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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的电量?
在瞬间的茫然之后,顾行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接过陆离手里的证物袋,将手机和充电宝都检查了一遍,越看到后来,脸色就越难看,最后连额角的青筋都微微凸显了出来。
他转向李非鱼,生硬地吐出几个字:“是我的疏忽!”
庄恬:“啥?”她拽拽陆离的袖子,用口型问:“究竟怎么啦?”
陆离少见地没有理会她,面色比顾行好不了多少。
李非鱼愣了下,疑惑地看向充电宝上已经熄灭的指示灯和手机只剩小半的电量,几秒钟之后,她被持续的不适感拖慢了半拍的思维终于“啪”地接上了,但震惊之后,她却又禁不住哑然失笑:“之前给你的评价真没错,你要是连这都能提前想到,可真成神仙了。”
她脸上的调侃之色一闪即逝,再次开口时声音已变得有些阴郁:“如果真有内鬼,会是谁呢?”
“内鬼?”庄恬又吓了一跳,一脸懵地打断,“哎等等,怎么就跳跃到这儿了?你们谁先给我解释解释呗,不带这么吓唬人的好吗!”
顾行脸色铁青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陆离只好再次化身幼儿园老师:“嫌疑人是如何知道顾队最近不会回家的?又是怎么确定咱们会在合适的时间找来的?”
“合适的时间?”庄恬呆了一会,忽然惊愕地瞪向证物袋,“你你你、你是说……”
李非鱼顺势接口道:“没错。如果顾队在他安放手机的时候突然回家,他很可能会无处可逃——毕竟,顾队可不是我这款弱鸡;而这款手机电池加上充电宝的电量总共能维持三四天,如果这期间咱们一直没有想到顾春华的事情,那么这个手机的线索和屋子里的一切布置,就都丧失了戏剧性的效果,以王鹏章自命不凡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必然有其他的方法来确保警方在合适的时间、并且也只能在合适的时间里回到这里。
如果只是前者,还有可能通过匿名电话之类的把戏来达成目的,但若加上后一条,那么在警队里,在顾行身边,必定有他的眼线。
而这个内鬼,会是王鹏章准备给他们带来的惊喜么?
李非鱼踩着摩托车的排气管,借此稳定住身体,强迫自己继续思考。但就在这个时候,顾行忽然说:“不是!”
几人都怔愣地看向他,李非鱼道:“那会是什么?咱们还有什么疏漏?”
顾行:“途径。”
可惜这一次李非鱼没能及时给出解释,在另外两人的注视下,她抬手按住太阳穴,额头又开始渐渐渗出冷汗来,脑震荡带来的后遗症在此刻显露无遗。
顾行在第一时间就熟练地撑住了李非鱼微微摇晃的身体,生硬地解释:“工地,炸药量……”
“如果刘强这样的工人都需要由顾春华配合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才能顺利把偷窃的炸药带出去,那么作为一个外人的祁江是如何做到的?还一做就是十几次!”
李非鱼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顾队的意思是,祁江把炸药偷运出去的途径仍旧不得而知。”
顾行手上加了一点力气,更加稳固地扶住她的肩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说不清是感谢还是歉意更多一些,但下一秒他就收回了手,把头盔递给李非鱼,自己也跨上摩托车。
“水。”
他只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字,而后就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出了村子就是工地,龙盘江的支流呈“几”字型,在这里转了第一个急弯,从二者旁边奔流而过,水面虽然不算宽阔,但水流却异常深而湍急,即便在这临近初冬的季节,也没有丝毫结冻的迹象。
顾行把车径直开进了工地,直到最内侧才刹住,他一言不发地下车搜索起来,或许因为太靠近江水的缘故,这里杂草十分茂盛,颇似芦苇的枯黄草茎几乎要把工地围墙的下半部分全都遮住。
江风猛烈,把蓝色的铁皮围墙吹得哗啦啦直响,而这响声之中似乎还掺杂了些许叮叮咚咚的响动和锐利的啸鸣,像是生了锈的哨子与风铃。
顾行谨慎地循声走过去,面前的杂草开始出现了不规律的倒伏,工头不明所以地跟上来:“咋了?”他凑近了,也瞧见那些折断了的草茎,不由嘟囔道:“不就是有人来撒尿……”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有人说:“不是。”
他刚要回头,却见顾行在半米多高的草丛中蹲了下来,小心地拂开了面前茂密的枯草。
一道被刻意撕开的裂口跃然眼前!
“这是?!”工头大惊。
顾行没有回答,他从那道缝隙探出手去摸索了片刻,而等他再度把胳膊收回来的时候,手中握着一个式样独特的瓶子。
一个漂流瓶。
顾行回头和李非鱼对视一眼,拔出了瓶塞。
透明的玻璃瓶外围着缓冲用的橡胶网,而里面则空空荡荡,只放着张折成玫瑰花形状的粉红色纸条,展开后水彩笔色彩浓重得几乎要透出纸背,在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了张小丑的脸,鲜红的嘴唇往两边夸张地扯开,几乎要拉到耳朵根,不知正在嘲笑谁。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像是都被这个浓墨重彩又充满童趣的小丑给震住了。
半晌,李非鱼听见自己压抑得毫无波动的声音:“他想让咱们试一试。”
多少年来,因为厌烦乏善可陈的现实,她曾无比期待挑战带来的兴奋和期待,唯独这一次,谜团和挑战让她感受到的却只有愤怒。
因为这是场以太多的血做为代价的博弈。
顾行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就在李非鱼的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迅速而平稳地重新塞好瓶塞,抽掉系带,然后透过那道围墙上的裂缝把漂流瓶远远抛了出去,就好像那根本不是什么重要证物,而只是个随手捡到的小石子一样。
巴掌大的小瓶子入水的声音微不可闻,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淹没在了滔滔江水声中。
然后顾行注视了李非鱼片刻,拍拍她的肩膀:“走。”
江水“几”字的两个顶角由西向东拉成一条两公里的直线,而初具雏形的公路则与之平行,平直地铺展开来,因为接二连三的爆炸,如今工地已经停工,尚未铺设沥青的路面上空空荡荡,只有摩托车飞驰的声音带来刺耳的轰鸣。
大约两三分钟之后,顾行腰上一紧,他向江面的方向瞥过去一眼,随即刹车,回头匆匆地说:“在这等我!”
李非鱼却不肯,双手仍扣在他腰间,半步也不许他离开,直到颅腔里的痛感开始平缓下来,她深深喘了几口气,咬牙道:“一起去。”
顾行掰开她的手的动作就顿了下,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沉默一瞬之后又咽了回去,并没有再试图阻止她,只是默默地向前探路。
脚下石滩凌乱,江滩与浅水中被一片枯黄覆盖住,枯草扎根水下,顶端却仍然能够高高没过膝盖。不过,此地景象虽与工地围墙边十分相似,但从附近的枫林可以判断出,这里距离林湾旅舍已经不远,前方就是通往旅社的小路,而江水就在小路与新修的公路相接的地方转了第二个弯。这里的水面要宽阔许多,但转弯却比西边红谷村外更急,几乎呈现出锐角来,水下的每一道乱石都搅起阴沉的漩涡,森凉的水汽溅起,寒意彻骨。
李非鱼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在松动的乱石中寻找稳定的落脚点。
不多时,顾行就与她拉开了几米距离。
突然,顾行的背影剧烈地晃了一下,像是脚下踩空了,水声从他脚下溅开,脏污的浮沫和两只空饮料瓶无声地漂开,李非鱼连忙快走几步,想要追上去,但顾行却及时地回头摆了摆手。
见她的脚步重新缓下来,顾行才继续拨开身前的杂草继续前行。
随着向江边深入,他的风衣边缘开始被苇草上汇集的水汽打湿,但他却浑然不觉,仍耐心地在藏污纳垢的芦苇丛中摸索,似乎连一寸都不打算放过。
李非鱼犹豫了下,正要挽起裤脚也下水帮着寻找,但顾行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原地等我。”
好在没过多久,随着草丛被拨开,其中终于微光一闪——找到了!
那只巴掌大小的漂流瓶就静静地漂在苇丛之中,沾了水的透明玻璃在阳光下反射着明亮的光。
顾行握着那只瓶子直起腰来,两人默然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沉重之色。
湍急的水流,急转的江湾,还有那些乱石与足以将许多漂浮物缠住的苇草,一起在靠近河道“几”字型右侧顶角的位置制造出了块近乎于死水潭般的区域。
只要用心测算过,从红谷村与工地方向扔出的小件漂浮物就全都会滞留在这处死水湾里,想必当初不能光明正大地从工地正门带走的失窃炸药都是被这样偷渡出来的。
那么,如果这一次“偷渡”的是个比小包炸药要大上许多倍的物件呢?
譬如人的尸体。
李非鱼又开始觉得想吐了。
她不清楚顾行是否猜到了,但在此刻,她突然从头到尾地想通了王鹏章的用意。
警方的疏漏是在祁江死后没有第一时间继续追查他偷渡炸药的途径,自然也就没有发现此处死水湾的存在,所以王鹏章就要把顾春华的尸体丢弃在这里来进行挑衅,既讽刺了警方的疏忽,也是在宣泄自己一周前被迫杀掉同伙抛尸水中的忿恨,但话说回来,如果他扔下的只是尸体,那么这一举动的讽刺力度就太过寻常了,根本不值得他大费周章地进行预告,除非——
就在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的一瞬间,李非鱼全身都开始发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在她被袭击的那个夜晚也不曾体会到的愤怒涨满了整个胸口,像是要把人燃烧殆尽一般。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冰冷的江水开始没过乱石灌入鞋子里,她却脚步不停,一直走到顾行面前。
在他愕然的目光中,她低声说:“他‘抛尸’的时候,顾春华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