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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赶到龙江国际机场的时候,预定的一个多小时已经所剩无几,广播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播报:“王鹏章先生请注意,您乘坐的CAxxx次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
嘈杂的机场中,王鹏章这三个字每隔片刻就被提起一次,无论在哪个角落都能够清晰听到,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始终没有见到被点到名字的人出现在登机口前。
李非鱼开始产生不好的预感。
终于,一再重复到快要惹人厌烦的广播停了下来。李非鱼看了下时间,下午5:00整。
不久之后,登机口外停泊的巨大飞行器也结束了无谓的等待,舱门关闭,缓缓地驶向了远端的跑道,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候机大厅。
“有哪里不对……”李非鱼沉默半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不用她说,顾行也早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但他并没有纠结已经发生的事情,干脆利落地下了新的指令:“他家里。行李。”
对了,还有行李。
——会有广播催促,就证明王鹏章已经办理过值机,若是如此,说不定也曾托运过行李,若是里面有线索的话……
李非鱼精神一振,指尖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跳跃,先通知余成言继续收集王鹏章的信息,又联系了春江路派出所和当地居委会前往他家中查看。刚刚分配完最后一件任务,一只做工精良的银白色万向轮行李箱也被机场工作人员推进了办公室里。
李非鱼查看过行李箱崭新的标牌,和顾行对了个眼神:“是真货。”她摩挲了几下银白箱体边上的密码锁,习惯性地又要咬指甲,却被顾行攥住了手腕:“小心。”
温暖的触感从两人相接的皮肤上传来,李非鱼撇撇嘴,虽然并不觉得箱子上会沾着什么危险物品,但还是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把手压了下去,继续说:“我觉得不对劲,居委会说,王鹏章住的那片区域是待拆的棚户区,可一个住棚户区的人怎么会用得起几千块钱的箱子,又能随意订机票出国?而如果这些都是他被王雪晴包养的结果,那么为什么他还要住在棚户区而不是搬去更好的地方?这个人简直像是……”
她皱起眉头,本想咽下最后几个字,却看到顾行认真的神色,想了想,慎重地说出了结论:“我感觉这个王鹏章的行为简直像是由两个不同的人指挥的一样。”
她说完,等着顾行的反驳,但没想到的是,他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喀拉喀拉”一阵响动,一旁的工作人员用钳子和改锥将密码锁拆成了一堆废铁,而后看向两人:“警官,要打开么?”
顾行点了头。
下一刻,“砰”的一声骤然炸开!
震耳欲聋的巨响与尖叫之中,李非鱼视网膜中只残留下一片通红。
她头皮一麻,本能地去寻找掩体,但还没看清四周,整个人就被扯进了个坚实的怀抱,顾行单手按住她的后脑,纵身扑到了沙发后面,将她牢牢护在了身下。
然而紧接着,却并没有爆炸的硝烟飘散,反而满室都回荡起了尖锐而夸张的笑声。
小丑的笑声。
行李箱翻倒在地上,箱盖大开,平摊得像是一具被肢解的尸体,而箱子里,在许多破碎的气球残骸中间,就只剩下一个硕大而鲜艳的塑料盒子。
盒盖敞开,无数金色黑色和红色的碎纸、粉末仍旧在从半空中不停落下,飘了满地,晶亮如同新年的焰火。
热衷恶作剧的人绝不会认错,那是个经过了加工改造的吓人箱,被固定在了行李箱里,而盒盖则与行李箱的盖子粘接在了一起,只要打开行李箱,吓人箱也会跟着开启,用纸屑、光亮和巨响一起营造出恍如爆炸的效果。而在此之后,取代了原本应该弹出的塑料拳头的,则是一个接近排球大小的小丑头颅,血红礼帽下,惨白的脸上勾起浮夸而嘲弄的大大笑容。
被吓得仓皇躲避的机场工作人员回过神来,顿时怒形于色,大步冲向箱子。
“站住!”
顾行沉声喝止了他。
他松开李非鱼,站起身来,示意所有人退远,自已深色冷凝地走到行李箱边上。他虽没说话,李非鱼却心领神会,在爬起来之后的第一时间就拨通了特侦组的电话:“通知痕检人员来龙江机场。”然后,又深吸一口气:“麻烦你们全面搜索机场,另外再检查监控,看看王鹏章在托运行李之后又去了哪里,务必要找到他!”
在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王鹏章在王雪晴被杀一案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就算是以顾行的推演能力,也无法根据几近于无的线索做出毫无根据的判断,然而,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却足以证明这个人对警察甚至对社会都怀有一种令人不快的恶意。
李非鱼抖了抖身上沾的碎纸屑,低声问:“你担心这人手里有案子?”
顾行没有回答,但他表情中隐含的愤怒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样一个以嘲弄警方为乐的人,很难让人相信他会一直是一个奉公守法的良民,就算他过去没有背上案子,恐怕将恶作剧升级为犯罪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省厅距离机场不算太远,四十多分钟之后便陆续有人过来,又过了一会,陆离和庄恬也赶到了现场。
与陆离的含蓄不同,庄恬远远见到两人就急忙冲过来:“你们没事吧!我电话里没听明白,怎么,是行李箱爆炸了?不应该啊,托运行李也要检查的……哎,小鱼你怎么伤成这样,要不要我先送你去医院?”
她语速跟开了四倍速快放似的,李非鱼一时都找不到机会打断,好容易才寻到个空隙,连忙简明扼要解释道:“没事,箱子是恶作剧,我身上是上午抓贼弄的,不要紧。”然后问:“是黄万和妻子对你们提到的王鹏章?她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还有什么别的线索么?”
顾行也正在向陆离询问同样的事情,可惜嘴皮子没有李非鱼利索,听到这边已经问完了,便闭了嘴,也过来等答案。
谁知庄恬却是一愣,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不不,老陆可能没说明白,孙凌——就是黄万和他媳妇,其实也不清楚,只知道王雪晴在外面好像有人,还是两个来月前她家小孩拿王雪晴手机玩游戏的时候瞄到过她和王鹏章发的微信内容,觉得不对劲才和父母说了的,但我看黄万和夫妻都不太在意,可能觉得黄万年和王雪晴既然感情不和,各自又找了情人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她苦着脸叹了口气:“我们手头就只有一个名字,还是言哥出的主意,挨个对照王雪晴朋友圈照片里出现过的人,费了好大的劲才确定了这人的身份,刚一查出来住址就通知你们了,没想到他还挺贼,早就准备跑了!”
李非鱼:“嗯。”
她心情有些糟糕,语气也带上了一点敷衍的痕迹,但庄恬却像是毫无察觉,仍在唠唠叨叨:“哎你说他会不会就是凶手啊?熟人,知道王雪晴家里的布置,大半夜去找死者也不会被死者防备……我看每一样都挺符合咱们之前的推测的呀!”
她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几乎忍不住比划起来,但这时顾行却突然问:“身高?”
“啥?”庄恬没反应过来。
李非鱼双手插兜,金属U盘的冰凉触感从指尖传上来,她一下子福至心灵:“对了,死者的朋友圈既然有王鹏章的照片,那以王雪晴的身高为对照,应该能建立出来他身高体型的模型,可以拿来和监控中嫌疑人的体型对比!”
正说着,现场也出了初步的结果。
一个高高瘦瘦的痕检人员走过来摇了摇头:“没有毛发之类的残留,也没有指纹。无论是谁弄的这个箱子,都非常谨慎,至于更进一步的线索,我们得回去更细致地检查才能给出结论。”
特侦组的几个人都没说话,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奈——又是一次无用功。
而这还不算完,十几分钟之后,雪上加霜的消息再一次沉重地打击了几人。机场的监控录像中终于找到了王鹏章的身影,然而,顺着监控的痕迹一路追查下去,最后却发现他跟着一个旅行团不慌不忙地登上了前往别国的航班,在顾行两人到达机场之前就已经起飞了。
机场工作人员表情尴尬而愤怒,脸涨得通红:“那趟航班里根本就没有叫王鹏章的人,现在怀疑他用了假身份!我们正在挨个对比!”
他说着,取出平板电脑将截取的一段登机前的录像播放出来。视频中,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高大男人回过头来,他像是清楚地知晓机场摄像头的位置,正对着镜头的方向露出了个笑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从太阳穴边轻佻地向前划了下,笑嘻嘻地做了个致意的手势,英俊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卧槽!”庄恬瞪大了眼睛,气得直哆嗦,“这孙子别撞到我手里!等我废了他!”
顾行也咬紧了牙关,但他并没有任愤怒遮蔽理智,很快将目光从视频上移开,一字一句道:“留意他!跟进其他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