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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很温暖,皮肤细嫩,王惠贞一下就猜到了是谁,可她假装不知道,左手按住对方的手掌,身子一缩一扭身,一下反扣住对方胳膊,大声说:“什么歹人,胆敢调戏本姑娘!”
“唉哟,你这火山王女儿!”对方也假装痛得叫出声来,果然是林玉芳。
林玉芳的爹在附近几县城开有店,昆明也有店,在村里还有很多田,她家在村里是最有钱的一家,大房大屋,家里还有使唤丫环。
林玉芳基本不做体力活,所以她的手也很光滑细嫩,几个好姐妹中,不看人,一摸手就知道是她。
王惠贞假装才知道是她,一下拉起她的手说:“哦!是林大小姐啊?我还以为是土匪抢人呢,你来找我有事?”
“嗯,走,到你屋去说。”林玉芳说,她眼中藏着一丝掩不住的喜悦,王惠贞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丫头有喜事,可能定亲了。
王惠贞带着林玉芳进屋,把挖来的“接骨灵”交给母亲,要她按照大夫说的方法洗净晒干,然后她和林玉芳迫不及待地走自己的小屋。
“什么事?快说,是不是找到如意郎君了?从你眼里我就看出来了,是不是?”王惠贞边给林玉芳倒水,边问道。
“惠贞,你——你以后该叫我林芳贞了。”林玉芳看着王惠贞,缓缓地说。
“什么——你?你也要当斋姑娘?你不念书了?”王惠贞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看你那样子,这有什么奇怪的?”林玉芳捂了一下她的嘴说,“你又不是外地人,金谷坝的风俗你不懂?”
是啊,斋姑娘,这个金谷坝流传了几百年的风俗,王惠贞怎么会不懂呢?
对于金谷坝的很多家庭来说,家里有个斋姑娘能给家庭带来兴旺,家族会一代比一代兴旺,家族的后代也会聪颖贤达,这是家庭的好事。
有些家中姑娘多的家庭,一家还不止留一个姑娘。
更有个别家庭,要是家里只有儿子没有女儿,甚至就留一儿子做“斋男”。
对于那些自愿当斋姑娘的年轻姑娘来说,当斋姑娘不仅是为家庭家族的兴旺,为家族做贡献,而且是一种风尚,是一种骄傲,是有脸面的事。
这金谷坝上哪村没有几十个斋姑娘,整个坝子有两千多斋姑娘呢。
所以林玉芳要当斋姑娘,这丝毫没有什么奇怪的。王惠贞想到这里,一丝隐隐的惭愧之意从心中升起。
《心经》上说“心无挂碍”,自己还是挂碍太多,才以己之意,度人之心,虽说自己当了一年多的斋姑娘了,可这脚进了佛家的门槛,心却还没有真正走进来啊!
林玉芳只顾想怎样说自己的事,倒没发觉王惠贞藏在眼中的那丝惭愧之意。
林玉芳说:“我师范毕业了,可我爹不让我留在昆明当老师,我也不想,我不喜欢城市里的喧嚣,我就喜欢我们这金谷坝的田园,观油菜花,闻稻谷香,我想在这儿住一辈子。”
“可你——一定得当斋姑娘吗?我听你讲过你们学校的事情,你是念洋书的新女性,怎么也愿意遵从这种老风俗?”王惠贞心中真有些不解。
林玉芳听了这话,目光穿向窗外,静了一会儿,缓缓地说:“新女性的‘新’,就新在自己作自己的主人,当斋姑娘是我自己的选择,并没有人强迫我,所以,我不是遵从这种风俗,而是我自己选择这种风俗,这并不矛盾。”
王惠贞没有完全听懂林玉芳的话,可有一点她明白了,是林玉芳自己乐意当斋姑娘,好友乐意,她当然也乐意。
她看着林玉芳,会意地笑了。
“我爹说了,再过三天就给我收头,要请人念经烧香,要办几十桌酒席,要请很多人呢,我今天就是专门来请你帮忙,请你吃我的收头酒的。”
“知道了,我一定要去的。”王惠贞拉着林玉芳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手背,说:“你可真的想好了吗?真的要当斋姑娘?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想好了,那么多姑娘都当得,我当然也当得。”林玉芳说,“你不是已经当了一年多斋姑娘吗?你说有啥难的?”
王惠贞欲言又止,她想了想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就不再说啥了,当这斋姑娘,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难者难,不难者不难。”
林玉芳一下笑了:“看你,才当了几天斋姑娘,说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叫人听不懂了,我以后一定好好跟你学经。”
两人聊着聊着,夜便深了,林玉芳也就没回家,睡在王惠贞这儿了。
林玉芳家办收头酒这一事,特意选了初一这个日子,这天斋姑娘们吃素。
不光是她家的盛事,也是全村的盛事,亲戚乡邻都到了。
宽敞的院坝中,一个角落里,象“丁”字尺般排着两排临时搭起的土灶,灶上安着蒸、煮、煎、炸、炒、烩等锅;
长木板搭成的两块宽大案板上分别放着各种各样的晕素食材,男人们边干活边抽烟喝茶吹牛。
院坝的另一个角落里,水井旁摆满了大盆小盆,女人们围在这里摘菜洗菜,这些女人中大半也是斋姑娘。
不论哪家的红白事情,帮忙的人中都少不了斋姑娘的身影,她们讲究卫生,什么都要洗得干干净净,别的女人们嘻哈打笑边干活边玩耍,而她们少言寡语默默干活,做起事来井井有条。
院坝的中间摆着十多张方桌,桌上有茶有瓜子,老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桌旁喝茶聊天,孩子们在院中追逐打闹。
正房堂里里,雕花佛龛上燃着香,袅袅烟线旁,十多个中老年斋姑娘正在齐声念唱着佛经。
她们清亢的声音唱赞着佛的同时,似乎也在向佛报告,佛的慈光下又多了一个贞洁的女弟子。
普通的姑娘在结婚前,发型都是两条粗大的辫子,这叫“打凉头”,这时的姑娘叫“青头姑娘”。
婚后则把发辫盘在头上,再戴上一顶黑布皱折而成的“首巾”,这就叫“收头”,戴上这首巾就表示不再是姑娘而是媳妇了。
斋姑娘也“收头”,当然这收头不是表示从姑娘变成媳妇,而是表示从普通姑娘变成斋姑娘。
斋姑娘收头后也戴首巾,不过,她们戴的首巾折子比结婚的少,整个首由看起来也没有结婚女子的高挑,而是要平顺得多。
这两种首巾在当地人看来很容易区分,人们一看就能认出这是斋姑娘,是不能出嫁的女子,当然也不会有人去找她提婚了。
王惠贞一大早就来到林玉芳家院中帮忙,正忙着呢,忽听有位大婶惊叫道:“哟——你怎么也来了?这方便吗?”