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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畅谈”之后,章鹤鸣直言愿为入幕之宾。
沈昭当即应下。
只吩咐侍从将他安排在外院的住所,随后又让松雪准备纸墨,她需写封信寄给关山月关老先生。
“这位章先生乃关老先生之友?”
松雪磨墨的手忍不住一顿,这消息实在过于讶异。
自永明七年她跟随沈昭,便极少再见关山月,入京后更无面见之时。但她自幼长于关山月身侧,对其情况颇为了解。
关山月常年隐居于惠州山水之间,几乎不曾与他人往来,更遑论友人——纵使有友人或许也只能是惠州承恩寺寂本大师。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老学究,她可是闻所未闻。
可若非友人,他对沈昭又何必处处维护,更有甚者还屈居于此?且依照之前一番畅谈,对方对沈昭似乎颇为了解。可纵使如此,亦解释不通——
沈昭自入京后,与关山月便只余书信往来。关山月虽是大儒名士,更是大长公主身侧的第一谋士,然其早已不理世事。若非寂本大师所求,他并不会教导沈昭经史谋略。
是以沈昭虽一直身处权势之争,却从未与关山月明言。然依如今这般情形,关山月似是了然于心啊。
不愧是同和年间掌半壁江山的“天字一号”枢臣。
思及此处,沈昭不免淡淡一笑。
“他未明言,然依我之见,应是受老师之意来此。否则,他何必对我处处忍让?”
沈昭虽未对章鹤鸣施压,然之前一番交流,她的态度算不上好,甚至有几分轻视贬低之意。可对方不仅未放在心上,甚至还直言愿为入幕之宾。
任谁都清楚,沈昭的勋位纵使再高,再如何为天子近臣,可终是一介女流,必不会掌实权。再者,以章鹤鸣之学识才情,入为权臣门客并非不可。何必屈居于偏关守备之下?
不仅屈居,态度甚至算得上温和。
松雪并不知他们的谈话内容,但见过章鹤鸣的神色,甚是温和,且他居于此处确已算是忍让。因此便对此事信了七八分,至于具体情形还需等关山月之回信。
“可他为何来此,只因老先生一言?然老先生又为何如此?莫非他已知晓您在偏关的险境?”
松雪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其实她心中更古怪——关山月为何会知沈昭之险境。她一直在沈昭身侧伺候笔墨,自然知晓自家主子并不曾与关山月言及此事。
沈昭本来对此亦迷惑不解。可猛然间却又忆起往日之事——
永明末年,她应闺中密友之邀前往大觉寺赏菊。前世尚为大楚将军府嫡长女时她曾长驻大觉寺,重生后又曾在幼时于大觉寺旧时庭院遇见云礼。因此算是故地重游。
彼时云礼被其父派遣至辽东,她因思念之故,不免重游幼时遇见云礼的庭院。哪知庭院并未荒芜,甚至还住了位大觉寺高僧。
且这位高僧与她颇有渊源。
她在承恩寺寂本大师房内曾见过对方画像,一番畅谈后才得知其竟为关山月故友。而对方得知她乃关山月学生后,不仅同她言及关山月当年之事,更直言——
若她入京之时便言自己乃关山月之学生,京师之中定有无数人为她动容。此乃关山月于同和年间布下的棋局,纵使历经多年风雨,局势变幻,棋局已残,然其实力却不可小觑。
当年的留下的人脉自有其用处。
比如之后,沈昭兄长沈清远提亲之际,因对方家世显赫,而沈家尚无官职相当之人,以致亲事颇为艰难。最终却有清河崔氏主动请缨,亲自替沈清远上门提亲。
沈昭当时极为惊诧。
好一番解释才让众人相信,崔家是念及余家旧情方出手相助。
而之后她入西北查奴隶场之事,京师又逢程濂谋逆,先帝崩逝等大事,局势变幻之快让人措手不及,关山月留下的旧人便再无动静。
之后沈昭随军出征,在边关将近两年之久,平日里除去与亲人互通有无,便无其他书信往来。更不曾接到大觉寺那位高僧的来信,对于旧人之事早已忘却得一干二净。
如今章鹤鸣出现,又直言为故人之友。沈昭深以为其与关山月布下的棋局脱不了干系,更有甚者对方就是旧人之一。
思及此处,沈昭不免唏嘘。
章鹤鸣等人的目的是护她之安危,还是因时机已至,故而有所举动?
她不得而知。
总之,目前看来,只要不涉及隐秘之事,章鹤鸣此人于她是有用处。至少,其对京师之局势了然于心,在一定程度上可解沈昭之惑。
她慢悠悠地解答松雪心中之惑。
“老师行事一向神秘莫测,知晓我之境况不足为奇。眼下险境你亦清楚,想来老师亦是担心我难以应对,故而遣人前来相助。”
既然沈昭已有这般说词,松雪心中纵使再疑惑,也不便再询问,当即只应了声。
两人这厢正聊着,外间却有丫鬟领着周谨进门。
自从周谨熟悉了偏关事务后,他便不再央求沈昭相陪,而是自己走街串巷,看似玩乐,实则在打偏关守备李端的主意。沈昭知晓他短时间不会离开偏关,便也随他去,不想今日对方竟上门拜访。
她连忙起身,笑意吟吟地道。
“重行兄今日怎有兴致拜访我之府邸?”
周谨倒是十分自在,随意坐在一旁。对着沈昭嬉皮笑脸。“多日未见,颇为思念少明,便来此拜访一番。”
沈昭并未将他的打趣放在心上。只意味深长地问:“重行兄在偏关街头游走数日,可有所得?”
周谨嘴角上扬,脸上笑容更甚。
“自是有一番收获,否则怎对得住我日日找寻的苦心?”
沈昭挑眉应了一声。
周谨便从怀里取一张鎏金名帖出来,放在小几上。“三日后,李正在春风楼宴请我。”
沈昭有些意外。
周谨初来边关,虽有镇台之邀,但那是其祖父周辽之故,并非其位高权重。而李端作为偏关守备与周谨职位不相上下,又身处不同阵营,其实无需示好。且周谨来此是因私事,而非公事,他这般宴请实则有些多余了。
沈昭一时间竟猜不透其目的何在。
她见周谨笑得灿烂,不免问道:“重行兄可知此举是何缘故?”
周谨不料她有此一问,稍加思索后便道:“我见李正此人心思深沉,想来动机不纯,届时谨慎行事便可。”
沈昭无言以对。
周谨便道:“届时你同我一同赴宴。”
沈昭不免讶异。
“他未曾相邀,我怎可前去?”
“然他亦未曾说不许带人前去。”周谨神色极为坦然。“再者,我与你交好,带你赴宴实属正常。”
沈昭见此不禁失笑。
不知李端届时在席上见到她会是何表情。不过正如周谨所言,他们交好,一同前去并不足为奇,想来李端心中亦有数。
“那便说定了!”
周谨一锤定音。
他今日来此便是为此事。眼下见沈昭已点头,便不欲多留——毕竟孤男寡女。
他行至门口,似又忆起一事,便又转身。
“对了,我方才在廊上遇见一老翁……是你府上之人么?之前怎不曾见过?”
他之所以这般问,是因对方看上去并不想仆从。
果不其然,沈昭微微笑道。
“是我之幕僚,今日方来府上。”
周谨闻言不免讶异。
他竟不知沈昭会有幕僚,且方才那人看着并不寻常。不过想来以沈昭之心性,寻常之人定不会要。
他了然地颔首,同沈昭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