是师徒,然事实果真如此?

    “今上恩宠如常,固有授业之情,殊不知……”余下之言沈清远并未道出,可在场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端平帝并非铁石心肠之人,沈昭远赴边关,生死难料,若因此殉国,岂无恻隐之心?

    沈清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隐隐地寒颤,“世子可有应对之策?”

    “此便为今日相邀之意。”云礼依旧沉着眉眼,“我与维遐兄少有往来,若今日相会之事流传出去,旁人该如何作想?”

    “沈云两家或欲结为秦晋之好……”沈清远忍不住接话,眉头却皱了起来,“然殿下威势犹在,而我又随侍今上左右,恐旁人阻扰——再者,尚不知今上之意。”

    “正是如此。”云礼微微颔首,笑意吟吟地道,“永嘉侯府承老太君之威,在旁人眼中便是势焰可畏。维遐兄乃朝中清贵,自不会与我等来往。是以今次一会,维遐兄恼羞成怒,言我云子谦痴心妄想。”

    沈清远起初有些糊涂,听闻此言更是一怔,不由得澄清,“我从未出此言!”

    “维遐兄为人端方,自不会轻言他人是非。此事由旁人传出便可。”云礼神色如常,“只需让今上知晓,沈小姐已至适婚之龄,所谓一家女百家求,便是永嘉侯府亦被拒之门外。”

    沈清远方知他之意,不免犹豫起来,“世子,此事过于冒险。若今上……”

    “虽则此乃下下策……然汝宁在关城久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待回京后,我自会求太后赐婚。”云礼眼中闪过一抹痛色,神情却越发冷冽,“经此一事,今上便该知晓,汝宁回京远比困于边关更得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子亦不可避免。

    沈清远深知其意,也清楚此刻别无他法。眼见云礼神色冷淡,颇有几分凄清之意,便不计较其对沈昭的亲昵称呼,只道:“此事可要知会汝宁?以她之性情,未必容忍——”

    “岂敢惹她生气?”云礼笑了笑,而后又道,“情势紧迫。”

    言下之意便是不等沈昭回信。

    两人商谈不过两刻钟,其间除去一杯清茶再无吃食,可见并非畅谈之状,而后沈清远神色恼怒地推门而出,只留下一句——永嘉侯府乃权豪势要,云世子又为少年英才,沈氏乃贫寒之门,不堪相配。

    不足半日,此言便传遍京师。

    沈昭收到云礼书信时,正是木已成舟——听闻沈家门槛险先被媒人踏破。她得知此事,倒不似旁人所想一般恼羞成怒,只一笑置之。

    “姐儿竟还笑得出?!”正在铺床的松雪直起身子来,很是恼怒地模样,“也不知世子怎会想出此等法子?若今上真为您与旁人指婚,又该如何是好?恐怕肠子都该悔青了。”

    “我奉君命守于边关,虽无攻城略池之功,却有逐寇之苦,今上怎会仓促行事?”沈昭笑了笑,不甚在意地道。

    流言如虎。

    便是念及此处,端平帝也会考量一番,使得人人称颂。

    “京中显贵必然不愿与沈家结亲,而趋之若鹜者则因兄长之势,如此一来恐难觅‘良人’。”

    这般随意地语气,倒像是在说旁人的亲事。

    松雪忍不住摇头叹息,“姐儿倒是坦然。”又想起昔日两人之情谊来,“世子固不会弃之不顾,然姐儿以如此心意待之,何尝不是世子之幸?”

    “偏生你知道得多。”沈昭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倒显出几分姑娘家的羞意来。

    松雪连忙讨饶,又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惟愿上天保佑,让世子如愿以偿,让姐儿不再受边关寒霜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