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老学究

万山载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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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学究似乎并未发觉她眼底的警惕,只微微一笑。“老朽方才之举不过说明实情罢了,并无可诵之处。”

    侍书见微微摇头,语气颇为认真。

    “实情——世人皆看在眼里,然又有几人如您这般堂而皇之地叙述。先生之品性,方是难得!”

    老学究但笑不语,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

    侍书不免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一瞧竟发觉老学究这般模样似有些眼熟?可她近日接触的皆是商贾之流,并不曾见文人墨客。

    这般熟稔之感又是从何而来?

    街上人来人往,一老一少站在道旁,略有些引人注目,不过片刻,便有人频频侧目。

    侍书不免心生不悦。

    其实她在大街上这般堂而皇之地接触旁人,确非明智之举。再者,沈昭亦未曾言及幕僚之事,她贸然行事,恐将受责难。然而她心底却隐隐觉得,不论如何,绝不可轻易放过此人。

    她这般思忖着,正欲同对方搭话。老学究却又问道:“不知姑娘寻老朽意欲何为?”

    侍书闻言,顿时收敛心神。

    “小女乃偏关沈千总府上侍从,今日在此得见先生之品性,深有所感,因此欲邀先生过府一叙,且问先生意下如何?”

    老学究对此并不意外,只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许。“姑娘既相邀,老朽自当前去拜访。”

    闻得这般爽快的回话,侍书略有些讶异,又抬眼看了一眼对方,依旧笑意吟吟地模样。她压下心底的疑惑,又忆起老学究方才之所为,想来对方定然知晓这沈千户乃何人。

    沈昭仍在城外巡视修建之事,侍书回府后只得同松雪叙说详情。

    “那位老先生呢?”

    侍书见其语气稍显惊异,却无责备之意,不免稍微安心。

    “正被我安置在外院。”

    松雪微微颔首。

    “那便等姐儿回府再说。”她默了一下,又不免感概万千,“这位老先生可真乃奇人,若其又有踔绝之能,姐儿见了想来会心生欢喜。”

    得了这一句,侍书脸上笑容更盛。

    “原忧心姐姐责备我擅自做主。”

    “你原是为姐儿着想,我责备你做甚?再者,若姐儿心中欢喜,想来嘉奖还来不及呢。”

    ……

    沈昭回府后,两人当即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然沈昭并未如两人所料那般欢喜,她的脸上并无笑意,反倒隐隐有些不豫之色。

    松雪神色如常,侍书却有几分忐忑。自家小姐行事一向谨慎,且身份有不同于寻常千户,她贸然带人过府,确实不妥。

    不曾想沈昭并无责怪之意,只问。

    “你们皆以为这位老先生实乃奇人?”

    松雪默然不语。

    侍书却想为自己辩解两分,当即恭恭敬敬地回话。“姐儿,婢子所言并无半分差错。先前在茶馆堂内,酸腐书生口出诳语,无一人驳其所言,唯这位老先生不卑不亢……自您来偏关之后,上下军民多有不敬,是以婢子深以为其品性难得。”

    沈昭闻言神色淡淡。

    “仅此而已?”

    侍书一怔,并不知其乃何意。

    松雪却是惊疑一声。

    “莫非姐儿以为这位老先生有何不妥?”她不免思索了片刻,“可是其早有图谋?”

    侍书闻言,顿时明白过来,她先入为主,却未将事情说明,难免惹人生疑,当即便又解释起来,“婢子今日出府之时,门房言这位老先生曾在府前盘桓良久,想来他是早欲为您入幕之宾。故而闻婢子名号便欣然而往。”

    沈昭却笑了起来,神色意味不明。

    “你既为暗卫,竟在日间使一五十老朽躲过了视线,莫非不觉其中蹊跷?”

    侍书顿时一惊。

    今日面对老学究时的怪异之感当即袭来,她讷讷不知所言。“那这……这老先生岂非……”

    她想说世外高人,却羞于启齿。这般形容实在有推卸责任之嫌,声音不免低了下去。

    沈昭见她终是醒悟过来,眼中笑意则更浓。“既已知晓,日后行事切记不可大意,早与你明言偏远之地亦出奇人。”

    侍书当即应下。

    松雪对此却有两分忧心,“既如此,姐儿将这位老先生留下,岂不大有隐患?”

    沈昭闻言,眉梢一挑。

    “此处乃沈千户府邸,我为主他为客,依你之见,他是可将我绑了还是杀了?抑或夺我之位?”

    两人不禁默然。

    若真如此,府上部曲皆可自缢而亡,实在是无颜面世。

    见两人再无异议,沈昭便道:“行了,趁天色未晚,且领我去见上一见。”

    老学究正在外院的会客厅里喝茶,茶水续了又续,面上却丝毫不见焦灼之色,依旧云淡风轻。

    门口候着的小厮见沈昭过来,正欲行礼,却被她挥手制止。

    她负手进门,扬声说道:“今日政务繁忙,叫先生在此等了许久,实在不该。还望先生见谅!”

    坐在右侧的老学究当即起身,不疾不徐地朝沈昭行礼,“老朽见过校尉。”

    “先生不必多礼。”

    沈昭颔首示意,瞧见老学究清瘦的面容,不免怔了一下,继而缓步上前步坐到上首。

    “未知先生尊号?”

    老学究神色淡淡,“老朽不才,未敢称尊。姓章,名鹤鸣,字闻野,号九皋。”

    “九皋先生。”

    沈昭微微颔首,面上笑容淡淡。

    “今日闻近侍言及先生之事迹——私以为‘九皋’之名不足以显先生之风采。先生既有踔绝之能,又何必常隐于市。”

    章鹤鸣闻言神色如常,只微抬眼看向沈昭。

    “校尉仅闻他人一面之言,便出如此溢美之词,未免武断。这般行事倒叫人有些失望。”

    沈昭闻言倒有些意外,忍不住微挑眉梢,“先生以为我是何人?该如何行事?”

    “自是风姿落拓,不拘一格,却又折地而蹈,此方为校尉所为。”章鹤鸣神色如常,丝毫不觉此番言语有何谄媚之意。

    “先生所言所行确合乎‘奇’之一字。”

    沈昭不免笑了起来。

    “先生今日来此,想来不为赞美之事。既如此,先生不如直言您有何才情,可否使我折服一二?”

    章鹤鸣抚了抚下颌的长须,微直了身子,面带笑意,“校尉大可直言需要何等才情,老朽自不会叫您败兴而归。”

    沈昭闻言,嘴角笑容一敛,眼神却锐利起来,她直直地看着对方,“若我需卜算之能——九皋先生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