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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时间转瞬即逝,之前那一次虽然没能抓到嫌疑人,但显然也严重打乱了他的计划,这段时间里一直没有新的案件发生,然而坏消息是,即便调查仍在加班加点地进行,但始终没有再发现什么新的重大线索。
追车的监控和路线都被分析了几遍,根据嫌疑人的行为模式推测出了几个他可能的藏身区域,却很快又因为其他因素的影响而被否决。就连对嫌犯车辆的追查也走到了死胡同——通过车辆识别码查到了摩托和悍马的购买者分处海清和龙江两市,两人之间八杆子打不着,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一年内因为车辆失窃而报了案。
余成言不信邪地又顺手在全省范围内查了一下同时期机动车失窃报案记录,长长的列表在眼前展开的时候,他憋屈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到屏幕上,只能咬牙切齿地放弃。
陆离从他的办公室门前走过,正好看到他阴着脸的焦躁模样,但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向看对方不顺眼的两人这回居然少见地没掐起来,余成言都准备好台词反击门口那衣冠禽兽的小白脸了,却没想到陆离神游天外似的径自走了过去,像是没认出他来,甚至还切换到了标准的礼节模式,人模狗样地对他点了点头。
余成言十分瘆得慌,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远处就是顾行的办公室,陆离总算站定了脚步,他几次抬起手想要敲门,但在落到门板上之前就又默默收了回去。
他跟个上了发条的招财猫似的,在门口晃悠了好半天,也没最终下定决心,可门在这时却自己开了,他动作没收住,差点直接敲到李非鱼脑袋上。
李非鱼:“……你这什么表情,失恋了?”
听了这句话,陆离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充满了同情地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才问:“顾队在么?”
李非鱼拿看智障的眼神看回去:“他不在的话我来干嘛?打扫卫生?”
陆离默然,擦着她身边走进了屋子。
顾行果然在办公室里,不过这会儿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见他过来,平静地问道:“什么事?”
但下一秒,他的平静就像是裂开了条缝隙,陆离满怀歉意地说:“妈来了。”
如果是不知道的人,大概还以为他在说狼来了。
那三个字似乎有什么了不起的魔力,顾行周身气质一瞬间就冷了下来:“她来干什么!”
陆离没敢正面接他的目光,垂头把眼镜扯下,单手抹了把脸,又解了颗衬衫扣子,看起来像是有点闷得透不过气:“她说来接我爸下班,顺便想看看……小鱼。”
顾行一怔:“看她?”
陆离现在十分理解顾行为什么一年到头不回家、难得回去一次还总是摆出张仿佛正在受刑的冷脸,他咬了咬牙,把羞耻play一样的台词一口气说了出来:“她说从来没见你像上次那样维护过哪个女同事,觉得你们关系肯定没那么简单,所以一定要来看看,替你把把关!”
顾行:“……”
他差点气笑了——这都什么玩意,一个当妈都当了三十年的中老年妇女是怎么才能光长粉红泡泡不长智商的?
好半天,他终于把翻腾的火气压回去,冷冷道:“让她少看肥皂剧!”
说完,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要离开。
但还没出门,就被堵了个正着。
来人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外表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命运似乎特别偏爱她,那张化了淡妆的脸上还透着少女似的温婉和娇俏,像是朵从来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的柔软的花。
顾行顿时觉得胃里又要开始抽疼了。
“她不在。”在女人开口之前,他就先一步下了定论。
苗惠君被噎了一下,她蹙了蹙眉,但对长子的冷漠并没有表现出来不满,反而十分亲密地挽住顾行的胳膊,还帮他理了下大衣的领子,语带薄嗔地抱怨:“你看看你,这天气夜里都结冰了,怎么还穿这么少!都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要我说啊,真得赶紧找个人来管着你了。”
顾行心烦意乱地偏过头去,抿唇不说话。
但苗惠君显然对这种场面早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不管对方答不答话,她只管细声慢语地从天气唠叨到健康再到作息和心情,最后还不忘老生常谈地自怨自艾:“你啊,小时候就犟,但这也不怪你,都是妈妈的错,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妈妈现在一想起当年的事,就……”
眼看着苗惠君几句话没说完,眼圈就犯了红,顾行全身都快僵成了块石头,却只能木着脸任她抱着自己的手臂嘤嘤嘤,一点办法也没有。
陆离从小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这出戏,但每次重温都仍旧觉得尴尬得无以复加,好不容易等到苗惠君的唠叨告一段落,他连忙清了下嗓子,打断道:“妈,那个,今天晚上顾……咳,我哥还有任务,您就先别耽搁他的事了啊,等会我爸就要下班了,我陪您找他去。”
语气温柔得要滴出水来,宛如在哄个幼儿园小女生。
可惜苗惠君对小儿子和稀泥的本事也早就有了充分了解,闻言瞪了他一眼:“什么任务比终身大事还重要啊!难得你哥对女孩子上了点心,你不说帮着撮合也就算了,还这么拖后腿,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再说了,我是吃人哪,还是长得见不得人哪,来看看自己儿子顺便和你们同事说几句话都不行吗!你们就这么嫌弃我?”
陆离:“……”
他被一串大帽子砸得生无可恋,只能冲顾行递过去一个“我尽力了”的眼神,一如既往败退了下去。
正在这时,屋漏偏逢连夜雨,一阵高跟鞋笃笃敲着地面的声音从楼梯方向转过来,由远及近。
苗惠君当即精神一振,脖子都伸长了半寸。
迎面来的是个高挑的女人,烟灰色的针织直筒连衣裙配着黑色的高跟长靴,臂弯上搭着驼色大衣,简单得像是几年前的风格,只有胸前一条水晶毛衣链增添了一点亮色,但她那张脸却恰好弥补了衣着上的素淡,配上木质香调的香水味道,简直妩媚得不可方物。
陆离眼前发黑,不忍卒睹地别过了头去。
李非鱼从转到这条走廊就瞧见了在办公室门口站桩的几个人,她心念微动,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连步伐的频率都没改变半拍,临到跟前,她弯起了个大大的笑容:“顾队,陆离,有客人啊?小鱼让我转告你们一声,她要回家一趟,待会电话联系就好。那我也下班啦,和我男朋友约好出去呢!”
说完就哒哒哒地原样又走了。
陆离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
苗惠君是个大龄傻白甜,理所当然地没发觉其中有猫腻,只是难免生出了点肥水流到了外人田的失望,等人走了才酸溜溜地问:“那个小鱼怎么已经回家了,对了,刚才那漂亮姑娘是谁呀?”
顾行:“……”
陆离违心地甩锅道:“庄恬。”
李非鱼以奥斯卡影后的演技装了一回路人甲,下楼才松了口气,往传达室一钻:“梁叔,我在您这猫一会,上面太可怕了!”
她虽然没有得到过预警,但在看到苗惠君的一瞬间,她就福至心灵地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苗惠君和顾行五官很像,唯一不同的是顾行的嘴唇有些薄,颜色很浅,给人一种凉薄而冷淡的感觉,而她的双唇却柔软而饱满,与她整个人一样,都让人想到娇嫩的玫瑰花瓣。
这样的女人,这样被人宠爱了大半辈子的天真大妈,简直是食物链顶端的超级猎食者,尤其是当她还在用莫名热切的眼神瞅着自己的时候,李非鱼觉得但凡还有点求生欲的人就绝不会主动去招惹。
梁友拿完好的那只手端起搪瓷茶缸,喝了一大口浓茶,笑眯眯地问:“是陆局家的那位吧?”
李非鱼诧异道:“您认识?”
梁友乐了:“我们这批岁数大的,谁不认识啊!”他想了想,意味深长道:“人挺好,就是吧……这么多年过去还跟小姑娘似的,你别看陆局整天不苟言笑、板着个谁欠了他几个亿的臭脸,其实在家比谁都惯着媳妇,你们顾队应该也是这款的。”
李非鱼心里突地一跳,总觉得这位蜗居在传达室里发挥余热的前刑警老爷子意有所指。
梁友也没想到眼前这姑娘居然能忍住没接茬,乐子没找成,便坐回窗边上继续玩手机游戏去了,好半天,才又掀了掀眼皮:“丫头,你等的人出来了!”
李非鱼小心翼翼地确定只有顾行一人,才松了口气追出去:“顾队!”
顾行正要出门,闻声回头看过来,向来严肃的脸上微微浮起了一丝笑意:“做得不错。”
李非鱼心有余悸,却突然提起了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话题:“之前我一直奇怪你为什么能看出来孙凌是装单纯……”
顾行:“嗯?”但很快他就发现了这句话里的关键点:“之前?”
李非鱼笑了:“今天算是明白了,你家里供着个正品呢。”
顾行无语,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确实没错,他接过李非鱼的手包,等她把大衣穿好,便岔开话题说起正事:“直接过去?”
李非鱼:“嗯,不早了,晚餐虽然还得一两个小时才开始,但估计人都会提前到。”
而这段餐前时间,正是混个脸熟、打听消息的好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